第47章 章
第 47 章
“你會認為我是怪物嗎……”
“其實我也覺得，我不該再活在世上的……”
“我真的很想當将軍，踏平大漠，為父爹讨回公道……”
“但是每一次，我都會死……”
“不，不，你不要害怕，你不會死的，真的，只要我死去，你會回到以前的……”
“可是……”
“可是怎麽辦，心好像很疼，再重來一次，你會忘了我……”
“怎麽辦……”
宋安已經在意識迷離階段，他口中一直低喃着，傾吐着心中的所有意難平。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說了些什麽。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顯露出來一絲脆弱。
丹朱耳朵湊近，艱難地拼湊着他的難過，他的惶恐，他的無助。
夜，涼如水。
懷中人的身體漸漸失去生機，慢慢變冷。
丹朱努力去揉搓，卻無論如何都溫暖不了。
風聲狂亂，揚起兩人墨色的發，糾糾纏纏繞成一團，難以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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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朱無聲落淚，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眶裏垂落，在暗夜山風的裹挾下，落在宋安蒼白的臉頰上、鼻梁上、嘴唇上，那冰冷的溫度，讓他在浮海深處，仍保留一盞微弱的明燈。
“傻瓜……”
丹朱覺得自己心疼得無法呼吸，她只猜測宋安有秘密，卻不知道，他的背負，如此沉重。
自己思維超前，一朝穿越尚且惴惴，宋安作為一個純純古代人，要怎麽去消化這一切的奇谲詭異。
“你不是怪物，我的經歷比你更離奇，你要不要聽聽，嗯？”
她竭力笑着，卻比哭還要難看。
丹朱俯身去聽宋安的呼吸，卻在感受到那越來越微弱的翕扇後眼淚斷了線般湧出，很快模糊了視線。她索性不去管，只用力地抓着宋安冰冷的手，努力去抱緊他。
她強擠出一絲笑意，假裝輕松地低語：“雖未成婚，但你可是我的王君跑不掉的，我親你一下，不過分吧。”
“嗯，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她垂首，輕吻過他的額頭，眉眼，鼻梁，最後終于、終于靠近了那從循環開始就在垂涎的薄唇。
輕觸。
冰冷，沒有溫度。
丹朱卻覺得熨燙到心尖，像是已經圓滿，她擁住了整個世界。
她摩挲着，描畫他的唇形，在他的唇間低語。
“傻子，我也是有記憶的啊……”
“你放心，我的來生可是已經許過你的，我不會忘記，一定，一定會記得……”
“你可是，我的至寶啊……”
這聲喟嘆，起于唇間，消逝在風裏，卻留在了誰的心間，掀起那最後的波浪洶湧。
丹朱覺得掌心中的手指痙攣般抽動了一下，很快息于全無。
錯覺吧……
她想。
山風一幀一幀被黑洞吞噬，熟悉的崩裂感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壓擠地空氣快要不能呼吸。
但這一次，丹朱心中卻沒有絲毫恐懼。
她只想靜靜地，最後親親她的小哥哥。
砰——
星離月碎，山風消逝。
黑暗噬滅一切。
丹朱懷抱着她的世界，湮滅。
……
風停，月靜。
萬物靜谧。
丹朱醒來的第一時間，沒有着急動作。
她睜着眼睛，在寂靜的黑夜裏，仔細感受着周圍的一切。
蟬鳴，蛙聲，都帶上了喜悅的色彩。
她眼睛微熱，嘴角挑起弧度，加深，最終，忍不住地，她張開嘴，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帶了濕潤的眼中有着隐隐的後怕與慶幸。
幸好，又回來了！
哪怕進一步窺到了世界循環的秘密，卻也怕那萬中之一的失去。
不管原因究竟是什麽，丹朱都感恩循環大神對她的厚愛！
她對宋安還有那麽多的遺憾……
丹朱一躍而起。
身手是她的，丹朱行動靈敏了許多，穿衣攏發一氣呵成，末了她誰也沒有驚動，從半開的窗戶翻了出去。
月光籠罩萬物。
丹朱貓一般疾行。
越過了打盹的門房，瞄過了偷晴的侍君，瞞過了巡查的侍衛。
踏影擊風。
她穿過大街，又行過小巷，從打更人頭頂的房頂上跳躍而過。
惹起燭火微閃。
最後在一直緊跟而來的小二的瞳孔地震中，扭頭沖她作出了一個“噓”的動作，回頭一閃，進入了紅燈一條街。
小二：……
小二：！！！
離大譜！
懵比的暗衛頭子摸摸額角冷汗，自動強行為主子的行為做了解釋：可能，王爺暗中與人約好了在此處秘密議事？
雖然但是。
王爺到底什麽時候練的功夫？
她隔着重重樹影，邊看王爺像采花賊一樣爬進了一扇窗，邊慎重思考道。
