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密室
密室
別走……
別走!
江澄猛地起身,劇烈的喘息着。
他只覺頭痛欲裂,好一會才漸漸緩過來。
原來是夢啊……
江澄有些恍神。
這個夢的真實,讓他心酸、心痛,如刀絞般折磨着他的神經。
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裳,汗涔涔的,肯定是不能再穿了。
江澄起身下榻,召來侍從。
半個時辰後。
侍從們将浴桶裝滿了溫熱的浴水,又備好了幹爽的換洗衣衫,便轉身退了出去。
侍從走後,江澄摘下紫電,放進玉盒中精心保管;接着除下發冠,散下青絲。
最後,隐入屏風後,依次褪下貼身衣物,緩步踏入浴水。
江澄整個人浸在桶中,發絲沾水,貼上了他的臂膊;随着他的動作飄逸而動,竟添了幾分溫柔。
浴水上方漂浮着些許花瓣,和江澄這位排名第五的世家弟子,十分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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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的一切都随其母虞紫鳶。性格、容貌、能力、脾氣……無一不完美繼承。
所以他的長相偏淩厲,眉眼間天生是一派譏诮;雖然美,卻讓人不敢觸碰。
可這樣俊俏的一位公子,胸口上卻橫着兩道極其鮮紅的鞭痕,數十年來都未曾淡化。
……這是當年溫晁抽他的兩道戒鞭痕。
江澄不由自主的将手搭在了心口。
他這些年來費盡心思,到處尋醫問藥,卻始終無法能讓這恥辱的痕跡淡化一分;就算是疼痛已經不在,可這痕跡卻像是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永遠也不會消失了。
想到這兒,他莫名煩躁,忽然一拳砸入桶中。
‘嘩啦啦——’
水花四濺,沾濕了江澄的青絲和臉睫。
他猛吸了一口氣,又突然呼出;一下靠在浴桶中,再未言語。
外屋呼呼而飄的風雪,裹挾着狂風襲向大地,為其蓋上了一層瑩白潔潤的毯子。
一年終了,将迎新春。
四年後。
蓮花塢有一間密室,除了江澄自己,從不許別人踏足。
裏面具體放了什麽,沒人知道,也沒人敢知道。
這間密室,就像是江澄的逆鱗,觸之必亡。
可偏偏就是有一個人,不怕這條規定;趁夜色降臨之時,悄悄的溜了進去。
七歲的金淩悄悄地鑽進房門,開始查看這裏的東西。
看了半天,本以為會有稀世珍寶的金淩不由得大失所望。
他所見到的,只是一些再尋常不過的物品:什麽早已泛黃的書籍、瘋飛狂舞的字帖,還有一堆看不懂的奇怪符咒……
金淩興致缺缺,正準備退出房間時,胡忽然被什麽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管竹笛。
通身漆黑,笛穗鮮紅,被擺放在密室的正中央位置。
在麽一大堆東西中,只有這管笛子最是惹眼;還被擺在這麽重要的位置,肯定意義非凡。
金淩一邊這麽想,一邊邁着小短腿,跑了過去。
可放笛子的高臺對于七歲的金淩來說,實在是很不友好。
他向上夠了半天,可還是連那笛子鮮紅的穗子都摸不到。
就在金淩想爬上去拿時,門卻忽的開了。
江澄看着他,默然不語。
……
氣氛沉默半晌,江澄走了過來。
金淩不由得縮了縮。
舅舅一定會訓他的!
可出乎意料的,江澄卻只是抱起了他,轉頭向門外走去。
見江澄沒有打他,金淩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忍不住開口道:
“舅舅,那是誰的笛子呀?”
聞言,江澄的腳步猛地一滞。
半晌後,他卻只道:
“以後不要來了。”
金淩注意到江澄整張臉埋在頭部的陰影中,緊抿着下唇,似乎在極力壓制着什麽。
他從沒有見到過這樣的舅舅,便閉上了嘴,再不敢說話。
可在密室的房門關上之前,金淩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那管笛子。
不知為何,他雖然不知道笛子的主人是誰,可心中卻莫名的……很想好好看看它。
竹笛靜靜地放置在那裏,墨黑的笛身透過黃昏的日光,映進了金淩的眼眸。
融雪初化,新燕歸來;夏暑酷熱,秋風累累。
四季變幻,滄海浮沉。
一轉眼,距圍剿亂葬崗,已經過了十三年整。
陽光斑斓的庭院中,樹葉沙沙,蟬聲鳴鳴。
忽然,只聽‘噌’的一聲,長劍出鞘。
少年手握長劍,步伐穩健,姿勢行雲流水,芳華滿目。
舞劍之人身形纖長,胸前的怒放牡丹與眉間朱紅丹砂互相交映;愈發顯得他神采飛揚,俊華無雙。
“铿——”
歲華劍指天穹,發出‘嗡嗡’的轟鳴聲,結束了這場華麗的舞劍展示。
少年還劍入鞘,向長廊上抱壁觀看的人跑去,邊跑邊道:
“怎麽樣?舅舅,我練得還不錯吧!”
