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夜三婚
血夜三婚
許淩從牢獄離開時,路過一攤位,攤主正買着糕點。
吵雜的吆喝聲充斥着整條街,本是傍晚,人卻出奇的多,大部分都是來采買的,他拉住一個大娘,細細一問才知,七日後,城主舉辦了場燈會,專為祈福。
他朝攤主招手,挑糕點的時候下意識挑了霄浔喜歡口味。
他拿着包好的糕點,不好意思讓人放回去重新挑,知得認命的付了錢。
許淩現在只要一沒看見霄浔,心底裏就會想起那日他坐在床上的那番場景,那場景一出現,他就知覺莫名的心慌。
“回來了?”陸霖坐在石桌上喝着酒,見門口突然來了人,一想就是許淩。
“嗯。”許淩朝他點點頭,一進院子,就往霄浔身上湊。
霄浔依舊緊閉着眼,看樣子應當是之前點的睡穴有點過猛,此刻竟還未醒。
許淩伸手握住他的手,除了僵硬之外就只有涼涼的觸感。
外頭的風正大,他想起梁丘聞昱之前說過他有腿寒,此時對着風吹了這麽久,又該疼了。
他從屋子裏拿出一塊毯子蓋在他腿上,伸手将掌心搓熱,握着霄浔的手就開始揉起來。
“你還真以為他會醒?”陸霖酒喝的有點多,見他這般殷勤,連自己這個兄弟都不管,心中的不滿立馬就表現了出來。
“藥師都說過,他心結解開了,自會清醒過來。”許淩揉手的動作一頓,眉眼緩緩下垂,堅信的道。
“他們那群人說的都是屁話,你連他心結是什麽都不知道,怎麽知道會解開?”陸霖昂頭喝了口酒,壯着膽子,指着許淩就大罵道。
“你現在腦子是不是有病啊?你看他那個樣子,你覺得十天半個月能醒?你知道他的底細?摸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了?你們總共才相識多久?感情有多厚?值得你這樣去照顧他?”
許淩被他一連串的問題給問住了,他沉默片刻,才慢慢回答他:“他是什麽人,什麽樣的身份,與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陸霖輕笑,抱起桌上剩下的酒壺,就回了房間:“就怕那天他把你耍的團團轉,你還不自知。”
許淩抿唇不語,手上的動作卻依舊緩慢,柔和。
就怕被耍的團團轉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阿浔,這符可不是這樣畫的,你看這裏,起筆要緩,不要操之過急,畫符将就的就是一個心靜。”
霄浔坐在樹下的石桌,憑着記憶吃力的花着一張極為繁瑣的符。
淩楓站在他身後駐足細看,最終忍不住出聲提醒。
霄浔一個激靈,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師父,笑着撓了撓頭,道:“師父,我這是練習,想先把步驟記住,讓後再開始慢慢畫。”
淩楓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寵溺的道:“你那點心思為師能不知道?”
霄浔捂着被敲的頭,心中卻極為歡喜,他拉着淩楓坐到對面,搖着他的胳膊,關心的問道:“師父今日怎麽下了禁山,可是上面那人有了動靜?”
淩楓一聽這話,原本笑着的臉瞬間壓了下來,他搖搖頭,滿面愁容的嘆了口氣:“還沒呢。”
“都說禁山上有神明降世,只要對着最高處虔誠祈禱,他們定然能聽見,可這都過去這麽多個日夜了,卻無一點起色。”說着他又嘆了口氣。
霄浔看着他失落的樣子,真想給自己扇一巴掌,提什麽不好非得提這件事。
他從旁邊倒了杯茶遞給淩楓,笑着說道:“師父,喝茶。”
淩楓接過,淡淡的抿了口,悵然失笑的道:“你師兄呢?”
“師兄近日總被長老們揪着,不是讓他下山跑腿辦事,就是在門派裏督促新來弟子們練術,忙得很。”霄浔雙手交叉撲到桌上,他失落的玩着空茶杯,不滿的道。
淩楓見他那愁人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說道:“那幾個老匹夫,自己有徒弟不嚯嚯,非得揪着我徒弟。”
“可不嘛。”他伸手敲了敲茶杯:“我已經大半月沒見到師兄的影子了。”
“聞昱不太會拒絕人,特別是對于長輩,幾乎讓他做什麽他就去做什麽,有求必應,這樣的性子很容易在山下吃虧。”淩楓添了茶,看着樹上的花瓣緩緩飄落,輕輕點在杯中,擊起一陣微弱的漣漪,他郁悶的單手起撐頭道。
“而你啊,比他小上幾歲,卻比他有主見,願意幫忙,能幫忙的會一口答應,不想幫的就直接拒絕,明明是一樣養的,怎麽性子卻相差這麽大。”
幾日過去,楊府那邊的案子已經查的差不多了,由于涉及江湖門派,官府也有意壓下去,可霄浔卻還是那個樣子,就像塊石頭一樣。
許淩日日陪在他身邊,抱他出來曬太陽,可卻用處不大,他的手依舊很涼。
“這都已經半月了,你還不打算原諒我嗎……”他握着霄浔的手,單膝蹲在地上,将頭枕在他腿上,失落的呢喃着。
“我有辦法了。”消失多日的邬寐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此刻她已經恢複正常,但卻面色發白,走過來時還一瘸一拐的。
許淩聞言,立馬将她引到一旁坐下,着急的問道:“什麽辦法,你能讓他醒過來?”
