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知道
知道
一進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到處是吵吵嚷嚷的人,小孩子的哭聲冷不丁會響起來。
陸承佑總是不放心尹若心的身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帶她來醫院做個簡單檢查。
停好車,從車上下來,陸承佑牽着她穿過前廳,去了後面貴賓樓。
尹若心的心髒病并不算嚴重,又加上從小在吃藥的緣故,病情一年年在好轉。而過去幾年之所以會變得嚴重,估計是因為心理狀态不太好的原因。
如今陸承佑回到了她身邊,她的身體及心理狀态都變得健康起來。
陸承佑聽了醫生的話,仍不是很放心,事無巨細地問了一大堆問題。
尹若心在外面等,閑着無聊,去了住院樓。
她站在彭明達病房外往裏看,申樂怡背對着她,在跟彭明達說着什麽,看氣氛還算平和。
她覺得這兩個人有戲,正暗暗高興,申樂怡從屋裏走了出來,臉上有淚,眼睛很紅。
尹若心正要問發生了什麽事,突然被甩手打了一個巴掌。
這巴掌來得極其突然又莫名,她不知道自己有哪裏得罪過申樂怡,而申樂怡什麽話都沒有說,怒氣沖沖地走了。
陸承佑來找她,她一個人在醫院走廊裏站着,手扶着欄杆,目光看遠處。
陸承佑剛要摸她頭發,目光一沉,頓在她發紅的臉頰上。五個手指印觸目驚心地泛着,很容易看出她剛被人打過。
“誰打的?”
他把她拉過來仔細看了看,眼神倏然變冷。
尹若心想先安撫他的情緒:“沒事,我們先回去吧。”
“什麽叫沒事,你被人打了這叫沒事?到底是誰!”
“你不認識。”
陸承佑直接把她兜裏的手機拿出來,劃開:“給那人打電話,現在就打。”
尹若心只能照做。對面響了幾聲後接起,申樂怡上來就是一句罵:“尹若心,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啊。”
“申樂怡是吧,”陸承佑按捺着脾氣:“有種你告訴我你在哪兒。”
對面的人愣了一瞬,等意識到跟她說話的是那個曾經坐過七年牢的人後,她說:“怎麽,你想過來打我啊,是不是牢沒坐夠呢?”
尹若心的神經噌地一下被挑了起來。
她搶過手機:“你再說一遍!”
“有什麽不敢說的,”申樂怡肆無忌憚:“難道陸承佑沒有坐過牢嗎?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你不是個好東西,他也不是!現在是法制社會,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他敢對我做什麽。不是問我在哪兒嗎,我現在B2停車場,沒什麽不敢說的。”
申樂怡把電話挂了。
陸承佑拽住尹若心的手腕,拉着她去了地下停車庫。
申樂怡在她酒紅色的蘭博基尼車旁靠着,胳膊抱在胸前,直勾勾看着從遠處走過來的一男一女。
她是第一次見到陸承佑,就算知道他來者不善,可也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确實長着一張極有誘惑力的臉。
怪不得能讓尹若心等他七年。
“剛是你打了我女朋友?”陸承佑直截了當問。
他身上氣勢太強,壓得人不得不直起了身,抱在胸前的手臂也放下來,有些怵地說:“是、是我又怎麽樣。她一邊勾引彭明達,一邊又虛情假意裝成要幫我追求彭明達的樣子,我最讨厭她這種雙面人。”
“你說她勾引彭明達,有什麽證據?”
“彭明達這麽多年都對她念念不忘,不就是因為她沒有明确地拒絕讓他死心嗎?我也是女生,最知道女生這種心思,她明明就是拿彭明達當備胎。”
尹若心想跟她理論,被陸承佑擋住。
“你心思不幹淨就別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陸承佑說:“阿惹到現在都不知道彭明達喜歡她,你讓她怎麽拒絕?”
“我不信她不知道。”
“信不信是你的事,可你打了我女朋友,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申樂怡第一反應是趕緊看看附近有沒有人,還好這會兒人正多,右前方的位置就有五六個帶孩子來看病的人。
“你想怎麽樣?”她壯了壯膽子:“我不信你敢對我動手。”
陸承佑目光越過她,去看她随手挂在汽車左視鏡上的包。裏面有份文件冒出頭,最上面一行的擡頭是“紫英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打你我怕髒了自己的手。”陸承佑重新看回她:“跟阿惹道歉。”
“道歉?這兩個字是怎麽寫的?我不會。”
陸承佑擡起頭,舔着唇角笑了笑。笑容是冷的,沒進到眼睛裏去,反倒讓人覺得從他臉上看到了狠絕。
“行,”他拉着尹若心離開前,留下一句:“老子有時間教教你。”
申樂怡聽不明白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只下意識覺得可怕。
沒過兩天,她被公司人事主管叫過去。
人事主管面色沉重,黑着臉問她:“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申樂怡直覺不好。不過仔細想了一下,陸家已經不是之前的陸家,照理說陸承佑應該沒有這麽大的手段才是。
“我沒有啊。”她否認。
“既然沒有,那你就收拾收拾東西走人吧。”
“主管……”
“別問我,我也只知道聽上司吩咐辦事。有人查出你在之前的工作中有違規越級上報的情況,拿着這件事揪住你不放,要求公司把你開除。”主管擺擺手:“自己主動走吧,別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沒有任何補償,突然就被照正規手續開除。申樂怡灰頭土臉地從公司離開,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最近她得罪過的人,應該也就只有陸承佑了。
可他為什麽能把手伸得這麽長,陸家不是早就破産了嗎?
