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梅不複,竹馬有愧
青梅不複,竹馬有愧
夜,不見星辰,紗簾輕曳,藥碗倒翻,清苦之味彌散,一清秀女子攀爬于地,衣間袖口皆以傷痕纏身,隐隐作痛之際稍許斂眉。
此間,殿門輕啓,窈窕之姿複以雍容爾雅,女子雙目深沉,緊扼短刀,待眼底盡收金絲華裾,女子如惡虎撲去。
适時,一劍抵住女子的刀刃,刀劍之影迸發着殺戮的火光。
女子見來之男子,恨意愈深,眉眼鑲着殺手的桀骜,不似嬌弱病态,偏生得溫婉清麗,着一身青衣裙裾,實也姣姣佳人。
二人對峙不語,形同陌路,腰間佩戴半玉,染燭火之幽光,清晰靈動,其上之字一筆一刻宛若淌血。
女子有重傷在身,臂彎無力,僵持良久被推倒在地,女子回眸之刻不過徹骨之寒。
“趙蔓芝!”
“趙蔓芝已經死了!”
一聲決絕橫在二人之間,喘息未定,心神又亂。
“公孫旻,退下。”
其後清冽之音響徹,公孫旻卻不肯退步,“她今日是殺手,屬下不能退。”
趙蔓芝輕笑一聲,蒼白覆住了她的雙眸。
陰暗的殿內,燭光刺眼,蒼婧不知他二人在想什麽,此刻的安寂或是悼念死去的過往。
他二人青梅竹馬,自小定下了姻緣,世間有段佳話,以名相許,以玉相贈,相思為芝,蔓蔓日茂,紅燭結發,芝成靈華。今各為其主,姻緣,誓言,難道皆灰飛煙滅。
蒼婧曾問公孫旻,“如若尋到趙蔓芝,你還會娶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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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旻說,“會。因為趙蔓芝是我定下婚約的妻子,一直如是。”
可是蒼婧覺得,這或許并不是趙蔓芝想要的。
蒼婧說不上緣由,因她對愛這一字委實不解。
如今趙蔓芝已尋得,他二人也徒生恨。
蒼婧緩嘆道,“她若想要本宮的命,決不會在此刻窘境之下出手,到底不過是念她死去的父親罷了。”
“你不配提我父親!”胸口的傷隐隐作痛,血液似已在手腕阻塞萬般麻痛。
趙蔓芝憶起公孫旻帶她去的那片亂葬之地,陰風瑟瑟,趙煥之墓,隐于荒地。
墓上無銘,草草撰書,孰人能曉那本是朝中忠烈,意氣風發之臣。
“我父親待你們衷心耿耿,竭盡所能推行新政,重振朝綱,可換來的是什麽?是你們的猜忌!我父親受酷刑三天三夜,咬緊牙關得到的又是什麽?一杯毒酒,九族流放,讓我趙家家破人亡的,是我們至死效忠的陛下與公主,豈非天大的笑話!”她唇上留着斑駁齒印,一身嗚咽落在空蕩的殿內,極重。
公孫旻聽到了,眉心一顫,卻是不作聲色。
空蕩的殿內風紗四起,蒼婧唇角微動,面色平緩仿若閉目養神。
“本宮親自給你父親端去的毒酒,你恨也是自然,不過本宮懶得在你藥裏下毒,”蒼婧只将帶來的藥落于桌上,俯身一瞰,“你只知道恨我們,可曾想過為什麽你的父親會落到如此下場。與你父親一同枉死的,還有當時的上大夫王藏。你父趙煥與王藏為官數十載,一生所願不過朝政清明,自陛下登基之日起他們便承父皇遺诏傾力輔佐,以求皇權重回陛下手中。兩個歷兩朝的命官怎會愚笨如斯,向毫無實權的陛下上谏書,枉費多年心機。他們為什麽要上奏,這背後定然是有人逼迫他們走向死路。”
趙蔓芝微濕的眼微微一斂,三年來的噩夢回蕩在腦海,她眼中的仇怨漸漸渙散,轉而是驚顫,“你謊話連篇,休要挑撥。”
至高無上的公主以最為冷漠的面容說道,“從現在開始,這間屋子不會有人把守,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本宮不攔你。”
桌上的藥尚冒着熱氣,與地上灑了的藥氣味無異,趙蔓芝支起身軀,依舊不屈,面前的公主不過漠視,那自是身為公主的傲慢得志,皇室中人皆為冷淡,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視一切為豬狗。
可趙蔓芝不解,“為什麽不殺我?”
