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當心燙,來,勺子給你。”
丹朱一邊維持住聲音的平穩,緩聲說着,一邊素手取出食盒裏木質的湯匙,正要遞給他。
“好,謝王爺。”
宋安下意識伸出手,避開了丹朱手指所在的勺柄方位,向着勺端而去。
丹朱眼睛裏劃過一絲狡黠,在他的手将将展開,馬上要捏住勺子的時候,裝作手滑不穩,手指虛松。
湯匙:……
湯匙:???
湯匙:這個老六要幹嘛?我要掉了啊啊啊——
于是,理所當然的,勺子眼看就要自由落體投入大地母親的懷抱。
“唔。”
丹朱很自然地手指下降了高度,表面上看起來是想去把勺子重新抓回來。
背地裏麽……
嘿嘿。
她心中暗喜,等宋安的手指攏起來,那就正好能跟自己的親密接觸了!
只要他的手指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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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攏起來……
手指……
嗯?
他的手怎麽變了位置!
該說不愧是練武之人,眼見“變故”發生,宋安一句“小心”出口,同時瓷白大手甚至比丹朱更快地下降了,直追掉落的勺子而去!
丹朱:草率了。
湯匙:感恩的心,感謝有你。
雖然計劃趕不上變化,但好在丹朱的反應同樣不慢,她四肢比腦子快,見此直接手毫不停頓往下又走了八千裏,不問歸期——再次“很不小心”,她碰到了宋安的手。
武學裏的巧勁被她情急之下無師自通破譯,她輕掃了一下,宋安虛虛捏住勺子一角的大手就松了松。
湯匙再度自由落體。
湯匙:……
湯匙:這兩個老六在幹嘛?救救寶寶啊啊啊——
宋安瞳孔一縮!
等他下意識微張手指繼而合攏想再抓住勺子的時候,手裏卻抓住了另一個……
當意識到那是什麽,宋安渾身一震,感覺血液都凝固住了。
——那是王爺的手。
柔若無骨。
嬌軟可愛。
跟她外在的冷傲淡然絲毫不一樣。
恍惚間,有穿堂風微醺而過,隐約攜來了魅惑人心的花香,如紗輕攏美好如夢一般。
宋安濃如鴉羽的睫毛微顫。
自己應該放開,還應該為失禮道歉。
他想。
但那纖纖玉指仿佛有着魔力,軟軟地蜷在他的手中,給了宋安一種自己所有物的錯覺。
他理智想要放開,手卻違背了大腦的指令,反而握地更緊。
那一刻,宋安想不起來自己身處何方,要做何事,耳邊甚至都聽不到任何聲音,似乎與世界割裂了一般,心中靜蕪。
唯有一個想法突兀浮現……
很想……時間就此停止,他握着她的手,直至滄海桑田。
宋安喉結微動。
丹朱受到的震撼不比宋安少。
可數的幾次靠近,幾乎都是由她主動的。
彼時場景之下自然的接觸,與這種乍然間被緊握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
這種被環繞,被包裹……
似乎有一種名為甜蜜的情緒騰然從心間升起。
宋安的手指很修長,骨節突出,大大的,包容着她。
掌背相抵,丹朱像是瞬間觸電一般,只覺得自己如同喝了百年陳釀,又似是身處幻境之中,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她的臉色微微泛起紅意,心在怦怦跳,卻因為強大的自制力,表面依然維持着平靜淡穩。
她的眼睛不敢看向宋安,只能下垂盯着虛空中某一點,卻正巧看到宋安誘人的喉結動了動。
好蘇……
丹朱眼神微閃,突然感覺有些口幹舌燥。
她餘光瞟到桌上安靜放置着的碗,竟還能抽出一絲精力想着:似乎……宋安該用藥膳了?
豐富的偶像劇理論經驗突然跳出來提醒她:如果想要更進一步,可以選擇一些另類的投喂方式……
丹朱恍惚想到:對哦,勺子掉了。
要不然……
“要不然”之後的內容還沒想清,突然有敲門聲響起,随即一人既穩且急地邁步而入,越過本就半開的門,一撩衣襟,跪地同時話已出口:“啓禀王爺,暗衛傳來訊問結果,梅侍君是胡族之人!”
這一突變猶如驚雷響徹在均偷悄悄有小心思的兩人耳邊,着實把她們驚了一跳!
