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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怪人怪病,木頭開花

怪人怪病,木頭開花

中秋佳節日,軍營亦有假,那老軍醫在今日已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蕭青只知他常在旬安最窮困的地方給人看病診脈。至于他在何處看病,只有陸平安知道。

陸平安聽說長公主府的人都在蕭青那兒,一個激靈就要去換衣服。

“我去見紅素姑娘。”

蕭青遲疑半刻,“如果沒跑出去玩的話,應該在。”

“什麽應該不應該,中秋節一對對的,她這種只和人稱兄道弟的姑娘能找誰玩兒。”陸平安挑了一身紅衣,帶着蕭青出了門。

他們到了旬安城裏最偏僻的村落,那村落裏有一個簡陋的棚。

頭發半白,鬓髯不修的老頭正躺在裏頭。他袖子褲腿都卷起一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啃着西瓜。西瓜的汁水滴得滿地都是。

陸平安揚手就揮着,“老頭,趕緊跟我們走一趟。”

然那老頭躺了下去。

不一會兒那兩人就到了眼前。

老頭又以蒲扇遮了臉,開始打呼。

“你別裝了,起來給人看病了。”陸平安拉了拉他,他也不動。

蕭青作揖行禮,“傅軍醫,我們是來請你看病的。”

老頭揮了揮扇,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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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平安拉不起他,踢了踢他的躺椅,“傅司命,你說自己是人間司命,專救人命。怎麽有病不看?”

躺椅搖了搖,傅司命也樂得自在,“我命裏帶兇,容易和貴人沖撞。”

蕭青又作了一揖,“傅軍醫既然知道看誰,那還請随我去。”

傅司命不受此禮,側了身一睡。

“你個臭老頭,那趕緊跟我們走。”陸平安拉起傅司命。

傅司命不肯動身,幾次甩了手躺下,“我不去。”

蕭青心急問,“為什麽?”

“對啊,長公主的病你幹嘛不去看,”陸平安又把他拉了起來。眼看傅司命就不動,掰了他身邊一半的西瓜,也啃了起來, “難道你這麽大歲數,還怕被女人看。”

陸平安一口一個西瓜子,對準了傅司命周圍吐着,好幾個都彈在了傅司命臉上。

傅司命一把蒲扇遮臉,甚覺煩,又翻身避開。

陸平安就繞到他身前。西瓜子一會兒一個,傅司命受不了了,一屁股坐起,“哎呀,你煩死了,我就看過糙老爺們的病,女人的病不會看。”

“騙誰呢,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你都治過。”陸平安使力把傅司命從躺椅下拽出。

傅司命不住和陸平安拉扯, “你懂什麽。大将軍那位是皇家的人,她有侍醫。”

這話罷,傅司命的另一胳膊被蕭青拉住了。

“侍醫給她開的藥太多了,她連飯都吃不下了。”

傅司命短瞬猶豫,“那……那皇家的人和我相沖。”

“臭老頭,你老說身子骨比年輕人硬朗,無牽無挂,怕什麽相沖。”陸平安怒瞪着他。

“傅軍醫,婧兒的病要緊,我只好得罪了。”蕭青對陸平安一使眼色,二人立刻架起了傅司命。把他架出了棚。

“你們幹什麽,不帶你們這樣對老人家的!”

“醫者父母心,老人家你行醫,有患不治,也說不過去。”蕭青為了蒼婧,還是做了一回無賴。

烈陽在下午已經褪去不少,一個垂死病中的人被趙蔓芝拖了進來。

他就像一個空空的軀殼被趙蔓芝拖着,一進門就倒在席間。往日神氣十足的吏府吏長,不修邊幅,胡子拉碴,雙目無神。

“他怎麽變成這樣了?”蒼婧都認不出嚴秉之了。

“他替我辦完事回去後就這樣了。而且都這樣了,陛下還不準他辭官。他的病就一天比一天厲害。”趙蔓芝邊說邊拍着嚴秉之的臉,嚴秉之一點都沒反應。

這可不是病入膏肓嗎?

