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冷火
第27章 冷火
01
1月1日,京城西郊某公墓停車場。一輛大G停下,男人先開門,黑大衣黑手套,攙下來一個煙視媚行的女人。
女人不過二十五,手裏捧着骨灰盒。走在最前面,門前等待的衛兵讓開一條路,原本是繁忙的上午,陵園內空無一人。瞧見她骨灰盒上的照片,都略低了頭,以示敬意。
今天是羅星沉的入土儀式。
上午過去,儀式結束,姜宛站在平整光潔的墓碑前,開了瓶酒倒在杯子裏,另外點了一炷香。
”你什麽時候買的墓地。”淩然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插兜看她。
“八年前,我在舞蹈學校集訓。我爸某天開車帶我來郊區到這個地方,指着這片草地給我看,說他以後就埋在這兒。還說別告訴我媽,她會傷心。”
“他那一屆警校剛招緝毒專業,同班七個人,我爸成績最好,死得最早。”
她伸手,把掉在墓碑上的葉子拂下去,站起身走了幾步,看着并排不遠處的幾個墓碑。“後來他那幾個戰友也陸續犧牲了,都埋在這兒。”
“以前我一直認為天地不仁,但現在覺得,我所理解的公平,跟它理解的公平,可能不是一回事。”
北風乍起,枯葉遍地。淩然瞧了她一會,握起她的手,姜宛從回憶中驚醒,對他笑得用力。
“晚上吃羊肉涮鍋?好久沒吃了。”
02
晚上六點,北京東城,東四二條。某胡同內四合院,坐着四個人。一身黑的是淩然,一身紅的是姜宛。對面分別如坐針氈地坐着林燃和宋燕。
兩人白天各自有事,出了陵園就分道揚镳,但她知道,林燃作為他的影分身,不管在哪都會跟着她。有時姜宛甚至懷疑他在自己身上裝了GPS。
呵,細想,還真是有可能。
但她該做的事一件沒落下:先是去昌平新開的工作室接了宋燕,又去朝陽的律所和負責解約案的律師聊,然後順道找了個相熟的Tony,把原本天生微卷的頭發全部拉直,又借了身火紅吊帶裙和Valentino羽毛外套,趕去面了一個新劇組的戲。
由于和舊公司的合同糾紛,違約金付清之前,公司把她之前辛苦拉來的戲約全部搞黃,前經紀人還威脅,要讓她從此之後接不到戲。她将通話記錄保存,找律師,給前司遞了律師函。
這是幾天前在紐約發生的事,姜宛和淩然吃晚餐的間隙,她跑去洗手間接電話,接起就被前司leader罵得狗血噴頭。
她淡定一句句罵回去,在對方反應過來前切了電話,又迅速聯系宋燕,請她找給京城所有話劇圈的導演發簡歷。
所有這些,她都沒有告訴淩然。
《紙船渡江》因為許煦失蹤的事,後期制作暫停,宣發給的借口是他因個人原因要去國外深造,檔期後延,請粉絲耐心等待。她職業生涯第一部 能上臺面的劇就這樣被雪藏,姜宛依舊是那個查無此人的十八線小演員。
幾十個簡歷石沉大海,但有一個回複她,說自己是剛畢業的戲劇學院學生,籌排小劇場話劇,對她的簡歷很感興趣,想面試聊聊。
所以晚上六點,試戲結束的姜宛吃飯遲到半小時,網約車停在胡同口,她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健步如飛,花枝招展地出現在四合院裏,因為跑得急,臉上飛紅,誇張耳環在耳邊晃蕩,還氣喘籲籲,好似偷情偷到一半被call回家。
“不好意思,遲到了。”
淩然坐在院裏不動如山,黃銅火鍋的蒸汽恰好擋住臉,只擡眼一下,點了點身旁的座位。
姜宛十分狗腿地挪過去,着實有點心虛。只因半小時前試戲劇場裏,那個和她搭戲的主演是個剛畢業戲校學生,長相有幾分像許煦。連導演都忍不住打趣,說他倆還挺有cp感。