當然，走神歸走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
小二帶着她壯碩的身軀潛伏到視線絕佳的樹杈上，透過那扇半開的窗時刻關注着，身體下意識做好了準備。
——她不想承認是害怕王爺采花被發現丢出來，她得第一時間飛過去接住她……
片刻後，小二懷疑人生。
再過片刻，小二眼珠子差點脫框。
又過片刻，小二瞳孔瘋狂地震！
她瞪着兩顆銅鈴般大眼，不敢置信，連聲抽氣。
随即，臉色爆紅。
感覺黑色的面巾都快要遮擋不住剎那間升高的溫度，可憐的暗衛頭子甚至有些狼狽地扭頭，轉身，七手八腳騰挪倒轉還差點腳底打滑在線表演一出高空下墜。
——最後弱小肥胖且無助地上了另一棵位置略偏的歪脖子樹。
啪。
窗戶被物件砸中繼而關上的聲音傳來，擊打在小二的，額，心巴上。
她一把辛酸淚，無語問蒼天：老娘雖說至今二十有三，可仍是個雛啊！
王爺今晚搞這一出，是不是有點那個太……刺激了點？
小二拽了拽衣服兩手交叉揣兜，黑紅的臉色終于慢慢平息。
她仰頭看天，月亮都像是被羞進了雲裏，不見蹤影。
不知道為什麽，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暗衛大佬，在這個無光的夜晚，默默抱着自己，莫名就有了點凄涼孤獨感……
而另一邊。
丹朱沒去過清風閣。
甚至為了塑造霸氣人設，原主都幾乎沒來過這條街。
但就像是冥冥中有什麽在呼喚着自己的感覺一樣，她停下腳步的時候，已經在一棟小樓的前面。
那陳年缺修的樓宇，在周圍林立的奢靡豔氣建築群中，顯得那般清寂可憐又格格不入。
但是她就感覺，這是宋安所在。
丹朱腳下不停，繞着小樓微轉，視線就盯上了二樓不起眼的一扇窗。
窗戶半開着，裏面只有微光幾許。
——清風閣是座伶人館，只賣藝，晚上的時候，大多是沒有客人的。
畢竟，這個時間段，會純聽曲的人，很少。
宋安，會在那間房裏嗎？
丹朱掩了掩突然砰砰急跳的胸口，随即不再猶豫，矯捷的雙腿一個助力，踏着牆壁，直接向那扇窗沖飛而去。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身姿一閃而入，整個沒入那間房中。
目之所見，裝飾簡潔，燭光受風輕晃，險些熄滅了火苗。
暗淡的光線裏，床上正坐着一人，感受到那縷輕風，鴉羽般的雙睫也像是受驚般輕顫一瞬。
合着“吡呲”輕響的燭火，那人擡起了頭。
是宋安。
見到丹朱，他眼神微亮，騰起身體。
直直看着丹朱的眼睛裏，帶了一絲緊張。
丹朱終是沒有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笑聲裏，是慶幸，是歡喜，是劫後餘生，是幸好你也在。
“王爺……”
宋安仍帶有一絲猶疑的話音未落，便被突然撞過來的身影抱了滿懷。
丹朱抱着他，忍不住地蹭啊蹭。
心中喟嘆。
何其幸運，失而複得。
“你還叫我王爺？”
她擡起頭，眼神戲谑。
宋安浮在半空的心重重落下，又忍不住一遍遍去确認：“你真的，全都記得？”
丹朱直接在他臉上嘬了一口。
“當然啊，最起碼，我還記得有人叫喚我妻主的，咦？他人呢？人呢？”
她壞笑着，在他寬闊的胸膛裏蹭來蹭去，毛茸茸的腦袋也左鑽右鑽，在他左臉頰，右脖頸，左耳垂，右唇角……親了一口又一口。
大有聽不到自己想聽的，她壓根不停止的意思。
“妻，妻主！”
宋安被蹭地熱意上湧，出口聲音低喑而沙啞，又帶着被欺負的可憐和羞赧。
他臉上已經像煮熟的蝦子一般，紅染滿天，眼神閃躲，瞳眸水潤，鮮豔欲滴。
丹朱覺得，自己真的忍不住了……
她外表穩得一批，內心顫顫巍巍，暗暗吞咽了一下，她雙臂環着他勁瘦的腰身，抱着他，腳微動，一步，一步……把宋安迫至床上。
看着對方閃躲的眼，通紅的耳，誘人的唇，滾動的喉結……
笑容漸漸蕩漾。
這次，自己要……
“咔嚓——”
窗外突然傳來了一聲輕響，像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宋安心中一凜。
剛才見到她已經亂了心神，警惕心也下降了大半，竟沒有發現外邊有人！
“別管她。”
他的眉眼堪堪嚴謹，便被丹朱用手按下繼續親，模糊的聲音從唇間傳來，丹朱的聲音輕軟得一塌糊塗，讓人心神也跟着發軟。
她咕哝一句：“我的暗衛。”
宋安輕.喘一聲，脊背瞬間緊繃，像是一張拉滿弦的弓，一陣陣陌生而奇妙的感覺自身底升起，理智回籠一瞬便再次沉淪。
他甚至快要感知不到外圍的任何事物，渾身只被懷裏似水的人攪地發軟，發燙……
門外一聲抽氣響起。
宋安終于扯回幾分注意，他随手拉過桌邊的茶杯，丢擲而出，砸在窗框。
“啪。”
窗戶緊閉，世界終于……安靜。
“唔。”
丹朱似乎輕笑了一聲，扯開了他礙事的衣服……
燭落燈花，滿室春濃。
半空垂懸的弦月，再度躲進了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