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對峙
對峙
看着那個人被藍忘機帶走,江澄的臉色愈加陰郁。
他握緊了手中的紫電,‘嗞嗞’作響。
“這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江澄厲聲喝道。
其他人不敢回答,但金淩卻敢。
只見他上前幾步,開口道:
“舅舅,他叫莫玄羽。”
江澄回頭看向他。
“莫玄羽?”
……
原來,這莫玄羽是金光善衆多私生子中的一個,乃是莫家莊莫二娘子所生。
不過比起其他的私生子,他的運氣不知要好了多少。
金光善竟然難得有了些當父親的覺悟,時不時的會來看一看他們母子;不僅如此,在莫玄羽長到十四歲時,還派了許多人鄭重其事地将他接到了金麟臺。
這樣的待遇,怕是連普通仙門的嫡親子弟都享受不到。
若是莫玄羽真的可以在蘭陵有所建樹,那還當真是風光無限了。
Advertisement
可惜他天資平平修為,毫無建樹,根本無法登峰造極;這也便罷了,可他偏生是個斷袖,不但騷擾同門,甚至還去糾纏斂芳尊!
斂芳尊是誰?蘭陵金氏如今的宗主,百家仙門之首,萬人之上的仙督,豈容他污蔑清譽?況且兩人還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這實在是一樁十足的醜事。
于是,蘭陵金氏終于忍無可忍,把他趕回了莫家莊。
……
江澄這些年來不怎麽太關注仙門瑣事,自然不知道這樁事。
聽完金淩的講述,他靜默片刻,開口問道:
“這就是他修詭道的緣由?”
金淩撇了撇嘴。
“聽說他回莫家莊以後瘋了,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整個人都瘋瘋癫癫的;整日在屋子裏念念叨叨,把自己塗成了個吊死鬼不說,還傻傻的向人樂。”
江澄默默聽着。
“莫家莊的人見他這樣,便開始肆意對他打罵欺辱;聽說他那個表哥還時不時的去搶他東西,他姨父姨母也不管。”
金淩冷哼一聲。
“本來我在聽到他回莫家莊後的遭遇後,還挺同情他的,畢竟怎麽說也是我爺爺的血脈;可沒想到他正道不成,便選了這歪路子修煉,當真是該死!”
江澄冷聲道:
“确實該死。”
縱然這莫玄羽的經歷遭遇苦味雜陳,可不論什麽原因,修習鬼道之人……統統該殺!
他的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人影。
這個人一身玄黑,笑容四溢,正在橫吹墨笛。
而那笛身下綴着的鮮紅笛穗,仿佛鮮血一般染紅了江澄的雙眼。
……不管這個莫玄羽是不是魏無羨,他都一定要親自抓住,嚴刑審問!
一月後,清河。
江澄坐在一家茶館中品茶,卻忽聽窗外一陣悉悉率率。
他推開窗,正好對上了金淩回頭察看的目光。
……靜默了一瞬後,江澄怒道:
“金淩,你要去哪?”
金淩有些支支吾吾。
“我……我去街上逛逛。”
“鬼才信你!是不是又想獨自一人去夜獵?給我回來!”
既然被揭穿,金淩幹脆也不裝了。
他吼道:
“我自己一個人可以,我不要別人跟着!”
江澄氣極。
“臭小子,毛還沒長齊,還學會頂嘴了?趕緊回來!你忘了上次在大梵山上,你險些出事嗎?”
金淩滿臉不服。
“清河又不是大梵山,根本沒那麽可怕!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舅舅,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說完,金淩便一溜煙跑了,不見蹤影。
“金淩。你敢?給我回來!”
江澄怒不可遏,直接翻窗越下,對門生們吼道:
“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追?”
一旁的管事見他焦急,開口安慰道:
“宗主放心,屬下看到金淩小少爺今日出行是帶了那只黑鬃靈犬的;有靈犬護航,料想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聞言,江澄心下松了松。
可他還是怒道:
“這臭小子,從小到大就沒讓人省心過,我真不想管他了!”
但說歸說,江澄也不可能真的不管金淩,所以他一邊埋怨,一邊加快了尋找的步伐。
可這一找,就找了大半天。
已近暮至,可還是沒有找到金淩。
正當江澄滿心焦急,準備回蓮花塢調人時,前方街道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江澄心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他連忙上前把人拉了過來,愠怒道:
“說你幾句你就跑得沒影,你是大小姐嗎?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金淩也不甘示弱。
“我不是已經沒事回來了嗎?別念我了!”
江澄:
“沒事?活像泥溝裏打了個滾這叫沒事?穿着你家校服丢不丢人,趕緊回去把衣服給換了!說,今天遇見什麽了?”
