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知道
知道
陸承佑沒睡幾個小時就醒，在尹若心臉上親了下，輕手輕腳起床。
洗了澡換過衣裳，他做了份早餐擺在桌上，留了張字條後出門。
駱院士把他領進航天局，進了工作間的第一秒，裏面的人紛紛從電腦前站了起來，全在等着歡迎他。
這裏的人都是千辛萬苦靠自己能力考進來的，英雄惜英雄，知道陸承佑的真實水平，也知道他過去幾年一直在不計名利地幫忙攻克各種技術上的難題，沒有不欽佩他的。
其中有個人是陸承佑大一時的校友，在研究室同一個課題小組裏待過。他走過來，眼含熱淚地說：“承哥，你終于來了，我昨天知道的消息，把我激動壞了。以後咱們兩個又能并肩作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駱院士看了看在場的人，心中無比激蕩，這個團隊裏的所有人都坦蕩磊落，一心只想把熱血抛灑在航天事業中。
“所有人，”他中氣十足地喊了聲：“歡迎陸承佑歸隊！”
全體人員嚴肅地站了個軍姿，挺胸擡頭喊：“歡迎陸承佑歸隊！”
駱院士又喊：“我們的口號是什麽？”
洪亮有力的聲音響徹起來：“胸藏萬卷志興邦，心懷赤誠拓天疆。”
駱院士欣慰颔首，回過頭，拍了拍陸承佑的肩膀：“承佑，康局今天也在，你去見見吧。”
陸承佑去了康局的辦公室，在外頭敲了兩下門，裏面傳出一人渾厚威嚴的聲音：“進來吧。”
推開門，康局在辦公桌後坐着，電腦旁堆着兩沓資料。他從書山裏擡起頭，說：“承佑來啦，快過來坐。”
陸承佑跟他打交道不多，只知道這位是駱院士的恩師，當年也是他在國外一場科技競賽中注意到了陸承佑，讓駱院士多加留意。
“案子終于查清了，蔣原平也倒了，以後沒人能再給你使絆子了。”康局由衷道：“這些年你受苦了。”
“托您跟駱老師照顧，沒怎麽受苦。”
“別人說這話我或許還信，可你是金尊玉貴養大的，捧出了一身少爺習性，你說這話我不信。不過還好都過去了，以前的事就都不提了，人要朝前看。”康局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陸承佑那邊：“京大校長讓我轉交給你的。當年京大因為輿論壓力不得不把你開除，現在真相大白了，他們打算重新錄取你。由于你在獄裏獨自把大學的功課全修完了，所以他們決定，只要你通過畢業考試，就給你發放畢業證。”
“不需要了。”陸承佑只說了這四個字。
康局看他一會兒，颔首，把文件拿回來：“是，你說得對，一張紙而已，對你來說确實不算什麽。我們航天局一向都是重人才輕學歷，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相信你會在将來大有作為。你是我們重點培養的人才，現在該是你做出貢獻的時候了。”
陸承佑淡然點了下頭：“領導放心。”
結果下午京大的教務長借着工作的由頭親自過來，找機會把陸承佑叫到茶室裏小坐了會兒，駱院士在旁邊陪着。
教務長親自給陸承佑倒茶，說了幾句客套話後終于進入主題：“承佑啊，你要知道，當年那件事的輿論太大了，網民們一擁而至，逮着誰都罵，在我們學校主頁下罵了幾十萬條，說我們在包庇你。我們可是百年名校啊，不客氣地說在一定程度上我們代表了這個國家的臉面。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們只能選擇把你開除，平息衆怒，不然事情會越鬧越大，不好收場。”
“您不用說這些，”陸承佑嗓音平靜：“我能理解，也沒有怪過貴校的意思。”
“我們學校也是你的母校，”教務長苦口婆心：“我們學校所有人，都很歡迎你回來。”
“貴校風景優美是衆所周知的事，如果我有時間一定過去轉轉。”
教務長見勸不太動，跟駱院士對視了一眼。他想到了挺久之前的一件事，抱着試一試的想法說：“承佑，你女朋友是叫尹若心對吧？”
陸承佑的表情這時候才有了變化：“您問她做什麽？”
“說起來我跟若心還有點兒淵源呢。”教務長說：“大概五六年前吧，她差點兒就要被北中醫開除了，是我幫的忙才保留了她的學籍。”