世界可真tm小啊。她握着筷子假裝給鍋裏夾菜,忙得淩然在旁邊悠悠一句。
“水還沒開。”
她讪讪把筷子放下,但命運在今天要她社死就絕對不會等到明天,羽毛外套的毛恰在此時掉下一根,悠閑且緩慢地飄進鍋裏。
姜宛:……
林秘書反應迅速,立即撤下換了新鍋底。宋燕為緩解尴尬,主動提出為大家倒茶,且顯露出不凡的倒茶水平。然而到了林燃那兒,手一顫,又灑了他一身。
姜宛:……
一向人淡如菊的林秘書臉上難得出現波瀾,他推了推眼鏡,謝絕了宋燕泫然欲泣表示要幫他幹洗外套的請求,說了自認識以來的第一句氣話。
“宋小姐,請你以後離我遠點。”
林燃離席換衣服,宋燕愁眉苦臉,和姜宛嘀咕:“宛姐,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說是不是我倆八字犯沖啊。”
“我還沒見過林秘書發火,你別說,還挺有反差感的。”姜宛咬筷子,咂摸方才的情景,剛進院還僅存的一絲絲愧疚被八卦熱情攪得蕩然無存。
“姜宛。”淩然終于開口,側過身,正眼看她。
這一聲叫得姜宛差點當場站個軍姿,但忍住了,擠出一個商業微笑,嬌滴滴回頭看他。
“怎麽了呢,六哥。”
“聽說你今天去試戲了。”他轉了轉杯子,目光卻落在她的杯子上。方才喝過的唇釉還站在口沿,淺淡的一層。
那一支是她最近鐘愛,聖誕夜他也嘗過。玫瑰味,紅酒色澤。
”啊,是啊。”她拿起杯子,又喝一口。吞咽時喉頭滾動,他想起那夜浴室內她被哄着艱難吞咽他的若幹情景,眼神又晦暗一點。
“結果怎麽樣?”
眼神竭力不去看她,但姜宛今天穿得真是少,羽毛外套裏只套一件紅醋栗色絲質吊帶裙,背脊處漏着一段脊骨,珍珠連綴,下擺高開叉,走路時搖曳如火。
和他在一起時卻穿得那麽保守,恨不得高領毛衣把臉都遮了。
“還沒消息呢。”她有點洩氣:“這幾年話劇行業不景氣,排了的上不了,上了的演不完。好多一二線的演員都在導演那排着隊,等上臺機會。”
他哦了一聲,喉結微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姜宛瞧了眼卻怔住了。
“那,那是我的杯子。”
他瞳孔微震,低頭看,發現真是她杯子,口紅印跡淡了點。淩然想了一會,忽地握住她手腕,低聲說了句:
“過來。”
03
四合院今夜被包場,只接待他們四人。上房內原本是客舍,一水兒的明式家具複古陳設,只是隔音效果不大好。
淩然把她拽進上房,鎖了門,按在朱漆貼金的五鬥櫃上。隔壁神龛裏放着菩薩像,慈眉善目。
進了屋暖氣足,她哆嗦了一下,羽毛外套被掀下扔在地上,姜宛立即皺了眉。
“好貴的。”
淩然嘆口氣,撿起外套扔在太師椅背,回頭捏她的臉。
“挺忙啊,姜宛。以後想艹你,是不是還要和經紀人提前約時間?”
終于抱到她,淩然低頭埋在纖細脖頸裏,深呼吸。姜宛遲疑片刻,伸手攏住他肩。
“不是才半天沒見嗎。”
空氣靜谧。淩然握住她手,冰涼手指逐漸回暖,指節相碰,他更緊地貼住她,聲音壓低。
“不知道。就是特別想。”
鬼使神差地,她擡頭吻他,被急切地吻住。最後一絲夕陽從窗外漏進來,照在神龛的菩薩像上,照在兩人身上。女孩蛇般的腰,男人握着腰的手恰遮住半圈。
不知親了多久,淩然的手壓在她右手上,忽地停了,
“婚戒呢?”
婚戒太貴,她試戲時怕弄丢,摘下放進包裏。但現在瞧着淩然的眼神,明顯是誤會了。兩人明面上是隐婚,但不公開說是一回事,她不想讓別人知道,是另一回事。
而如果是後者,即出現了某個想讓她隐瞞婚姻狀态的人,那就是傳說中的,婚姻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