趙蔓芝是在趙煥葬地被帶回,趙蔓芝以為自己不得而活。
“這句話,你或許該問問當年救你的人。”蒼婧道。
過往似波濤洶湧,趙蔓芝試圖恢複平和,寒意早已席卷全身,“我不信你,日後相見絕不留情。”
“你別忘了,是他要殺掉你這個沒能完成任務的殺手,”蒼婧惋惜一嘆,“我派人救你,不過可憐你本女兒身,卻作他人行兇物。”
趙蔓芝猶如一汪死水,雙目泛起波光漣漪,片刻後徐徐道,“我怎知道不是你故意為之,當時讓我家破人亡的,不就是大平的陛下和公主。”
蒼婧對趙蔓芝的印象仍在三年前,那時風和日暖,趙蔓芝牽着風筝,她天生是個溫婉的長相,兩頰豐潤,柳眉櫻唇,明目清透,山花爛漫也不及她的身影。
何以至此,明媚少女變成剛毅決然的。
“你對李合就這麽深信不疑?”蒼婧遺憾而去,夜色與衣香相融。
蒼婧的離去,使屋內只剩下冷透,昔日青梅竹馬有着婚約的兩人,相望間難免往事滾滾。
可那些事在二人之間,已經不同。
“蔓芝,你為何變成了這樣?若非是玉佩,我都認不出你了。”公孫旻走向她,還不敢認這女子。
他苦等的妻,他記憶裏那個溫柔娴靜的女子,已不再是豐潤柔弱的面容,她的眼睛與寒鐵無異,公孫旻一點也認不出來。
趙蔓芝空洞眼中如臨波濤,片刻後,她的眼中只有倔強,“你覺得我該是何樣的?是那個苦苦等你來娶我的人嗎。”
“蔓芝,我是與你定下婚約的人啊,”片刻,他從腰際拿出了半塊玉環,刻:蔓蔓日茂四字,“我沒有忘記過你。”
“我不需要一個為了婚約虛情假意的男人。”
青絲遮蓋她溫婉的面容,趙蔓芝就如公孫旻口中所說的殺手一般冥頑不靈,她再也不是公孫旻記憶裏那個爛漫明媚的女孩。
“蔓芝,我等了你三年,我都快覺得你死了。”公孫旻輕扶她的臂。
趙蔓芝用力掙開了他,只更加強硬道,“我是死了,現在的我是為了複仇而來。”
“你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連我都不認?”
“你的父母不是撇清了我嗎?我的父母雙雙皆亡,婚約早已不複存在。”
趙蔓芝的倔強就如在亂葬崗的厮殺,憤怒澆灌着她沾血的瞳孔,她也是那樣推開了公孫旻,說着“我不用你來幫我!”
一個沒有完成使命的殺手要被了結,縱是公孫旻出面救她,她也不接受這份施舍。
一箭襲來,趙蔓芝奮力推開了公孫旻,箭刺入她的胸口。黑衣若群蜂過境,公孫旻持劍迎敵,趙蔓芝擋在他身前,斬殺了殺手。
趙蔓芝一身血衣,孤身沖殺了出去,在公孫旻的面前肆意地殺戮,她的刀如荒漠裏的野獸,暢快地撕咬。她忘了自己也有傷在身,每一步都難以站穩,仍以血肉之軀成了公孫旻的防線。
趙蔓芝不許他靠近,亦不容殺手靠近他。浴血之戰,唯她便可。她一刀刀血刃刺客,不再是柔弱女子。
若非公主府的援兵趕到,趙蔓芝必然死于墳場。
最後,趙蔓芝精疲力竭地半跪在地,強撐着身軀不停顫抖,眼角的餘光掃到公孫旻緩緩走近,她驚恐又故作兇狠,咬着牙說道,“你再過來,我也殺了你。”
公孫旻想知道,那個寧死不肯讓他靠近的趙蔓芝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何不肯信我。吏府的嚴吏長已經查明了,是李合害的你爹。他還把你帶走了。”
“你滿口胡言,我不會信你!”趙蔓芝沒有一點情分可言。
公孫旻痛心,青梅已去,竹馬未變,一紙婚約竟要敵對。
他握着長劍離去,難言盡三年來得事。
趙蔓芝本應是暢快地看他離去,奈何眼淚奪眶而出,她蹙緊了雙拳,疼痛加劇了清醒,“你們都是騙子,救我的人是李國舅。”
藥帶着苦澀的氣味,飄蕩四周,趙蔓芝遲疑拿起,一飲而盡。
她走出了這間屋子,所有人皆對她視若無睹,直至她出了公主府,亦無人阻攔。
趙蔓芝不知,從她離去的那一刻,公孫旻就像散了魂。他不住在想這三年來的尋尋覓覓,卻只換來婚約不複存在,這意味着什麽?