金淩不耐煩地道:
“我說了,什麽也沒遇到。摔了一跤,白跑一趟。嗷!不許這樣拽我,我又不是三歲!”
江澄厲聲道:
“我是管不了你了?我告訴你,你就算三+歲了,我也能拽你!下次再敢一個人不打招呼亂跑,鞭子伺候!”
金淩道:
“我就是因為不想要人幫忙要人管才自己去的。”
江澄譏諷道:
“所以現在呢?抓到什麽了?你小叔送你的黑鬃靈犬呢?”
話音剛落,巷子的另一端,便傳來了兩聲熟悉的犬吠。
伴随着這犬吠聲的響起,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從巷子中沖了出來。
他這一沖,恰恰沖到了江澄與金淩、還有一大批江家的門生面前。
……
江澄看着沖出來的這個人,眼神漸漸變得冰冷。
好啊,自己送上門來了。
雙方僵持片刻,莫玄羽默默轉身逃跑。
江澄怎會讓他如願?指尖一動,電光流轉。
霎時,一段紫色的電流如毒蛇一般蹿纏上了他的小腿。
……抓到了。
江澄提着他,走了幾步,走到最近的一家店門前,踹開了已經插上一半的門板。
店家原本已經快打烊,忽然見有個衣容貴麗、神情不善的俊美青年踢門走了進來,手裏提着另一個清清爽爽的年輕男子,仿佛要把他在這裏當堂開膛剖腹的架勢,吓得不敢作聲。一名下屬上來對他低聲幾句交代,塞了銀子,他忙躲進後堂,再不出來。
無需交代,數名江氏門生須臾便散了開來,裏裏外外,将這家店圍得水洩不通。
金淩站在一旁,看着這場突生的變故,眼底盡是欲言又止和驚疑不定。
江澄旁若無人,對他道:
“待會兒再收拾你,給我在這兒呆着!”
金淩有些怔愣。
自記事以來,金淩從沒在江澄臉上見過這種神情。他這位年紀輕輕便獨掌仙門望族的舅舅,常年都是冷厲陰沉的。言行皆是既不肯留情,也不願積德。而此時的他,雖然在竭力壓制多餘的表情,一雙眼睛卻亮得可怕。
那張永遠都寫滿傲慢和嘲諷、滿面陰霾的臉,仿佛每一處都鮮明了起來,竟讓人難以判斷,到底是咬牙切齒,是恨入骨髓……還是欣喜若狂。
江澄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
“把你的狗借我用用。”
金淩從愣怔中回神,遲疑了一下。
江澄兩道如電般淩厲的目光掃來,他這才吹了一聲哨子。
黑鬃靈犬三步蹿了過去,莫玄羽渾身僵硬得猶如一塊鐵板,只能任由人單手拖着他,一步一步地走。
江澄找到一間空房,便将手裏的人扔了進去。房門在他身後關上,那條黑鬃靈犬跟了進來,坐在門邊。
莫玄羽将自己縮在角落裏,緊緊的盯着那只靈犬,生怕它動一下。
江澄則慢慢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半晌,兩廂靜默無言。這杯茶熱氣騰騰,他還沒有喝一口,忽然把它狠狠摔到地上。
江澄微扯嘴角,不知是笑是嘲:
“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熟悉的神情語氣,以及那聽着就欠揍的話語;召動溫寧,害怕犬類……果然是他。
十三年了。
十三年……
他會對自己說什麽?
莫玄羽,不,魏無羨誠懇地道:
“我不知道要對你說什麽。”
江澄輕聲道:
“你果真是不知悔改。”
承認了。
他們從前對話,經常相互拆臺,反唇相譏。
彼此都最為熟悉對方的性格,哪還能認不出來?
魏無羨不假思索道:
“你也是一般的毫無長進。”
江澄怒極反笑:
“好,那我們就看看,究竟毫無長進的是誰?”
他坐在桌邊不動,喝了一聲,黑鬃靈犬立即站起!
魏無羨冷汗陡生,渾身都顫栗起來,他不自主的縮成一團,在極度驚恐中喊出了一個名字。
聞言,江澄卻突然側目道:
“你叫誰?”
魏無羨三魂七魄丢得七零八落,江澄斥退了黑鬃靈犬,這才勉強回魂;呆滞片刻,猛地扭過頭去。
江澄離開了座位。
他腰邊斜插着一條馬鞭,他将手放在上面,俯身去看魏無羨的臉。
頓了片刻,直起身來,道:
“說起來,我倒是忘了問你。你什麽時候跟藍忘機關系這麽好了?”