申樂怡回了父母家。申父有大半個月沒看見寶貝女兒,難得見她主動回來,決定一家人出去吃飯。
飯局上,申樂怡告訴了父親她被開除的事。
申父不忍心女兒受委屈,保證會替她好好查查。而查出來的結果,申樂怡會被開除是紫英集團位于國外總部的首席執行官親自下達的命令。
那位執行官跟陸老爺子是多年的老朋友,陸老爺子随便跟他提一嘴公司裏哪個員工做事不規矩,執行官立刻心領神會。
說到底還是得罪了陸承佑。
申樂怡知道結果後不能相信:“他們陸家不是早就敗落了嗎,為什麽還有這麽大權利?”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老爺子年輕時可結交了不少人脈,誰不給他幾分面子。而且我聽到了消息,最近他在着手準備創辦一家新的公司,照他的手段,估計很快就能東山再起。”
申父往女兒身邊一坐,勸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他,或者是得罪了他家裏其他人?要是這樣的話你必須得去跟人賠禮道歉,不然咱們家的企業恐怕都會受到影響的。”
申樂怡害怕了。
她體會到了陸承佑的可怕之處。
她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難看,又不敢去找陸承佑,想來想去,只好去了尹若心的中醫館。
中醫館裏坐滿了病人,這裏經過幾次擴建,如今已盤下了整棟樓,員工也由先前的五六人增長到了近百人。
尹若心是知名大夫,尋常人很難挂到她的號。申樂怡從早上排到晚上,才終于能見她一面。
尹若心紮着利落的馬尾,伏案往本子上寫着什麽。
申樂怡拘謹地在對面坐下,清了清嗓子,叫:“尹大夫。”
尹若心擡起頭,看見是她,皺了皺眉問:“你來看病?”
“不是,我是為了上次的事來跟你道歉的。”申樂怡謙遜了很多:“真的很抱歉,上次是我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你,這幾天我仔細想了一下,我确實太不應該了。彭明達說他不可能會喜歡我,因為他心裏早就有人了,那個人是你。我以為你事先就知道他的心意,想看我笑話才假意幫我追他,一時間太生氣了就沒控制住情緒。”
申樂怡并不想過來道歉,可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她是被陸承佑整怕了,給幾個膽子都不敢再跟他作對。
“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所以……你能不能原諒我,然後去跟陸承佑說一下,讓他放過我吧,別再整我了。只要他願意放過我,讓我怎麽賠禮道歉都行。”
尹若心疑惑道:“陸承佑他做什麽了?”
“他讓我們公司把我給開除了。我當初是因為彭明達才去那家公司的,可那份工作我是真喜歡,想在那裏做一番事業。別看我們家挺風光的,可我爸他其實就是一開寵物醫院連鎖公司的,我不想回去幹他給我安排的工作。”
申樂怡越說越可憐:“若心,你就幫我說說話,讓陸承佑放過我吧。”
幾乎是在她說完這句話後,辦公室門被推開,陸承佑從外面進來。
申樂怡吓得從椅子裏站起來,自證清白一樣地把手舉起來:“我來找她只是想跟她道歉,沒再打她了。”
陸承佑往旁邊桌子上斜斜一靠:“你不是說不知道道歉兩個字是怎麽寫的嗎?”
“現在知道了。”申樂怡轉向尹若心:“若心,你就原諒我吧,那件事确實是我錯了。”
“你先走吧。”尹若心下逐客令。
“好,我現在就走。”申樂怡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拎起包推開門往外走。
快到下班時間,尹若心合上本子,走到陸承佑面前:“是你讓人把她開除的?”
“沒,我就是找人揪出了她過去犯的一個小錯誤,跟她老板提了兩句。”陸承佑把衣架上的外套拿下來幫她穿:“她老板非要開除她,我有什麽辦法。”
尹若心捧住他的臉,說:“就沒見過比你更腹黑的。”
已經入冬,外面天氣很冷,呵氣成霜,路兩旁的樹光禿禿地往上伸展。
陸承佑把尹若心的手揣進兜裏幫她捂着。快走到停車區時,天上下起了雪。
剛開始還是很小的雪,到後來紛紛揚揚,大片大片地往下飛舞旋轉。
尹若心突然變得很不對勁,臉色發白,手心細微地顫了顫。她加快步子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陸承佑随之而來,他能記得尹若心來這個城市的第一年冬天,說了很多次想看下雪,可是那年這個城市一場雪都沒有下,她始終遺憾,又開始盼望來年能等到下雪。
結果那年冬天,陸承佑入獄了。
“是不是太冷了?”他把暖氣開到最大,拉起尹若心的手哈了幾口氣,替她搓着。
尹若心并不是覺得冷。
她只是害怕。
陸承佑被囚車帶走的那天下了雪,從此她再也不敢看雪,每逢下雪天總是會把自己關在家裏。
她擡起眼睛,看到陸承佑現在就在她身邊,溫柔地握着她的手,在跟她說話。
她忽然好怕這一切會再度失去。
陸承佑把她摟住,問:“怎麽了?”
她靜了一會兒,老實告訴他:“我怕你又不見了。”
陸承佑看一眼車窗外的雪,結合尹若心睡覺不敢關燈,差不多能猜到她這幾年裏發生的變化都是跟他有關。
“不會不見的,我每天都會在你身邊。”陸承佑壓下嗓子裏的澀,跟她說:“一直到死的那天都不會跟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