在亭間,蒼婧點了盞蠟燭,就着燭臺看着府中萬般景,她看到了公孫旻失魂落魄地走着。
蒼婧一直以為公孫旻從不會流露什麽悲痛,一個趙蔓芝使他變了。
但蒼婧不明白,反問他,“你不去追她,不去找她,不怕她再離開嗎?”
公孫旻見亭間微光映着孤高之女,便停下腳步,“她不信我。”
“她不信你,你便不去找她?公孫旻,你只是在等她來嫁你吧。”蒼婧拂了拂燭火,說着尋了三年,等了三年,可人在眼前,公孫旻跟個木頭一樣讓她走了。
公孫旻也望着燭火,“我與她不知說什麽。就如這滿天夜色,一臺燭光又能照亮什麽?”
可蒼婧很是在意這光,“燭光再小,至少還能看得見光。你笑此光微弱,那為何給不了趙蔓芝一份明光。”
他連踏出門口追上趙蔓芝的勇氣都沒有。
“我對她有愧,一言難盡,”公孫旻因這愧疚一跪哀求,“無論日後發生什麽,趙蔓芝的生死都由我來擔,求公主放我未過門的妻子一條生路。”
“你不追出去,卻來求本宮對她開恩,委實不知所謂。”
“望公主高擡貴手。”
蒼婧未料,公孫旻竟然當真覺得她不會放過趙蔓芝,那事情也簡單了。
蒼婧循了他這一念道,“不放過她的不止是本宮。”
蒼婧拂了拂衣袖一角,她瞳色帶着燭火的光,對上公孫旻驚滞的眼睛。
公孫旻開始猜測,“公主是說陛下?”
“要陛下不放過一個小女子,他也沒這閑心。但李合一定不會放過她,”蒼婧望着燭火,眼眸微微一斂,“可陛下和李合聯過手,李合對趙家做了什麽?更是李合害得你找不到趙蔓芝。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
“李國舅居心叵測,他定是使了詭計才讓公主與陛下離心。”公孫旻急道。
“有時候也不能怪別人的詭計,”蒼婧苦笑了一下,是她與蒼祝本就不算一心,“蕭美人回門那天的的刺客,是陛下通過你帶進來的,你也被蒙在鼓裏。陛下不也防着你。”
公孫旻恍惚難安,即便知道在皇城沒有永遠的敵人,可對于蒼祝與李合的聯手,公孫旻仍然難以接受。
公孫旻難以接受,卻還是強迫自己接受了,并且告訴自己,他應該繼續他的忠心。
蒼婧擡眼一望,顯露了幾分狠毒,“既然都是被防着的人,那在陛下眼裏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公主在此處,是不是也有心等着屬下?”公孫旻幾分猜測。
“對,本宮就是要用趙蔓芝換你的忠心。”蒼婧故意道。用一個人威脅另一個人,這是天底下最方便的事,何況公孫旻這麽認定。
公孫旻驚愣片刻,只看着那一方人影持着燭臺走近,他忐忑片刻,随後俯首道,“屬下不求自保,但求公主留她性命。”
公孫旻的投誠比蒼婧預想得快。蒼婧不是很懂忠士,也許越是忠誠的人,心越是簡單吧。
蒼婧吃下了蒼祝按在她身邊的一棋。沒有多少勝利的喜悅。這只是一場小小的報複。