蒼婧看看那可憐人,“陛下不是找了侍醫給你看嗎?侍醫怎麽說?”

“他說我……”嚴秉之一字一頓,斷斷續續。

就在此時,又有一聲,“長公主,下官來請脈了。”

黃侍醫又來了。

蒼婧不想又被開一堆藥,就道,“來的正好,你先給他看看,他快死了。”

黃侍醫驚而趕來,見得是嚴秉之,急是退了好幾步。嚴秉之見了他,一下就要哭了,“就是他,他說我無藥可治。”

黃侍醫手握診帕,汗流浃背,“嚴吏長,你這毛病誰也治不好啊。”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陛下,帶着侍醫一起,陛下準會批你辭呈。”趙蔓芝拽起嚴秉之。

黃侍醫卻立刻阻止,“沒有侍醫能治他的病。他……他不是病。”

“不是病?”趙蔓芝松開了嚴秉之,一把短刃架在了黃侍醫的脖子上,“一會兒是病,一會兒不是病,你到底會不會看。還有,長公主的藥越開越多,你要吃死她呀。”

“長公主那是調養身體,當然要吃補藥。嚴吏長那是……”黃侍醫不知怎麽說才好,外頭就傳來一陣吵鬧。

正是蕭青和陸平安來了。一個鬓髯半白的老頭被他們架着,那老頭還穿着農田裏幹活的衣裳,身子骨卻是健壯,中氣十足地喊着,“都到府邸了,你們還架着我幹什麽。”

“老頭,你這麽能鬧,簡直能活一百二十歲。”陸平安擡了一手,把傅司命送進了門檻。

雙腳落地,那傅司命眼中就入了一身錦衣的皇家侍醫。

他踏入堂內,直朝那侍醫而去,“就是你這個庸醫給她治的?”

一鄉野村夫忽然指責,黃侍醫頓然有氣, “你說誰是庸醫。”

“我都不用看你那藥方,定是一堆補氣血,溫熱的藥,”傅司命說完,就伸出兩指要搭脈,然手停懸卻未落下,“給皇家人診脈有規矩嗎?”

蕭青雙眼一凝,“你還知道有規矩?”

“胡說,我知道什麽規矩。”他四處張望,又朝黃侍醫走去。那侍醫不知所然,手中診帕就被奪去。

那絹被傅司命蓋在了蒼婧腕部,正正好好,不偏不倚。

蒼婧饒有深意地一望蕭青,蕭青悄悄問陸平安,“這個司命你真的是從大街上撿來的?”

“那可不是,他看病不要錢。”陸平安道。

“不要錢的,都是最貴的。”蕭青道。

那軍醫把了半會兒脈,眉眼一皺,氣沉聲重,“補得太過了。”

“什麽叫補得太過了,這都沒補到位,藥效不夠,還得再加。”

“她寒滞多年,不化她飲下的溫補之物。”傅司命與黃侍醫對面一看,鬓髯都氣得豎起來。

黃侍醫氣至發抖, “你…….你不讓長公主吃藥,萬一到時候不好呢。”

傅司命正眼不瞧黃侍醫, “萬一萬一,你們這些宮裏面的侍醫就愛盯着補,不敢得罪嬌貴的身子。可你以溫熱之藥大補,她脾胃難化,只會積聚在體內。這些藥撐了她一肚子,她當然吃不下飯。”

黃侍醫不認自己有過,執着道,“長公主,他是個粗人,不能醫你,你身嬌肉貴必須用補。”

傅司命又是一個冷眼,“到宮裏謀生的侍醫,就愛用藥吊着人。藥過度,擾亂五髒六腑運行。人之根本,在于人本身,而不是靠吃藥。”