自從陸承佑入獄，尹若心的狀态很差，每天都過得魂不守舍，別人都在大學裏盡情享受青春的樂趣，只有她每天心如刀絞地數着日子一天天過去。
學校裏有關于陸承佑的流言很多，全都是清一色的侮辱謾罵。曾經的天才少年一朝淪為殺人兇手，這個新聞不知道讓多少人為之振奮，認為自己有了對優秀的人評頭論足的權利。
尹若心不管走到哪兒，是在教室還是在食堂，是在食堂還是在圖書館，都能聽到別人的竊竊私語。
“陸承佑知道吧，就是那個高考狀元，其實他心理可變态了，就因為怕自己的成績趕不上人家，就把人給殺了。”
“這種人好可怕，虧我之前還迷戀過他一陣，現在想想，我那時候根本就是腦殘吧。”
“陸承佑的女朋友你知道是誰嗎？是咱們學校中醫系裏一個叫尹若心的女孩，那女孩明明看到了陸承佑殺人，不拆穿就算了還幫着他在法庭上說話，罵受害者是活該，我看她也是個變态。”
“變态跟變态在一起，多配啊。”
這些言論就像一到夏天就泛濫成災的蚊子，整天嗡嗡嗡地響着。
直到有一次尹若心忍無可忍，跟人打了架。
說閑話的是尹若心曾經的室友，樊薇和盧小娟，這兩個人在食堂裏故意用能讓她聽到的聲音說：“我覺得法院判得輕了，應該把陸承佑槍斃才對。”
尹若心當時就摔了筷子，拿起餐盤對着在說話的樊薇腦袋猛地砸了過去。湯汁順着樊薇的臉往下淌，她尖叫了聲，胡亂揮舞着兩只手去打尹若心。尹若心臉上被抓了幾下，她毫不在意地抹掉幾點血，抽起一把堅硬的凳子沖着樊薇悶頭砸下。
樊薇差點兒沒被砸暈。
盧小娟也來跟尹若心打，尹若心那時候也是邪了勁兒了，明明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偏偏生出了無盡的力氣，揪着盧小娟的頭發把她的頭摁在地上，一下一下往她臉上扇巴掌：“你再說一句試試！有種你再說！”
那天的事把校領導都驚動了，過來把毆打在一起的人拉開。樊薇和盧小娟的父母全趕了過來，讓醫院給女兒出具了傷情報告，拿着去報警。
尹若心被帶到警察局。
警察局裏的張警官跟駱院士有幾分交情，知道尹若心這姑娘心理狀态不太好，會跟人打架純屬是因為那兩個人嘴賤，說到了她的禁忌。
晚上警局裏燈火通明，尹若心抱着膝蓋窩在長椅上，頭靠着牆壁一言不發。張警官在她身邊坐下，說：“阿惹，去給人道個歉吧，這件事就這麽算了，我不會讓她們把事情鬧大的。”
尹若心說：“我不道歉。”
“阿惹，只是道個歉而已。”
“我沒錯，為什麽要道歉。”尹若心雙目無神，臉上死一般的寂靜：“是她們該給陸承佑道歉。在背後議論的所有人，都應該給陸承佑道歉，有誰道過歉嗎？”
“她們打算讓你坐牢！”
“那就坐牢吧。”尹若心當時的表情，讓張警官覺得她的目的就是為了來坐牢：“張警官，牢裏的飯菜好不好吃啊，我想去試試。”
張警官看出來了，她确實是想坐牢。
她想體會陸承佑吃過的苦。
張警官眼睛紅了，背過身擦了一把，跟她說：“承佑跟我認識，算是我一個朋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一定好好護着你，不讓你出事。”
那件事的最後，是張警官頂着壓力把樊薇和盧小娟叫到局裏，冷着臉問她們到底說了什麽。樊薇和盧小娟都是初入社會的小女生，不經吓，一問就全說了。張警官讓人做好筆錄，疾言厲色地說：“你們知不知道侮辱诽謗他人是犯法的！”
一句話把樊薇和盧小娟震住了，從警局出來後，她們沒敢再揪着尹若心打人的事不放，那件事就這麽算了。
可學校卻認為尹若心的行為太惡劣，再加上她那段時間在學校裏的表現很不好，研究後有了想開除她的意思。
“是我從駱院士那裏聽到了消息，”教務長說：“我跟北中醫的校長有幾分交情，去請他吃了頓飯，替若心說了幾句話，他們才沒有開除她。”
陸承佑眼角悄無聲息爬上一片紅，他能想象到在他入獄的幾年裏，尹若心過得有多不好。而親耳聽到，他發現自己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心疼。
心理上的痛感帶動得身體開始疼，他不得不往前躬身，頭低着。
