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知道
知道
當年陸承佑的案子被媒體報道後,在蔣原平的有意引導下,網上鋪天蓋地全是謾罵。替他說話的人也有,但很快就被封號式捂嘴,誰但凡不為了蔣順發聲,痛罵陸承佑,誰就好像活該被千刀萬剮一樣。
白成了黑,黑成了白。人們自以為聽到的就是真理,抱成團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美名其曰他們就是正義的使者,要消滅他們認為的不公。
陸承佑被罵了七年,直到今天才沉冤昭雪。
案情按正常程序公布出來後,之前曾跟風謾罵過他的人在網上集體失聲,另外湧出一些替他抱不平的人。
陸承佑并不關心有關于他的這些輿論,以後他的生命裏只有兩件事,一件是尹若心,另一件是航天事業。
明天陸承佑就要去正式上班,尹若心把他拉到一家商場,要給他買幾件衣服。他的穿衣風格總是休閑居多,她怕他被航天局的領導說不莊重。
“這件怎麽樣?”她拿了件外套在他身上比劃。這家店一般人消費不起,以前都是陸承佑帶她來,現在倒是颠倒過來。
“去別家。”陸承佑把衣裳放回去,牽着她的手往外走:“你覺得我現在有錢買這種店裏的東西?”
他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少爺,從小最不缺的就是優渥的物質生活。尹若心見不得他受苦,拉住他:“我給你買啊。”
“我還沒有落魄到要用你的錢。”陸承佑坦蕩蕩地說:“阿惹,我是個男人,你給我點兒面子,行嗎?”
尹若心沒再說什麽,心裏暗暗地想,還好她把送出去的別墅和車都說成是老爺子買的,不然陸承佑肯定不會收。
兩個人到了一家相對平價些的店,雖然衣服質量不如剛才那家,但也沒有差到哪兒去。關鍵陸承佑跟個衣服架子似的,穿什麽都好看,一件普普通通的複古工裝短袖襯衫穿在他身上,質感都高了好幾個度。
經他試過的衣裳就沒有不好看的,旁邊的服務員小姐姐看直了眼睛,臉上羞紅,緊張得話都說不利落,磕磕巴巴道:“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您,這件也很好看,要不要再試試這個,我幫您理一下吧。”
小姐姐要去幫陸承佑整理襯衫領口,尹若心先一步擋了過去,踮起腳,幫他把領口折好。
她表情認真,其中又帶了些醋意,紅潤的小嘴撅着,在生氣一樣。
陸承佑淺淺勾起唇,就着這個動作俯首啵地在她唇上啄了下。她眼睛睜大,有些驚愕地看着他,臉上浮起兩抹紅雲。
服務員小姐姐知趣地退到一邊去了。
“你老實一點兒。”尹若心不習慣在外面跟他這麽親近。
“現在說我不老實了,前段時間一直偷親我的是誰?”
“我沒有偷親,我是光明正大親的。誰讓你不跟我說實話,還非要跟我分手。”
“我錯了。”沒跟別人低過頭的人,跟她道歉倒是很容易。
“你要是真的知道錯了,”她說:“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第一個告訴我,不能一個人撐着誰也不說。”
“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必須。”
“行,”陸承佑低了點兒身揉她的頭發:“我老婆說什麽我都聽。”
猝不及防聽到他喊老婆,尹若心不大好意思:“你別亂叫。”
“你不是我老婆?”他說:“那你還想當誰老婆?”