醫者争辯,各說各理,一時間便是這二人怒目圓睜。

“你懂什麽,藥到一定境界,必可創奇跡,改變人的根本。”黃侍醫本是挺平和的一人,此刻争辯寸土不讓,聲音都冒得尖了。

傅司命看這侍醫犟,也懶再争執,“你們這些癡迷用藥煉藥者,最受皇家重用。我不與你争。長公主自己選吧。”

醫學之理蒼婧不懂,蒼婧就聽進了老軍醫說不用吃藥。

“黃侍醫,你這藥我實在吃不下了。”

黃侍醫被蒼婧回絕,也不好說什麽,“那就依長公主。”随後就拜別回宮,這番丢了顏面,出府的時候都失魂落魄。

傅司命驚愕十分,“長公主倒是與他們不同。”

“他們是指誰?”

傅司命看蒼婧似有揣測,冒出些許汗來,“我只是随口一說。”

“我也只是好奇。”蒼婧并未再追問。

傅司命立刻重拾醫者風範,“總之,先吃上飯。等恢複到平時的飯量,然後多走動走動。但不要過猛,也就身子微微暖熱即刻。人之氣血自有運行之規律,用藥就壞了這規律。長公主還年輕,不必急于求成,就按我說的做,假以時日,氣血自會恢複運行。至于體內寒滞,根治确實很難,惟願天憐。”

惟願天憐,傅司命已是說得委婉。醫者有憐,且窺一眼她之神色。

她倒是坦然自在了,惬意小跑,掰了口打包回來的紅豆糕。就似小孩舔了幾口糖,笑得別樣開心。

傅司命見此心性,有些擔憂,“長公主體寒,吃食還得注意。”

傅司命正欲叮囑,反被蕭青拉到身旁,“她現在就惦記着不吃藥了。你與我說,我記着。”

蒼婧湊了個身過來,裝扮得娴淑的長公主,又多了幾分活潑俏皮,“我可以聽着。”她俏皮之餘,甚是精明。

蕭青一眼看穿,“愛吃什麽記什麽,對不對。”

蒼婧理所應當地道,“不愛吃的,又怎麽會吃呢。”

“行,我給你記你愛吃的。”

傅司命夾在中間很是為難,經不住濃情蜜意都往他這兒跑,“你們兩個能不能照顧下我這個老年人,我牙口不好,很容易牙痛。”

傅司命忍着牙痛囑咐着吃食,堂內突然一聲驚喊,“不對,既然不用黃侍醫了,那我還要不要管大将軍別鬧騰長公主了。”

一瞬間靜寂無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着小眼,僵持許久。

“你們都好奇怪。”趙蔓芝掃視一圈。

蒼婧甚想堵了趙蔓芝的嘴,卻見蕭青拉過傅司命到一旁。

他不會真去問了吧?

蕭青與傅司命在一旁竊竊私語,蒼婧像螃蟹似的,橫着走了過去以身一擋,這般掩耳盜鈴,不知是給了誰難堪。

陸平安悄悄走到趙蔓芝身後,擋着臉道輕聲道,“姑娘家,以後不要問這種問題。”

旁人看趙蔓芝尴尬,她看旁人古怪。她就一心盯着軍醫。

看傅司命和蕭青說的差不多了,便不顧什麽禮數,就奔去拽過了軍醫。依稀聽的什麽莫貪二字,未做多想,就把軍醫拉到嚴秉之面前,“軍醫,你看看他到底什麽病。”

傅司命一把脈,冷臉道,“沒病。”

嚴秉之滿臉不信,“不可能,我現在連筆都提不了,筆錄都記不了。”

“那你得問問自己,那個時候在想些什麽?”