過去很久，說了兩個字：“謝謝。”
“沒事。若心是你喜歡的人，我們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幫幫她是應該的。”教務長從椅子裏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以後你要是想回學校，随時告訴我，京大的門永遠向你敞開。”
陸承佑明明在字條上寫，晚上會回來陪她吃晚飯，可現在都已經晚上九點了，還是沒有見到他人。
尹若心怕耽誤他工作，不敢打攪他，默默站在航天局研發中心外遠遠地等着。
過了大半個小時，陸承佑跟駱院士從裏面出來，身邊跟着另外幾位同事。駱院士在說着什麽，陸承佑時不時會回一兩句，說的大多是些普通人難以理解的專業術語。
陸承佑出了研究所大門，往前走了段路，看到前方一盞路燈下，尹若心在路邊長椅上坐着。應該等了有一段時間，她很困，兩只手撐着椅子邊沿，小腦袋往下垂着。
他跑過去，躬下身扶住女孩薄薄的肩膀，輕聲叫她：“阿惹。”
尹若心清醒過來，看到他以後眼睛立刻笑開，兩條胳膊擡起來把他的脖子摟住，下巴在他頸窩裏蹭：“你下班啦。”
緊接着不遠處有人的咳嗽聲，她側頭一看，駱院士以及他手底下的幾名學生全杵在那兒，摸頭的摸頭看腳尖的看腳尖。
她趕緊收回手，羞臊地從椅子裏站起來，尴尬地說：“駱駱……駱老師。”
“阿惹來啦。”駱院士笑眯眯的：“你怎麽不進去等啊，都要入冬了，外面不冷啊？”
“不、不冷。”
“以後再來就直接報承佑的名字，有人會把你請進去的。”駱院士調侃這小丫頭：“你問問我們這的人，有誰不知道承佑有個放在心尖上的女朋友？”
尹若心不大好意思，習慣性地往陸承佑身邊貼了貼。陸承佑順勢把她攬住，說：“行了老師，我家小孩臉皮薄，您就別逗她了。”
駱院士笑：“看你們倆現在這麽好，老師是真為你們高興。”
等駱院士帶着其他人一起離開，尹若心扯扯陸承佑的袖子：“你以後別叫我小孩，我都二十五歲了，你不怕別人笑話啊？”
陸承佑啧了聲，目光在她臉上探究性地看了半天，說：“怎麽看也不像二十五歲。”伸長手臂把她攬住，帶着她往前走：“不管你長到多少歲，永遠都比我小。”
“就一年而已，你也好意思說。”
“一年也比你大。”他吊兒郎當地側低頭看她：“小阿惹，叫哥哥。”
“陸承佑陸承佑！”
她不停叫他名字以此表達抗議，陸承佑擡手捏住她軟軟的臉蛋，迫使她的嘴巴撅起來，他順着這個動作低頭吻了下，說：“叫不叫？”
“不叫。”
“不叫是吧。”他冷不丁撓她腰間的癢癢肉，尹若心最受不了被人撓那裏，笑得軟倒進他懷裏。
陸承佑把她從地上橫抱起來，感受了下她現在的體重，不滿道：“還這麽輕，又沒好好吃飯？”
“想你想得，”她這張小嘴越來越甜：“一天沒見你了，想壞我了。”
“你不會給我打電話？”
“怕耽誤你工作。”
“這沒那麽嚴格，你以為我來當兵呢？”陸承佑把她往上托了托，由橫抱變成豎抱，帶着她往停車場走：“今天是商量事情才晚了點兒，以後我早點兒回去陪你。”
尹若心趴在他肩膀上，側着頭看他的耳朵，手指伸出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陸承佑，你在這裏工作，覺得開心嗎？”
“嗯。”
“我希望你永遠都這麽開心，”她有點兒困了，又被他抱得很舒服，沒多久就困得合上了眼睛，嘴裏小聲說着：“每天都要開心。”
陸承佑空出一只手在她發上揉了揉：“會的，只要你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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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胸藏萬卷志興邦，心懷赤誠拓天疆。”是網絡上搜索到的航天精神标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