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厮殺
厮殺
伏魔洞中衆人才剛看到一線生機，可就在下一刻，一股巨大的絕望便席卷了整個山洞，陰影籠罩了所有的人。
然後是江澄再身經百戰，面對如今的情況也實在是沒有力氣，可以拿着劍爬起來再戰了。
他不禁握緊了三毒的劍柄。
就在這時，魏無羨忽然道：
“含光君！”
藍忘機回頭看向他。
魏無羨喘了口氣，道：
“我想做一件事，你陪不陪我？”
藍忘機定定的望着他，吐字清晰，斬釘截鐵地道：
“陪。”
魏無羨一笑，脫下了玄黑的外袍。
外袍下是一層白衣，已經被染得半紅，然而他卻仍是提起沾血的手掌，低頭在上面抹出幾道紋路。
随着紋路越來越清晰，江澄的眼神也越來越晦暗。
他隐隐猜到了魏無羨要做什麽。
魏無羨停下時，穿在他身上的已經不是一件白衣，赫然是一面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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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面招陰旗！
洞內衆人霎時大驚。
魏無羨對藍思追等人招了招手，金淩也想爬起來；江澄卻一把按住他，把他拉了回來。
魏無羨道：
“待會兒第二波闖進來，我把他們往血池裏引，含光君負責擊殺。這兒，”他拍拍心口，“有個靶子，他們不會理你們的，不要戀戰，直往外沖。”
那幾個仙門小輩立即喊起來說不行，他們也要留下來，諸如此類。
魏無羨哭笑不得，連忙攔住了他們，道：
“行了，都別瞎喊了，把子一個就夠了。含光君一個人配合我擊殺走屍就行，其他人少添亂。”
伏魔洞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情形了。
召陰旗是做什麽用的？沒有人不知道，可就算是要有這麽一個活人靶子來吸引兇屍的注意，這個人……也不該是魏無羨。
江澄看向他。
魏無羨，你還真是……
一點都沒變，還是和當年一樣，這麽喜歡當英雄。
站在他身旁的藍忘機轉向藍啓仁，深深一禮。
藍啓仁睜開眼睛，沒有說話。
藍思追急道：
“藍先生，含光君他……他……！”
藍啓仁淡淡地道：
“本當如此。”
江澄看着他們。
确實本當如此，當年姑蘇聽學，藍啓仁教他們的第一課：便是——
‘義’。
藍思追還要開口說話，魏無羨卻喝道：
“溫寧！開道！”
溫寧猛地向前沖去，他臉上的黑色紋路直接爬滿了大半個臉頰，發出聲聲長嘯！
而失去了障礙的第二波屍群，也終于踏進了伏魔洞！
這些兇屍果然如他所言，只向魏無羨沖去，對擦肩而過的活人視若無睹，前赴後繼，生生不息！
江澄咬了咬牙，一把拽起金淩，半拽半提的往外拖。
先把這小子提出去，再……
金淩看着身旁對他們仿若不見的兇屍和重新折返的仙門小輩們，叫道：
“舅舅！我……”
江澄冷聲道：
“你要是敢回去，就別認我這個舅舅！”
金淩猛的看向他，江澄把他往外一扔，喝道：
“給我好好呆着！”
說着，重新提起三毒，沖回了伏魔洞中。
……好不容易才回來，還這麽作，真是不怕再把小命丢掉！
靈力雖然滞塞，但好歹已經恢複了一點。江澄拼着僅有的那點靈力斬殺兇屍，可還沒斬幾下，忽然見到一抹金色身影，向他沖了過來。
“舅舅，等等我！”
……江澄真是氣的要冒煙，自己把這臭小子扔出去那麽多回，他每次卻都要回來！
張口正想再罵兩句，卻忽見魏無羨那邊符咒用完，兇屍團團包圍了他們！
江澄便顧不得去罵金淩了，他撐着身子向那邊跑去。
可他還沒跑兩步，忽然間一具兇屍被一雙血淋淋的手撕成了兩半！
江澄猛然站住。
這雙血淋淋的手，來源于一具猩紅的兇屍，它仿佛剛從血池裏爬出來，看上去瘦骨嶙峋，異常猙獰。
江澄握緊了劍柄。
這是什麽東西？！
這具兇屍緩緩走了兩步，忽然仰頭，兩聲高嘯。
血池的表面泛起了輕微的漣漪。
突然，一只手破血而出！
這只手和那只兇屍一樣，也是血淋淋的，他緩緩爬了上來，也是滿身猩紅、腐朽不堪。
緊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咕嘟咕嘟，越來越多的頭顱浮出水面。
每一只兇屍都帶着一身駭人的血污，猙獰着五官不清的面龐，尖聲咆哮。
而他們在爬出血池之後，便立刻與其他的兇屍展開了厮殺！
金淩震驚的道：