管家報,他去打點宮中人查周蘭的底細,然而宮中名錄缺失。掌管宮人的老妪又突然消失,生死不明。
查不到,便是不讓查到,掩耳盜鈴,此地無銀。
周蘭已死,她到底是何人,毒蠱之術何來,也再無可查。
這一條線斷後,蒼婧懶得再去尋事實了,畢竟阻撓她的人已窮盡手段。任由那人是誰,終歸也不過是聖泉宮中的棋吧。
既然他的棋這麽多,那少掉一個應也無妨吧。
蒼婧伸手一擡,示意公孫旻起身,“趙蔓芝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本宮都會相助。”
公孫旻望向遠處,仍未有動身之意。
他的哀傷無盡,蒼婧仍覺得他像木頭一樣呆板,“公孫旻,不是有婚約,她就是你妻子。”蒼婧再不懂人情,也始終明白什麽都不做,靠嘴說愧疚是沒用的。
當初嚴吏長為了追查趙大夫一案,還知道去找她。若非是他,他們也不會知道趙蔓芝被李合帶走了。
三年前,一旨流放是在南湖止安河。
蒼婧一切都已經安排好,只要趙蔓芝到達止安河,她就會被蒼婧安排的人帶去煦陽。從此必保一世平安。
但很快出現了變故,吏府的嚴吏長前來禀報,他欲就趙煥一事想見趙蔓芝一面,卻發現流放人中沒有趙蔓芝。
因為嚴秉之當日想見趙蔓芝一面,蒼婧才知道這一事出了變故。
蒼婧去追查此事,吏府的嚴吏長也一同相助追查,才發現是李合先行下手,把她帶走了。
他們不知道趙蔓芝被李合帶去了哪裏,三年來嚴秉之和他們一直在暗查李合,也再尋不到趙蔓芝了。
三年了,連公孫旻都絕望了,以為她被李合殺了。
但蒼婧和嚴秉之都還是堅持當初的看法,李合若要殺趙蔓芝,不必大費周章,她定然活着。
但誰能想到,李合會把趙蔓芝培養成一個殺手。曾是溫柔賢德的大家閨秀,卻成了鋼筋鐵骨的刀劍。
蒼婧佩服她的舅父,他騙人的手段高明,趙蔓芝竟能如此忠心耿耿,即便他要殺她。
一個人若是執意不信,那麽任何的真相和證據都會被她當做謊言。
現在的趙蔓芝就是這樣,她只相信李合。
趙煥臨終之托猶言在耳,“保我女兒一世平安,趙某死亦不悔。”
然終究是辜負了。蒼婧當初沒能找回趙蔓芝,不知忠臣泉下有知,可有怪罪。
其實即便沒有公孫旻的哀求,蒼婧也會保住趙蔓芝的。
蒼婧回了庭院,院中凝香升起,酒灑一處,蒼婧且當給趙煥賠罪了 ,“趙大夫,又是一年朱明了,不知還要多少個朱明才可見天明。”
天明不知何處尋,趙蔓芝卻去尋那往事的天明了。她這一去,直接去了嚴府。
嚴府很空很靜,府裏都見不到小厮侍婢,只有一處燃着燭火,就像寒窗苦讀的書生。
趙蔓芝身上帶傷,夜入嚴府,也未顧及什麽性命。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當年的真相。
她蒙着臉,蹿入了那間屋子,拿着匕首朝嚴秉之沖去。
嚴秉之出神看着案卷,待反應過來時,匕首已經在他的脖子上。他整個人都被按在了案上。
“誰?”