傅司命一問,嚴秉之就不自覺看了眼趙蔓芝。

傅司命抓着嚴秉之的手腕,“看,你的病症來了吧。”

嚴秉之慌忙縮回了手,一下像沒了病,急忙坐起,“我……我……”

“你什麽你,你不是好了?”趙蔓芝看不懂了。

嚴秉之不敢說,紅着臉跑出了府邸。

“你跑什麽呀。”趙蔓芝追了出去,這一追又傷了一個人的心。

陸平安如個散架木偶找了個座僵僵躺下,“老頭,快來給我把把脈,我感覺天昏地暗,時日無多。”

傅司命頭都疼了,“你們這裏怪人怪病這麽多,我一個老人家看得過來嗎?”

陸平安倒一身紅衣,半點喜慶沒蹭到,臉色之苦都快趕上辦喪了,“小爺我太慘了。”

“陸将軍,你得節哀。”蒼婧安慰道。

“節什麽哀,他心大得很,過一會兒就好,”傅司命一踢陸平安的腳,“走吧,喝酒去。”

陸平安哭出了一聲,“別人都是成雙成對,享齊人之福,我卻和你個糟老頭去喝酒。”

“那你還能和誰喝酒。”傅司命一把拖走了陸平安。

這一個中秋節雖是月圓,但應了一句話,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陸将軍難全也,而追着嚴秉之出去的趙蔓芝回來後也生着悶氣。

佳節後的清晨日照當頭,花園裏只聽得嗦嗦聲。趙蔓芝蹲着身和草過不去,不知道的以為她在幫八材拔草。

平日這個時辰她可都在習武。

蒼婧走過去,她也沒注意,還在那裏拔啊拔。就盯着一處,要把那片都拔禿了。

蒼婧看了她老半會兒,趙蔓芝把一處拔得光禿禿的,就挪了另一處繼續開始拔。

“你幹什麽呢?”蒼婧實在看不懂了。

“沒什麽。”趙蔓芝繼續拔草。

“難不成是嚴秉之惹了你?”

“哼,他是真的有病,這裏有病!”趙蔓芝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趙蔓芝追出去後,嚴秉之卻對趙蔓芝說, “我每次見到你,總是沒辦法專心記筆錄。我連字也寫不好了,臉也燙了,心跳也加速了。我這種病,沒辦法治了,一定是要死了。”

一聲噗嗤而笑,蒼婧笑得不能自已,“還當是什麽心病難醫,原來是木頭開花,把自己給吓了。”

趙蔓芝又拽起了一把草,“後來他又讓我離他遠點,說他要去打棺材。”

蒼婧笑得肚子痛了,捧住了趙蔓芝氣鼓鼓的臉,“他都要去打棺材了,你怎麽還念叨他。”

“他以前和我說過,他爹娘早死,由叔嬸養大。別人都念詩文,只有他不懂詩。他遇事只會寫下來,記下來,自己鑽個透。現在他連筆錄都寫不了,我怕他把腦子鑽壞了。”

這些事蒼婧都不知。

蒼婧只知嚴秉之就是因為只論律法正義,像塊木頭一板一眼,才被蒼祝任用為吏長。那木頭能告訴趙蔓芝這麽多,也是稀罕事。

“原來是這樣他才總記筆錄。那看來腦子是已經壞了,估計過幾天要躺棺材裏了。”蒼婧故意道。她雖然不算什麽開竅之人,但覺得他們二人喜歡得太別扭了。

趙蔓芝把臉放在了蒼婧掌心,煩擾地望着蒼婧,“我真想把他的腦袋劈開來看看,裏面裝的都是什麽?這麽簡單的事,為什麽他不懂?”

趙蔓芝雙頰鼓鼓,生生添了可愛,蒼婧忍不住揉了揉趙蔓芝的臉,“他怎麽知道他犯的是相思病。嚴秉之腦子裏只有律法、筆錄、真相、正義。你要他從這些東西裏明白他喜歡你,太難了。”

“可是連他喜歡我,都要我去找他嗎?萬一他早就有了婚約呢。”趙蔓芝委着聲問道。

“蔓芝啊,他有沒有婚約,你得自己去問他。就算問到他有婚約,你們不成,那你也是沒有遺憾了。如若你要等他來,一輩子沒個結果,還得給他擡棺。”

