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節滿盤皆輸
尚琨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拿筆記本的糾察走到尚琨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請你把抽屜打開。”
尚琨緊張得都要發抖了，他抱着僥幸心理，在衆目睽睽之下拉開了抽屜。拿相機的糾察立馬跟上來對着抽屜照了一張。
“請把書架上的書都拿下來。”
尚琨照辦了，又是照相留下證據。根據糾察的命令，他依次打開衣櫃、抽出鞋架，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出來。一無所獲的糾察不甘心，要求他把床底下的行李箱也拉出來。
“那不是行李箱，那是吉他的琴包。”尚琨解釋道。
“那就請把琴包打開。”糾察不依不饒。
尚琨不情願地拉開了琴盒，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上，盒子打開了，裏面只有一把吉他。
“請把褥子翻起來。”糾察威嚴地命令道，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其實無論糾察用什麽樣的語氣，尚琨都不能抗拒，但他站着沒動。
“尚琨，把你的褥子翻起來。”夏隊嚴厲地重複了一遍。
尚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額頭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他遲疑了一會兒，慢慢爬上了床鋪，跪在床上，手機和充電器一覽無餘。
“快點，還有其他人呢！”夏隊催促道。
尚琨咬了咬牙，決定搏一下。他抓起褥子的一端，快速往上一提，把枕頭和被子都卷進褥子，再一起翻起來，手機和充電器安全地滑進了枕頭下。他大松一口氣，一滴汗從額頭掉在了手背上。
“把被子打開！”夏隊終于失去了耐心，指揮拍照的糾察站到上鋪的梯子上，“枕頭底下別忘了看。”
尚琨徹底慌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猶豫再三，磨磨蹭蹭地放下了褥子。
糾察叫了起來：“這是你的手機嗎？”
尚琨低着頭沒有回答，任由糾察拿走了手機。
室友們看着糾察從尚琨床上拿出一部直板諾基亞和一個充電器，滿臉的不可思議。
夏隊的表情放松了一下，随即又沉重起來：“說吧，手機哪來的？”
尚琨像被混凝土封住了似地，還是保持跪姿，也不說話。只有趴在床欄邊的糾察看出他渾身都在哆嗦。
“夏隊，手機沒電了。”糾察扭頭說，把手機和充電器遞給了記錄的人。
夏隊問：“充電器是誰的？”
“我跟于毅借的。”尚琨終于說話了，嗓子啞啞的，“他不知道我在浴室更衣櫃撿了手機，沈躍然他們也都不知道。”
“十分鐘前你說是撿的我還能相信。”夏隊不無遺憾地說，“尚琨，你為什麽不珍惜唯一的機會？下來吧，跟我去學生處把情況交代清楚。”
夏隊和兩個糾察帶着尚琨一走出宿舍樓，整個樓道都炸開了鍋。有的說尚琨整天到處借錢，遲早會幹出偷東西這種事；有的說這家夥一副悶騷樣，沒想到膽兒這麽肥；有的說他讓林豔琦那個狐貍精給纏上了，早晚不死也殘廢。
一片嘩然中，只有317宿舍是沉悶的。于毅心急火燎地跑來要充電器，聽說同手機一起被拿到何書記那去了，連罵了幾句“我靠”，怒氣沖沖地走了。秦海洋随後鎖上寝室門，陰沉着臉罵道：“他媽的，丫怎麽能蠢到這地步！”
呂慶雙眉緊鎖：“今晚大夥兒都是證人，拿手機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我還是不信，他哪來這麽大膽子？這是咱們認識的尚琨嗎？”
“而且，夏隊明擺着就是沖着尚琨來的。”沈躍然背靠着門，環視了寝室一周，“那邊下午才丢的手機，還沒半天這邊就鎖定嫌疑人，這說明了什麽，你們都懂吧？”
衆人心照不宣，低頭沉默。
“凡事都要慎重自愛啊。”沈躍然抱着胳膊，用班幹部的口吻說道，“沒有什麽壞事能夠瞞天過海。”