“小聲點,否則我要你性命。”
“是個姑娘?”嚴秉之的頭被摁住,但他瞥見了來者腿有傷,便奮力一掙,朝黑衣人的腿踢去。
趙蔓芝一膝跪地,轉了身,一腳踢開嚴秉之揮來之拳。
他的拳中握筆,并不能傷她,趙蔓芝遂而撐地而起,反擒了嚴秉之的胳膊,把他摁在了牆上。
“我問你一件事,不要你性命。”趙蔓芝道。
嚴秉之一掌抵着牆,以蠻力一撐,撞開了身後人。剛轉身就又被匕首貼了下巴。
嚴秉之這才見來者蒙面,眼睛帶着水潤的光,怕是因傷痛得掉了眼淚。
但那雙眼睛含淚還倔強,把他三年來記的筆錄都翻了出來。
嚴秉之的腦海裏有無數的筆錄案卷,一筆一字都在紙上。
這麽多年,這麽多的筆錄,每一個案子都了結呈上,只有一個案子在紙上停留至今,只有一個人的眼睛在筆錄裏描繪得刻入心骨。
趙家女,淚若弦,目含霜,心若鐵,訴其父冤,不若嬌娥。
“趙蔓芝,你是趙蔓芝!”嚴秉之激動喊道。
趙蔓芝一瞬驚愣,這世上認得她的人已不多,這個吏長與她不過兩面之緣,且她還蒙着臉。
趙蔓芝沒有回答他,只問他,“當年趙大夫一案,聽說你查到了真相。”
嚴秉之下巴的匕首已從刀刃翻成了刀背,趙蔓芝握匕首的拳懸在他下颌骨,那匕首已傷不到他。
嚴秉之也沒有再拆穿她是誰,他确信這個人就是當年的趙家女。
“李國舅當年把趙大夫和王大夫的谏書直接呈交給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因二人之谏震怒不已,方除之後快。此為李國舅借刀殺人。”
嚴秉之說着,眼前也皆是當年一幕幕,他查到真相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趙蔓芝被李合帶走了。
“趙大夫、王大夫為官多載,為何不知自保,要寫下谏書。”趙蔓芝問。
“趙府王府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只能從李國舅那邊查。查了他幾個姬妾奴仆,得知李國舅在趙大夫王大夫出事前一夜,宴請過二人。奴仆說,宴上李國舅是以陛下之令為由,游說他二人寫下谏書。”
趙蔓芝雙拳微顫,“那你又怎知,不是你們的陛下有此心?”
嚴秉之歪頭看了看那雙怨恨的眼睛,“我只以證據論真相,不窺人心。”
嚴秉之不窺人心,卻想再窺窺她的眼睛。
短瞬一望間,趙蔓芝一掌朝嚴秉之脖間打去,嚴秉之便昏倒在地。
吏府的嚴吏長,曾查辦她父親一案。與她見過兩面。
第一面是他來府邸提審,那鐵石心腸的吏長看着她,聽着她不住喊着,“我爹是被陷害的!”
三年前的趙蔓芝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她不懂武,也沒見過官吏包圍的森嚴場面。趙蔓芝還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她堅稱她父親無罪,她的臉蛋上挂着倔強的眼淚。
她不說害怕,也不哀求,一直喊着她的父親無罪。
第二面是在吏府。那時案子已經定了,她的父親已經自殺,她全家都要被流放南湖。
嚴吏長頂着烏青的黑眼圈跑過來,告訴她,“我查了,你爹的谏書不在尚書臺。也就是說這本谏書沒有交到陛下手中,而是直接交給了太皇太後。”
“我爹根本不會上奏給太皇太後。這是一樁冤案,是太皇太後故意要我爹死!”趙蔓芝蜷縮在吏府的牢內,她訴着冤屈,可是她也知于事無補,因為案子已經定了,不可能翻案了。
“趙姑娘,我一定會找出真相,我一定會讓奸佞伏法,”嚴秉之一身吏長官服,他就像是一個鬥士,為了真相,為了正義而戰。他轉身離去時,還對她說,“你不要放棄,要好好地活着,我找到真相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回旬安了。”
趙蔓芝記得那時候嚴秉之堅定毅然的背影,他能做的并不多,甚至可能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但他一點也不怕。
所以嚴秉之說的事,讓趙蔓芝有所動搖。
但趙蔓芝更相信,是嚴秉之不知道朝政的黑暗。
有些人就是要她全家都死,當她和家人踏出旬安城的那一天,她親眼看着官兵拔刀殺了她的家人。
那是撕破趙蔓芝生命的那一天,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根本沒見過殺人的深閨女,面對着厮殺,還有那些官兵陡生的歹意。
她的衣服被撕裂,她的人生被一片片瓦解,在最無助的時候,救她的人正是李合。
李合是給她第二次性命的人。是他說,“蔓芝,我承你父之意來救你。”
李合就像父親一樣,在絕望中給了她希望。
“嚴秉之一定沒有找出所有的真相,因為真相會被掩蓋。”趙蔓芝在心底告訴自己,嚴秉之一定還沒找出所有的真相。他被那個陛下和公主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