趙蔓芝立刻丢了手中的草,沖出了府邸。

這一日,嚴吏長的家門又被趙姑娘踢開了。

嚴秉之一手握筆,一手按着自己的手腕。他正要強迫自己寫些什麽,就被破開的門吓得一呆。

那氣勢洶洶,一腳就能踢開他房門的女子,竟還顯得可愛。嚴秉之越來越覺得他病情莫測,已至膏肓。

“你……你怎麽又來了。”嚴秉之抖着聲兒道。

“把筆放下!”趙蔓芝踏入了他的屋。

嚴秉之顫了顫嘴角, “我寫遺書,你都不讓我寫。”

嚴秉之嘴上還堅持着,但看了趙蔓芝那板着的臉,手就不聽了使喚,一下把筆扔了。

那筆是随了他多年的老家夥,以山兔毛和楠木做的。自從再見趙蔓芝後,就不知摔了多少回。那毛豪因摔得多,已分叉,唯是楠木硬些,還經得起。

嚴秉之看着他的筆,就像在看自己,“多慘啊!”他只想哭,“我病得棺材都備好了,卻連遺書也寫不了。”

“你能有什麽病?”趙蔓芝哪裏顧他這唯唯諾諾的委屈樣,朝他走去。

“你別過來。” 嚴秉之奪門而出。

“你見到我跑什麽。” 趙蔓芝追在他身後。

整個嚴府就只有他們二人,他在逃,她在追。

“你別過來了,我病得這麽厲害,都是因為你。”

身後又是那女子緊追不休, “嚴秉之,你給我站住!”

趙蔓芝這一呵,嚴秉之的雙腳就跟打了結似的。上一回她追過來,他也是這樣。她讓他站住,他就真的站住了。

可這回更慘些,嚴秉之把自己絆住了,直朝地上磕了個響頭。

嚴秉之又想到了他的筆,那筆頭摔得分成兩瓣,他可不是跟他的筆一樣了嗎!

他還得逃,但已到了院子,也不知逃向哪裏。趙蔓芝就在他身後,嚴秉之只看到了一棵樹。

“趙姑娘,我都打算好了,我寫好遺書,就去拿我的棺材了。”嚴秉之爬向面前的一棵樹,躲到了樹後,抱着那棵樹一點不敢露面。

“你寫什麽遺書,拿什麽棺材!”趙蔓芝雙手互相揪着,根本不知如何上前。

“我字也寫不好,人也做不好,心跳得急,氣息也亂。仵作說人死時就是這樣,我這樣子很久了,多半是要死的!”嚴秉之怯怯躲着,又露出了半只眼睛看她。明明不敢看,又特別想見。

那明媚如山花的女子,是天地間一抹燦爛,他一看就心跳至急。

“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很正常。可是後來你對我生氣,我就不對了。”嚴秉之抓着樹,說完又躲了去。

趙蔓芝不明所以,“我什麽時候對你生氣了?”

“你在長公主府裏對我生氣。”

就是那一回她湊到他面前,她的面貌直直映在他眼裏。

可以前他只是記得她的眼睛而已。

那時趙蔓芝還是天真爛漫的樣子。

筆錄上記着:“趙煥有女,名蔓芝,為父不平,難抒其冤,何其哀哉。”

嚴秉之記着的那個姑娘即便柔弱,也堅稱父親無罪。她的眼睛含着眼淚倔強如寒鐵。

這雙眼睛比任何筆錄都生動。

他連夜追查趙煥之案,可第二日太皇太後的罪名已經立下,她父親在牢中畏罪自殺。

筆錄上記着:“趙煥其冤,谏書不入尚書臺,以此告之其女,唯吾所能及也。”