男生317宿舍集體失眠了，快要十二點了，尚琨才蹑手蹑腳地開門進來。大家假裝睡着，聽他在黑暗中搬了張凳子，去陽臺上坐着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還在陽臺上靜坐，室友們都沉不住氣了。
“尚琨，進來吧，我有話問你。”沈躍然起床打開陽臺門，招呼了他一聲。
尚琨坐着沒動，悶悶地說：“我的本意不是要偷手機，我只想跟失主要點感謝費。我他媽就這點出息，是不是比偷更沒檔次？偷至少還得有膽量，我他媽除了想占都小便宜，什麽本事都沒有。”
沈躍然站在門檻邊，看着尚琨被夜色籠罩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陣陣悲哀：“你怎麽就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還不是因為自己瞎？”尚琨凄然一笑，“我撿手機的事就她一個人知道，除了她還有誰能去隊長那裏告密？張智亮一開始就告誡過我，不要到頭來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可惜我一直沒聽進去……”
“會怎麽處理？”沈躍然還是問了最難受的一句話。
尚琨沉默了兩秒，緩緩地說：“苗大給了我兩個選擇，A是主動退學，B是開除，你們說，我選哪個比較好？”
呂慶和秦海洋也都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們的心理都正在遭受強烈的沖擊，好不容易熬到大三，還有最後一年就修成正果了，這意味着什麽？高考的苦都白吃了，前三年的煎熬都白受了？
“沒有第三個選擇嗎？”秦海洋痛苦地問，“手機不是找回來了嗎，不是還沒有造成實際損失嗎？”
“偷竊本來就是做人的大忌啊，何況是在警官大學！”尚琨輕聲說道，“不過我一直也不喜歡這個學校，直到高三我都從來沒想過要念警校當警察，我注定沒法成為一個合格的警大學生，還是不要在這裏丢自己丢大家的臉了。學生處已經通知我爸媽，他們明天中午就到。”他想到明天父母可能會出現的表情，忽然産生了一種畸形的快感，他終于可以不按照他們的意願活了。
第二天集合跑操時，女生們對事情的經過也已略知一二。高睿狠狠踹了尚琨小腿一腳：“現在說你蠢你還敢不承認嗎？你吃錯什麽藥了，智商為負數了嗎？”
尚琨反倒一臉釋然的表情：“睿哥，你罵得對，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我果然智商情商雙低，被人灌了毒藥還當做甜湯。好在我才二十一歲，現在反省應該還來得及。”
離上午放學還有半小時，夏隊把老師叫了出去，幾分鐘後，老師回來宣布尚琨可以提前下課離開教室了。他哆嗦了一下，慢慢收拾好課本，在全教室一百雙眼睛的注視中，從最後一排走到門口，快要出門時，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教室，眼裏滿是傷感。高睿看了一眼呂慶秦海洋他們，幾個男生都低着頭，她心裏也澀澀的，十分不是滋味。
尚琨提着書包默默跟在夏隊身後。楊絮在大風中四處飄散，還直往人脖子、鼻孔裏鑽，令人煩不勝煩。春天的燕都風大幹燥，他總是覺得嗓子疼，臉上的皮膚繃得緊緊的，手指上長滿了倒刺，吉他都彈不好。他時常想象畢業的情景，滿懷期待。現在他不必再熬一年，馬上就能永遠離開這偏僻之地了，心裏卻是無比的難受。
夏隊把他帶到學生處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轉身說：“進去吧。”
何書記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坐着尚琨的父母。他們接到學校電話連夜趕到了長沙，坐今天最早的航班過來的。父親尚德明穿着格子襯衫和警褲，怎麽看都不搭調，母親頂着重重的黑眼圈，滿臉疲倦。
尚琨站在門口不敢進去，被夏隊推了一把，一個趔趄沖到了父親跟前。做父親的站起來，一言不發，擡手給了兒子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場的人看着他鐵青的臉色，誰也不敢上前勸阻。覺得不解氣，他又反手扇了兒子一記。尚琨捂着臉不敢看父親，低頭任鼻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