同時使力,握在一起的手倏然分開,宋安驚慌之下看到桌上的藥膳,下意識端起來掩飾地喝着。
丹朱收回手順勢背後,看向來人,端的姿态娴雅,波瀾不驚。
只是心中暗道可惜,手裏失了那一抹溫度,倒有些悵然若失。
然後她的目光投向筆直跪在地上的人。
年約三十,清風朗月。
身姿筆挺的女官頗有魏晉率直任誕之風。
許彧卿。
丹朱恍然,這是王府的管家。
雖然她一直覺得冰墩是自家吉祥物管家,但實際上,她只是王爺的“貼身小侍”。
偌大的王府,自然是有大管家的。
——
許彧卿是原主父後身邊的人,本是為丹華所培養,誰知鳳後的身體突兀急轉直下,遭逢難産。
當時他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原主,放心不下,臨終前只來得及叮囑丹華好好照顧妹妹,同時把許彧卿劃歸給了原主。
那個時候她也不過十幾歲而已,這些年,跟在嚣張暴戾的原主身後,許大管家沒少跟着收拾爛攤子,明明才三十多歲,鬓邊已然冒出了少許華發。
她面臨的壓力不止來自外界,還來自原主。
因為念及許彧卿和丹華的淵源,原主心中自然如同哽了根刺一般,她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與女皇決裂,到時許彧卿有一大半可能會背叛自己,所以并不曾信任過她。
雖然因是與父後的唯一聯系,原主給了她管家之職,但也僅此而已了,許多勸導與建議,原主都如同耳旁風一樣,不會聽取。
說多了,還會斥責于她。
對此,在王府中被迫迅速成長操勞半生的許彧卿,唯有一嘆。
但鳳後于她有再造之恩,王府她卻不能不管。
只能默默承擔了所有。
其實是原主想多了,皇族培養最重衷心,一日是主子,終生是主子。
即使原主與女皇交戰,即使原主錯到千夫所指,她眉頭都無須皺一下,結局定是為原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但她知道,王爺不會相信自己。
這是一個衷心下屬的悲哀。
許彧卿來時的路上忍不住嘆氣。
初聞梅侍君行刺之事,她震驚後怕之餘便已料到內幕不會簡單,得知審訊結果,她更是忍之不住——胡地向來按時供奉追随鳳國,為何會行刺王爺?
一瞬之間她已想到很多,胡地神秘,莫非其中有變?
這可不是小事!
須得告知女皇才是!
——作為當年一切的親歷者,許彧卿真心希望陛下與主子能和睦友愛,她也一直想要修複二人關系,卻完全無用。
抛卻王爺是她主子之外,她驚贊陛下的治世能力,敬仰陛下的處世之道。
她看地清楚,王爺只有與陛下姐妹同心,才能一世無憂啊。
不知這件事,王爺能否聽取建議……
許大管家又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凡事只能盡力一試而已。
她知道王爺去了冷杉院,循跡而去,見到門并沒關,內裏還能看到熟悉的人影。
事有緊急,敲門之後許彧卿就入內禀報,雖然餘光瞥到王爺與新來的侍君相距極近,但這對一心工作、缺乏八卦天性的管家大人來說,并沒多在意。
只是在察覺到二人動靜略大的猛然抽手動作時,她才有點後知後覺:自己……是否來的不是時候?
這般一想,她心中惴惴。
擾了王爺的好事,這主子脾氣一上來,還能聽自己的嗎?
“怎麽回事?你細細道來。”
許彧卿正靜靜等待被怒火沖擊的時候,卻不防,頭頂傳來了丹朱平穩的詢問,仔細咂摸,好像還帶了幾分……好奇?
她內心驚訝。
丹朱倒沒管那麽多,心裏還在尋思這管家不能處,關鍵時候她真能擾人好事。
但想想剛才自己心跳都那麽快了,要真進一步,估計還真沒那勇氣……這麽一想,這位王府大管家來的倒也挺及時。
咳咳,算了,還是再處處看吧。
“嗯?”
見她沒回話,丹朱鼻音詢問了一聲,又免了她的禮:“你先起來吧。”
“是,是……”
聞聲許彧卿回過神來,顧不得細想,急忙說出之前想好的說辭:“暗衛撬開了胡梅的嘴,問出他乃胡地族人,混入鳳國潛伏王府,可能……是想借機行刺王爺,挑起國之內亂!”
“可能?”
丹朱摸了摸下……嗯,上巴,心裏思索這不大符合邏輯,原主在的時候似乎與梅侍君接觸更多一些,要行刺為什麽會等到現在?
丹朱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手往上伸,又敲了敲腦巴。
許彧卿卻誤會了她那一聲自言自語的疑問,以為是主子對結果不明确的斥責,當下便有些緊張:“是屬下沒有搞清楚全部,屬下知錯,這就去繼續訊問。”
說罷就想低頭退出。
心裏突兀想起來:自己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奇怪,今日王爺氣勢莫名地高,自己全然被壓制不敢多言。
往日哪怕是被罰被斥,也沒有如這次一般,只能被牽着走。
唉!
“等等。”
丹朱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人應該不是你審訊的吧?認什麽錯。”
後一句輕聲嘀咕着,又問了她一聲:“我記得……胡地作為附屬國,每年都入京供奉的,今年還沒來?”
原主記憶裏沒有這件事,不知道是自認不重要略過去了還是真的沒有。
許彧卿聞言瞳孔一震——是了!剛才就感覺哪裏不對勁,原來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