那時嚴秉之很遺憾,去見了趙蔓芝一面,告訴她尚書臺沒有她父親的奏書。這是嚴秉之一夜裏僅僅能查到的。

“趙姑娘,我一定會找出真相。你不要放棄,要好好地活着,我找到真相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回旬安了。”嚴秉之給趙蔓芝留下這句話,他仍然要去尋找真相。

可惜這個案子最後跨過了吏府,即便如此,嚴秉之也繼續追查。

但很快,聖令下,趙煥全阻流放南湖,不容探視。

一案未結,冤屈未散。嚴秉之違背聖令,前往探視,卻難尋趙蔓芝。

四年來,嚴秉之沒有放棄。他發現蒼婧也在找趙蔓芝,就偷偷把消息告訴了蒼婧。多一個人總會多一個希望。

他竭盡所能去尋找趙蔓芝,發現當時護送趙蔓芝流放的官兵被全部滅口。殺他們的人留下了痕跡,是李合的一個扳指。

後來嚴秉之查到了真相。

李合設宴假傳聖意,逼趙煥、王臧寫下奏書,暗告太皇太後。可是這個真相只留存筆錄,不可見天日,他始終沒有找到趙蔓芝,告訴她真相。

筆錄上還有着嚴秉之的心跡:“悲哉哀哉,冤案何以昭天下,明世人?”

吏府吏長查到案子的真相,卻無法告訴一人,只能記下自己的心聲。

唯一一次的結案,是嚴秉之出自內心的憐惜。是嚴秉之記憶裏最為奇怪的一回筆錄,所以他徹底記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現在看着已經不同,嚴秉之不敢多看,就遮住了自己的眼,“我的病是見你不好,不見你也不好。但終歸怪不得你,是怪我自己不好。趙姑娘,你力氣大,我死後,能不能幫我擡棺入土。”

“你怎麽那麽笨,這是要死嗎,你知不知什麽是要死?”趙蔓芝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拿了劍就朝嚴秉之揮去。

嚴秉之聽到腳步聲,張開手指。見劍揮來,立刻躲閃,那時心跳一瞬到了喉嚨口,渾身都緊繃了,“趙姑娘是嫌我死得不夠快,要給我個痛快嗎?”

趙蔓芝那劍正好入木,枝葉顫顫落下。嚴秉之見了劍光,冷汗不已。

“我是告訴你,這才叫死!”趙蔓芝一手拔出了劍,一手抓着嚴秉之的衣領,“我不殺你,我問你,你……”

話到嘴邊,趙蔓芝又有些猶豫,她可未有一次這樣問過。

“你放了我吧,我病得心都快跳沒了。”嚴秉之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已不知往哪裏跳。

“我問你,你有沒有婚約在身?”

“叔嬸在岷江給我說過好幾門親,但那些姑娘一聽是我就不肯了,所以我的身後事一點也不難辦。趙姑娘你只需給我入土,再把我遺書寄給我叔嬸就是。”

“誰在和你說身後事,你既然沒有婚約,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領口的衣被她拽得死死,嚴秉之覺得越來越難呼吸,“什麽叫在一起?”

“你笨死了,就是日後你娶我,我嫁你。”

那姑娘直直問他,湊在他面前。她的臉上像朝霞爬上,甚是好看。嚴秉之那顆心跳的就像沒聲了,須臾後,人也沒聲了。

那個查案雷厲風行,審人能把人熬死的嚴吏長暈了過去。他通紅了臉,直直地躺在地上。

“嚴秉之,你這都是什麽毛病?”趙蔓芝給他掐了人中,又解松開了他的衣襟。

未到酷暑,那人緩了良久才把翻上的眼皮翻下,他虛弱至極地說,“我是不是死了。”

他總顧着死啊死的,趙蔓芝雙手一拍他的臉頰。他的臉滾燙,她卻覺得這樣可以拍醒他了,“你死不了。”

“真的嗎?”嚴秉之半信半疑,這是頭一個告訴他他沒病的人了。可那個人他見了,胸口一陣陣的心跳,臉上炙熱的燒灼,怎麽樣都是病症加劇。

趙蔓芝卻篤定地告訴他,“你沒病。”

“那你剛才說什麽來着?我聽了怎麽就暈過去了。”

趙蔓芝兩手撐着他的眼皮,怕他又暈過去,“我問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嚴秉之這會兒不暈了,眼睛瞪得跟銅鈴那般大,“趙姑娘,你是會法術嗎?怎麽讓我動彈不得了。”

“你……你是不是不願意?”