“……這些到底是什麽東西？血池裏為什麽還會有兇屍？不是說亂葬崗上的兇屍都被焚毀了嗎？！”
一旁的歐陽宗主邊護着兒子，邊道：
“有的沒有！”
“哪些沒有？！”
“那些……那些……”
歐陽宗主說不出來了，江澄卻猛然心頭一震。
這是當年那些在亂葬崗上的溫氏殘部！
雖然已經面目不清，但江澄還是能從其中看出幾個當初在亂葬崗上見過的身影，尤其是那個佝偻瘦小的老太太……
當初衆家圍剿亂葬崗後，便将他們殺死，那五十多具屍體，正是全部都被投入進了血池！
溫寧也明顯認出了他們，渾身顫抖，對這些兇屍們喊道：
“是你們嗎？！”
血屍們都在瘋狂的厮殺，沒有一個回答他，也沒有一個能回答他。
不到半個時辰，所有的聲音都漸漸止息。
一切結束之後的伏魔洞，俨然畫卷中地獄的場景。
他們默默靠向魏無羨和藍忘機的方向。
我寧的聲音是止不住的顫抖：
“你們是一直在這裏等着嗎？？”
魏無羨鄭重其事的對他們行了一禮，啞聲道：
“……多謝”
藍忘機亦行了一禮。
這群血淋淋的兇屍們，方才厮殺時兇悍至極，此刻面對他們，雖然猙獰依舊，但卻也前後不一、參差不齊的向二人還了一禮，動作略顯笨拙。
然後，仿佛被什麽東西抽取了生氣，全部散成了捧捧骨灰。
溫寧撲到地上，用力去攏這些赤紅色的骨灰，一把一把往自己衣服裏塞，很快塞滿了。
藍景儀抓抓頭發，解下了自己的一只香囊，倒掉了裏面的香料，蹲下遞給他。
見狀，其他幾名少年紛紛效仿。
只有金淩，看着他們，又看看溫寧，神色複雜，沒有動作。
江澄也是默默看着他們的動作，一語不發，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衆少年本想幫溫寧一起捧骨灰，但聽說可能會中屍毒，這才打消念頭。
藍思追開口道：
“含光君，魏前輩，還有鬼将軍，這次多謝你們……”
人群中卻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謝什麽？”
衆人回頭望去，發現發話的人，竟是那方夢辰。
他站了起來，一臉憤怒的道：
“這算什麽？”
“什麽算什麽？”
方夢辰厲聲道：
“我問你，這算什麽？贖罪嗎！你們心裏該不會都真的開始感激他了吧？”
伏魔洞裏，一片死寂。
衆人都不知該說什麽。
大張旗鼓來圍剿，結果反倒被圍剿了；不僅靈力盡失，而且竟然還要他們圍剿的人來拯救他們。
真不知究竟該說是滑稽、詭異、尴尬，還是莫名其妙？
好像最好的方法，還是保持沉默了。
竟無人應答，方夢辰更憤怒了，他一劍刺出！
“惺惺作态的做點好事，表示自己悔過了，就可以一筆勾銷你手上的累累血債了嗎？！”
魏無羨閃身避過。
有人開口勸解：
“方兄，你別激動，算了吧……”
那人話一出口，立即察覺自己說的不好，方夢辰果然雙目發紅，他道：
“算了？！什麽叫算了？殺親之仇，你說算了就算了？！”
他大聲質問道：
“魏無羨殺了我父母，這是事實，可為什麽他現在卻好像變得像個英雄一樣？做點好事，轉眼就能讓人忘掉他幹過什麽了嗎？那我父母算什麽？！”
人群之中，金淩握緊了拳，忽然感到肩頭傳來一陣劇痛。
擡頭一看，原來是江澄搭在他肩膀上的五指漸漸收緊。
金淩看不清他的神情，低聲道：
“舅舅……”
江澄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通過方夢辰，仿佛看到了自己。
但他還是沒說什麽，只等着聽魏無羨如何說。
良久，魏無羨終于出聲了：
“那你究竟想怎麽樣？”
方夢辰一怔。
“你們還想讨還什麽？無非是要我下場凄慘、以消自己心頭之恨罷了。請問我的下場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魏無羨的聲音很是冷靜。
“你沒了一條腿，我碎屍萬段，死無全屍；你失去雙親，而我早就家破人亡，被家族驅逐，是條喪家之犬，雙親骨灰都沒見着一個。”
魏無羨繼續道：
“還是恨溫氏餘孽？可是溫氏餘孽已經一個不留了。他們十三年前就死了一次，而就在這裏，就在剛才，他們為了我，為了救你們，又死了一次，這次是灰飛煙滅。”
“請問你們究竟還要怎麽樣？”
方夢辰死死的瞪着他，半晌，咬牙道：
“沒用的，我告訴你，魏無羨，無論你做什麽，你都不要指望我會原諒你，或是忘記我父母的仇。”
他大聲喊道：“永遠不會！”
魏無羨道：
“沒誰讓你原諒我，我做過的事不光你們記得，我也記得；你不會忘，我更不會忘！”
方夢晨心頭百感交集，萬念俱灰；他深呼吸了半晌，只能大叫一聲，轉身沖出了伏魔洞。