魏無羨沉默着,沒有說話。
江澄森然笑道:
“上次在大梵山,他這樣護着你,真教人好奇。”
須臾,他又改口:
“不對。藍忘機護的倒不一定是你。畢竟你跟你那條忠狗幹過什麽好事,姑蘇藍氏不會不記得。他這種人人吹捧贊頌的端方嚴正之輩,豈能容得下你?沒準,他是和你偷來的這具身體有什麽交情。”
他言語刻薄陰毒,句句似褒實貶,意有所指。
魏無羨聽不下去了,道:
“注意言辭。”
江澄:
“我從不注意這個,難道你不記得了?”
魏無羨嘲道:
“那倒也是。”
江澄哼道:
“你也有臉讓我注意言辭,那你記不記得上次在大梵山,你對金淩有沒有注意言辭?”
魏無羨神色立僵。
江澄反将一軍,神色又愉悅起來,冷笑道:
“‘有娘生沒娘養’,你罵得好啊,真會罵。”
他死死盯着魏無羨。
“金淩今天被人這麽戳脊梁骨,全是拜你所賜。你老人家貴人多忘事,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忘記了發過的誓,可你別忘了,他父母怎麽死的!”
魏無羨猛地擡頭,與他對視:
“我沒忘!我只是……“
江澄:
“只是什麽?說不出來?沒關系,你可以回蓮花塢,跪在我父母靈前,慢慢地說。”
他正想再說些什麽。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近,房門被拍得砰砰作響。
金淩在外喊:
“舅舅!”
江澄揚聲道:
“不是說了讓你老實呆着,你過來幹什麽!”
真是不省心!
金淩道:
“舅舅,我有很重要的事對你說。”
江澄道:
“有什麽重要的事剛才罵你半天不肯說,非要現在說?”
金淩怒道:
“就是因為你剛才一直罵我我才不說。你聽不聽,不聽我不說了。”
江澄一臉窩火地掀開門,道:
“說了快滾。”
木門一開,金淩便踩了進來,他已換了一件白色的新校服,道:
“我今天的确是遇到了很棘手的東西。我,遇見了溫寧!”
江澄瞳孔驟縮,手按到了劍上:
“什麽時候?在哪裏?”
金淩道:
“就在今天下午。向南大概九裏,有一間破房子。我本是聽說那裏有異象才去的,誰知道裏面藏着一具兇屍。”
他說得煞有介事,振振有詞。
江澄:
“你為什麽不早說!”
金淩:
“我也不能确定,那具兇屍行動極快,我一進去他就跑了,只看到一個模糊背影,但是聽到了上次大梵山他身上的鐵鏈響,才猜想會不會是他。你不罵我,我回來就說了。”
他剛想往裏探頭,江澄氣得當着他的面砰地關上房門,隔着門道:
“回頭再跟你算賬,快滾!”
金淩“哦”了一聲,腳步聲遠去。
江澄轉身,見魏無羨臉上的表情糅雜了“大驚失色”、“秘密被拆穿”、“怎麽辦溫寧被發現了”的多重複雜情感。
他素知夷陵老祖與鬼将軍常同行作亂,原本就懷疑溫寧在附近,聽了金淩的說辭心中已信了六分,加上魏無羨的神情,又信了兩分。再者,他一聽到溫寧的名字就火冒萬丈,氣沖上頭,哪裏還有空懷疑。
江澄胸口快被戾氣撐爆,揚了揚鞭子,抽在魏無羨身邊的地面上,恨極了:
“你真是上哪兒都帶着這條聽話的好狗!”
魏無羨氣急道:
“他早已是個死人,我也死過一次,你究竟還要怎樣?”
江澄拿鞭子指他道:
“怎樣?他再死一千次一萬次也難消我心頭之恨!當年他沒滅成,很好,今天我就親自滅了他。我這就去把他燒了,挫骨揚灰撒在你面前!”
他摔上房門揚長而去,去大廳囑咐金淩:
“你把他給我看好。他說什麽都別信,都別聽!不要讓他發出聲音,要是他敢吹哨子或者吹笛子,你直接砍了他的手。”
這幾句則是專門說給魏無羨聽的,威脅他別搞鬼。
金淩滿不在乎道:
“知道了。看個人我還看不住麽。舅舅,你跟那死斷袖關在一起做什麽,他又幹什麽了?”
“這不是你該問的。記着看好,回頭不見了,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江澄又問了幾句具體位置,這便帶上了一半的人手,去追逐鬼将軍溫寧了。
這一次,他定要讓紫電将它抽的碎屍萬段,真正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