嚴秉之亂七八糟的回答,讓趙蔓芝一瞬沒了堅持。

她好像是太莽撞,太魯莽了。

她來時,覺得一定沒有問題。但看來,也不是他喜歡她,她喜歡他,就一定可以在一起吧。

趙蔓芝眼中的多有些失落,倉促地笑了笑,“我都忘了,像我這般的姑娘,你定然嫌棄我。我不像以前還有個身家。現在連家也沒了,又不溫柔,不矜持。”

嚴秉之用力地搖着頭,他也不知他頭動了沒有,“我四年前見你時,你那時除了力氣不大,功夫不好,不就是和現在一樣。”

趙蔓芝小窺了嚴秉之半刻。四年前的她和現在是一樣的嗎?嚴秉之眼裏看到的竟是這麽不同。

“那你就是嫌棄我有過婚約。”趙蔓芝低聲道。

嚴秉之突然心口一疼,他一愣按着胸口。糟糕,是新的病症。可來不及想病症如何,他急忙道, “不是……”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罷了,你不願意,我強求什麽。以後再不見,你的這些病症也會好了。”

趙蔓芝起了身,嚴秉之急忙拉住了她的衣袖。他拉着她,可憐巴巴地,又哭得厲害,“我也沒說我不願意,但我病得厲害。身體不聽使喚了,你不嫌棄我嗎?”

他哭得可憐極了,還用她的衣袖抹着眼淚。

外界傳聞嚴吏長威風淩淩,令人聞風喪膽。趙蔓芝也見過他能說會道,查案豪不手軟。可沒了筆的嚴秉之就是個蠢人,打架打不利索,還哭成了淚人。

趙蔓芝蹲下身,一捏他的下颚,那淚珠挂在他臉上,吏長的所有威嚴都沒了。

“我知道怎麽治好你。”趙蔓芝道。

嚴秉之抽泣了幾下,“我這個病可重了,老讓我惦記你,” 嚴秉之指着他那顆心說着,“就是它,它還說要一輩子,你不怕嗎?”

趙蔓芝擦了擦他的眼淚,“那我就治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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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藏地密碼

    藏地密碼

    這是一個西藏已經開放為全世界的旅游勝地卻依舊守口如瓶的秘密——公元838年,吐蕃末代贊普朗達瑪登位,随即宣布禁佛。在那次禁佛運動中,僧侶們提前将大量經典和聖物埋藏起來,随後将其秘密轉移至一個隐秘的地方,他們在那裏修建了神廟,稱為帕巴拉神廟。随着時光流逝,戰火不斷,那座隐藏着無盡佛家珍寶的神廟徹底消失于歷史塵埃之中……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24.5萬字
  10.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1.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2.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3.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4.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鬼不能惹,一種是餓鬼,一種是豔鬼。
    而封塵恰好這兩種都占了。
    于是膚白貌美,酥脆可口的我就被纏上了……
    我被鬼壓得氣若游絲躺在床上:
    “媽噠,你作為一只高大上的男神鬼,為什麽總是纏着我這個小凡人!”
    封塵居高臨下俯視我:“确實煩人了點,但是好吃就行了。”
    于是我炸毛:“餓鬼啊!去吃別人!”
    沒想到這惡鬼高冷一笑:“不,我是豔鬼,只色你的豔鬼!”
    永遠都別對一個鬼說去吃別人,因為你會被他吃的連渣都不剩。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1.2萬字
  17.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8.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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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5萬字
  20.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