一名紫衣人從長廊踱步而出,皺眉道:
“花拳繡腿,不怎麽樣。”
少年:“……”
“舅舅!”
金淩很不高興。
“怎麽,難道我還說錯了?你那不是花拳繡腿是什麽?”
江澄斜掃了他一眼。
“你整日裏練這些無用的東西,有這功夫,還不如去好好練一套劍法!”
金淩抗議道:
“可那些劍法的姿勢都不好看!”
“好看有什麽用?能禦敵才最重要!難道你殺走屍魔獸,還要給他們來一段劍舞嗎?你的劍舞能讓他們自動排着隊等你殺嗎?”
“……可是!”
金淩還想說什麽,卻被江澄打斷。
“沒什麽可是。你練的那劍舞不能禦敵,也不能當飯吃;我上次教你的劍法,你練得怎麽樣了?我門派裏還有一堆事兒呢,早些看你練完,我還能早些去處理。”
聞言,金淩心中暗叫不好。
但他又不能不答,只能含含糊糊地回道:
“……還可以。”
“練給我看看。”
無法,金淩只得抽出歲華,開始練起江澄教授給他的劍法來。
可還沒至一半,江澄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了過來:
“不行,這根本不行!金淩,你沒吃飯嗎?胳膊一點勁都沒有!”
金淩忙練的更用力了,可江澄的聲音還是再次傳來:
“這裏是這樣的嗎?錯了!你每天都在幹什麽?給你三個月,你就練成這樣?”
金淩莫名就有點窩火,他幹脆收起劍,大喊道:
“我不練了!”
江澄的火氣也上來了:
“看看你這性子,年歲漸長,脾氣也長!這就是你和舅舅說話的态度?”
金淩叛逆的回道:
“反正我怎麽練也練不好,幹脆不練了!”
說着他就想擡腿走人,江澄立即喝道:
“給我站住!”
金淩便站住了。
江澄走了過來。
“說你兩句就這樣,真是經不得半分敲打;罷了,我再給你示範一遍,你要是再學不會,就別來見我!”
金淩滿臉不忿。
“知道了,舅舅。”
江澄搖搖頭,抽出三毒,開始示範。
……
待金淩回房後,江澄召來了管事,吩咐道:
“阿淩今日累着了。你們早些備好浴水和點心小食,整好床鋪,讓他好好休息。”
管事點頭應是,笑道:
“宗主對金淩小少爺真好。”
江澄嘆了口氣。
“我不對他好,對誰好?誰叫我就這麽一個外甥呢。”
管事笑了笑。
“大梵山準備的怎麽樣了?”
“宗主請放心,一切準備就緒。尊仙網也已置好,就等旬日後,宗主與金淩小少爺同去了。”
“嗯。”
江澄點了點頭,轉了轉手指上的紫電。
“阿淩第一次參加夜獵,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管事應道:
“小人明白。”
七日後,大梵山。
此次是金淩第一次參加夜獵。
當江澄帶他來到大梵山的山腳下時,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十幾歲的少年血氣方剛,總是想展現自己。
所以,趁着江澄和身旁弟子吩咐事物的間隙,金淩悄悄地從他身旁溜走,獨自先進入了郁郁蔥蔥的山林。
等毫不知情的江澄回頭去找他時,那抹金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了。
江澄:“……”
“阿淩呢?阿淩哪去了?”
一旁的管事看這情形,開口道:
“金淩小少爺應該是先進山去了,小孩子嘛,玩心重;宗主,不必過于憂慮。”
“這臭小子,等我找到他,非打斷他的腿!”
江澄怒極。
可罵歸罵,他還是要找到金淩的,心裏也确實擔憂他的安全。
于是,他便親自進山,和江氏子弟們一起尋找起金淩的身影來。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江澄終于在一處叢叢樹蔭的地方聽到了金淩的聲音。
他心中一喜,面上卻不顯,只是愈發加快了步伐。
當江澄距離金淩還有幾十步的距離時,他卻忽然聽到一個人的譏諷之音。
那人道:
“真是有娘生沒娘養。”
……
江澄的臉色立即沉到谷底,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
江澄起了殺心。
這是他的逆鱗,無論何人,觸之必死!
雖然不知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人是個什麽東西,但管他是誰,今天……就永遠的留在大梵山吧。
江澄的步伐開始加重,面色也陰郁下來;緩緩轉動着食指上的紫電,開始‘嗞嗞’作響。
而那邊的争吵還在繼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好像施了個什麽咒法,竟讓金淩動彈不得。
金淩吼道:
“死瘋子,你要是再不收回你的妖術;我就告訴我舅舅,你等死吧!”
那人則奇道:
“為什麽是舅舅,不是爹?你舅舅哪位?”
聞言,江澄眼中殺意更甚。
他從樹叢的陰影中走出,拂開了遮住視線的柳枝,森然開口;冰冷的聲音如極地寒雪,錐人刺骨。
“他舅舅是我,你還有什麽遺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