江澄則是一直在盯着魏無羨的方向，聽到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心中冷笑一聲。
……永遠都不會忘嗎。
呵。
洞中再次恢複了靜默。
半晌，一個聲音響起：
“不會再有事情來了吧？我們這次是真的安全了吧？！”
……居然還活着，真挺堅強的。
衆人自是仍然懶得理他，聶懷桑自顧四下看了看，見沒人回答他，便又問了一句：
“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這話倒是問對了，衆人立即開始讨論回去的事情，一人開口道：
“兩個時辰應該也差不多了，現在諸位的靈力恢複了多少？”
“我回來了兩成。”
“我一成……”
“恢複的好慢啊！”
在場的幾十名家主聚在一起進行簡單商議後，一致同意先尋一個安全之所；修整到靈力恢複至八成以上，再各歸各家，避免途中多生枝節，另有不測。
魏無羨心中一亮，開口問道：
“所以你們接下來是打算去蓮花塢？”
江澄聞言，向他們這邊瞥了一眼。
距離夷陵最近的安全之所，自然是雲夢江氏的地盤。
藍啓仁警惕道：
“你問這個做什麽？”
魏無羨：
“不做什麽，就是問問，能不能一起去。”
姚宗主立即警惕：
“魏無羨，雖說你今日算是做了件好事，但一碼歸一碼；請你清楚，若要我們與你結交，那是訣計不可能的！”
魏無羨有些無語，道：
“你放心，沒誰逼你們和我結交，不過咱們現在勉強算是同一陣營吧；今日設計圍殺你們的那位大人物，手裏可是有陰虎符的，你們對付的了嗎？”
衆人面面相觑。
……确實對付不了，但對夷陵老祖喊他喊殺這麽多年，一下子要與他合作，未免面子上拉不下來。
藍忘機則對藍啓仁道：
“叔父。兄長目下，可有消息。”
沉默片刻，藍啓仁道：
“沒有。”
魏無羨道：
“澤蕪君現在說不定還受制于金光瑤。藍先生，多一個人多一份助力；就算放心不下我，至少也要讓含光君參與你們接下來的計劃吧，那可是他的親兄長。”
沉默半晌，藍啓仁滿面疲倦之色，終是妥協下來：
“……你們要來就來吧。”
剩下的人立刻看向江澄。
四大家族此刻抛去蘭陵金氏，剩下的三位世家之長中藍啓仁表态了，聶懷桑表不表态都沒屁用；況且要去之地是雲夢的蓮花塢，現在，就看江澄的了。
江澄正在重新運轉靈力，試驗紫電；雖然時明時暗，但好歹不會再熄滅了。
紫電泛起紫光，顯得他愈發詭谲莫測。
要回來？
衆人看着他不明的臉色，人人皆知這位和魏無羨反目多年；最是見不得他，心想：多半是要談崩了。
誰知，卻聽江澄冷笑一聲。
他道：
“你也敢回蓮花塢？”
抛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之後，他便不再說話了。
江澄徑自走到隊伍前方，率先下了山。
衆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摸不清這位江宗主是答應還是反對；但看魏無羨和藍忘機跟上隊伍後，他一眼都不看，就當他既不答應，也不反對了。
下山時已是入夜時分，回到鎮上燈火已滅，萬籁俱靜。
所有人都是身心疲倦，狼狽不堪；唯一可喜的是，人數幾乎沒有出入。
因大多數人靈力未複，不得禦劍；水路是到達蓮花塢的最快途徑，這支數千人組成的隊伍就只能風塵仆仆向夷陵附近的碼頭出發。
然而，決策匆忙，附近一時半會兒湊不齊那麽多船只；家主們只得把碼頭所有的大小舟船，包括漁船全都包了下來。
塞塞擠擠，勉強裝滿了各家子弟，順水而下。
江澄自然是不可能和他們擠那些漁船的。早在來時，雲夢那邊就已經派好了大船來接，以備不時之需。
江澄正準備喊金淩一起上船，轉頭卻發現人已不見。
一旁的門生立即明白了他想問什麽，率先開口回道：
“金淩小公子剛剛跑的太快，已經和其他小公子上了另一艘漁船了。”
……江澄真是有些頭疼。
無奈，他只得先上了雲夢的大船；邊行，邊找起金淩的那艘漁船來。
江澄有些疲累，便先進了船艙休息，囑咐門生們搜尋金淩的蹤跡。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他終于聽到了金淩的聲音。
可他的心卻一下子揪了起來。
因為：金淩傳來的不是往常說話的聲音，而是……
撕心裂肺的嚎啕哭聲。
江澄一下子從船中沖上船頭，大聲喊道：
“阿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