“有,不過風險大。”邬寐坐下後喘了口氣,從荷包裏掏出巴掌大的木盒。
她将木盒打開,裏面裝着的又是一個木盒。
許淩僵着臉看向邬寐,這他媽咋還有一個盒子?
邬寐也沒料到是這樣,撇了撇嘴,伸手再次打開那個盒子。
一層層套娃般的木盒,直到最後一層時,只有兩節手指大小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許淩拿起拇指粗小瓶裏的藥粉,壓着眉半信半疑的望了眼邬寐。
“你別看它小,我可是廢了老大勁才搞到手的。”她一把奪過藥瓶,雙手緊握将它護在懷裏:“這東西叫噬心蠱,進入體內後可忘記心中最為深刻的記憶。”
“忘記只是一時,我也沒有很大的幾率會保證他一定能醒,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一點轉機都沒有。”她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将噬心蠱混入茶水之中。
“等等!”許淩出聲打斷,擔憂的看着那盞茶水:“你确定不會什麽意外吧?”
“可現如今就只有這個辦法了。”邬寐很是無奈,她長嘆了口氣,将茶杯放下,重新坐回石凳上。
“你若還在猶豫,不妨多想想,想清楚了再說。”
許淩蹙眉,他緩緩走到霄浔面前,擡手撫上他的臉龐,滿臉愁容的看着他的眼睛。
相識這麽些天,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你。
你的心裏,到底裝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喂給他吧。”
許久,他才淡淡開口。
邬寐點頭,擡手熟練的點了他的睡穴,她輕輕捏開他的嘴,慢慢講茶杯靠到他嘴邊。
看着邬寐将那杯茶灌進他嘴裏時,他忽然想到了那日,他那張極度失望的臉。
你會怪我私自替你做決定嗎?
他不想細想,也不敢細想。
噬心蠱會讓人忘記最為深刻的記憶,可你最深刻的記憶會是什麽?美好的?還是痛苦的……
晚間的涼風徐徐吹着,挂在天上的月也漸漸從烏雲的遮蔽後淺淺探出頭來。
今夜城中舉辦祈福,河邊岸口人山人海,人多的連花燈擠都擠不進去。
許淩向城主借了處安靜的河畔小亭,天剛漸暗時,便抱着霄浔來到了河畔。
此時,天已全黑,月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透出微光,小蟲躲在周邊的草叢內愉悅的叫着。
許淩坐在亭中的石桌上提筆在紙上寫字,剛才花燈已經被他放出去了,此刻寫的是孔明燈上的祈福語。
他拿着筆寫了好幾個,都不太滿意,他沒幫人祈過福,也不知這個祈福語該怎樣寫才會顯得有誠意。
雖說是個流程,真樣寫都無所謂,反正也沒人看見他寫的是什麽內容。
他回眸看了一眼靠在柱子上的霄浔,還是不由感慨萬千。
沒想到我這輩子頭一次給人祈福,竟然是為了他。
我以前從來不相信神明顯靈,幫人渡難這一說,但此刻我卻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了。
“你說的對,在誰都幫不了你的情況下,人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神明的顯靈,之前的話,是我錯了。”
他搖頭苦笑,放下手中的筆,昂頭看着天上緩緩飄動的月,看它是如何擺脫烏雲的遮蓋,看它擺脫遮蓋後,又是如何被烏雲一步步吞噬,直到完全被吞沒,一遍又一遍,一望便是半個時辰。
許淩看久了,便也覺得無趣的很,随手撈起之前被他丢在地上的紙團,借着微弱的月光吃力的讀了起來,上面的字跡因還沒幹好,模糊一片,他看了半天接着記憶,也只能想起大概要表達的意思。
他的字跡其實并不醜,只是在查案的時候習慣性的醜化字跡,以至于現在他随手一寫就是一些看不懂的字。
連續看了剩下的十幾個紙團,裏面的內容大都一樣,都是些碎嘴的話。
他郁悶的扶了扶額,再次将那些紙揉成團丢掉。
擡眼時他看向眼前的霄浔。
那人靜靜的靠在長石凳上,雙手徑直垂在身側,他眼眸依舊微閉,長發随意披散在肩上,月光照在他身側一旁,給他的身體攏上了一層微光,他安靜的不成樣子,放眼望去就像睡着了般。
他忽然眼前一亮,提筆寫下了那句讓他思索許久的話。
就在他停筆的瞬間,周邊突然亮起一個小小的光影,随着那個光影越飛越高,無數的小光影也紛紛冒出頭,緩緩飄向遠方。
許淩看着手裏的孔明燈飛走的方向,神情淡然的來到霄浔身邊,伸出雙手将他緩緩扶起,讓他的頭慢慢靠在自己肩上。
他捏着身旁人冰冷的手,放在自己嘴邊哈了幾口熱氣:“我若是能像你這般,什麽也不管不顧的昏睡過去,你會不會也像我這般照顧我?”
城外寂靜的河邊,陸霖也手拿一盞燈默默的立在橋頭,惆悵布滿了他的整張臉,他看着城中慢慢飄起的孔明燈,手裏的那盞也随之向那方飛去。
他看着燈離去的背影,雙手合十,心中卻想着于雲廖的過往。
願神明在上,我願以我餘生全部氣運為交換,只求我心愛之人,來生能夠不在孤苦無依,一生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