尹若心背過身,沒理他,把他剛試過的幾套衣服全都讓人包起來。
陸承佑沒讓她付錢,拿了自己的卡去刷。這些年他在監獄裏幫着駱院士的團隊做成過不少項目,駱院士向上面申請了資金,一直有在往他的賬戶裏轉錢,加上法院給他的賠償款,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不過要養活尹若心還遠遠不夠,他得想辦法多賺點兒錢。
不能讓尹若心跟着他吃苦。
兩個人在商場裏逛了半天,到了晚上,陸承佑帶她去了一家餐廳。
餐廳氣氛幽靜,人不多,只有寥寥幾個,其中就有韓寧馥。在韓寧馥對面的是一位穿西裝戴眼鏡的男人,年齡跟她差不多大,兩個人相談甚歡,看樣子是在約會。
即使距離很遠,韓寧馥還是一眼就注意到正朝這走的陸承佑。沒辦法,陸承佑對她來說就像是注射進心髒裏的毒藥,她每天因為他而痛得百轉千回,又想他想得夜不能寐。
越是喜歡他,就越恨他。
等陸承佑在侍者帶領下在窗邊的位置坐下,韓寧馥笑着對蔡磊說:“你跟我一起去見個朋友吧。”
蔡磊剛從國外回來不久,口音有些生硬:“當然好。”
尹若心點完餐,韓寧馥挽着蔡磊的胳膊袅袅娜娜地走了過來。自從陸承佑入獄,陸家破産,韓寧馥沒少來看尹若心笑話,說過不少難聽的。
“這不是我曾經的妹妹嗎,好久沒見了,今天這麽巧。”韓寧馥開始了,笑靥如花地拉着蔡磊:“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男朋友,蔡磊。”
尹若心一動不動,仍是在椅子裏坐着。韓寧馥并不生氣,繼續說:“你應該不認識他。不過國外有家福生銀行你肯定聽說過,那是他家開的。”
蔡磊長得只能說端正,個子不是很高,跟身高一米七的韓寧馥站在一起看不出來哪個更高點兒。對于家裏給他介紹的這個女朋友,蔡磊非常滿意。人漂亮,身材好,性感火辣勾人心魄。他把這麽個美人的腰摟着,笑得春風得意馬蹄疾,順着美人的意思從口袋裏掏出了張燙金名片禮貌地往尹若心那裏一遞,說:“這是我的名片。”
“不好意思啊,”尹若心開口了:“我不辦業務。”
蔡磊:“……”
她冷不丁的話讓蔡磊覺得受到了羞辱,韓寧馥臉上也不好看,只有陸承佑側擡起頭笑了聲,笑完後饒有興致地看着尹若心,那眼神好像是在表達:你怎麽這麽可愛。
韓寧馥不甘地捏了捏拳:“妹妹,我聽說你得了抑郁症,除了經營中醫館以外輕易不出門的,今天怎麽這麽有閑情逸致啊?”
說完又看向另一邊的陸承佑,驚詫道:“承佑哥哥,你什麽時候出獄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好給你接風啊。在牢裏的生活不好受吧,我聽說每天都是蘿蔔、白菜,別提多難吃了。我知道你吃飯一向都很挑剔的,在牢裏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啊,真可憐。”
陸承佑一臉淡然地聽着,滿不在意。他對韓寧馥的話沒有絲毫感覺,因為不在乎,不管她怎麽挖苦嘲笑,他全當聽個響。
他越是這樣無所謂,韓寧馥越恨他:“我是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殺人,就因為蔣順是你的競争對手,你比不過他,就要殺了他洩憤嗎?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容易嫉妒別人啊,真的太沒品了,虧你還曾經是我們市的高考狀元,這樣一個高材生,你不知道殺人是犯法的嗎?”
陸承佑不在乎旁人的閑言碎語,可尹若心見不得他被人這麽污蔑。
她從椅子裏起身:“韓寧馥,你既然這麽關心陸承佑的事,那你怎麽不知道法院在今天已經還了他清白,并把相關責任人道歉的文章公布出來了!你沒有眼睛看不到嗎!”
韓寧馥一驚,聽不懂似的瞪着她:“你在胡說什麽?”
“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查,看看到底是誰在胡說。”
韓寧馥把手機拿了出來。
上午的判決結果,下午就有針對該案件的新聞滿天飛。陸承佑沒有殺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擔心尹若心會被害,才替她把一切抗了下來。而随着蔣原平的落網,法院判定陸承佑和尹若心全都無罪。
過去那七年,對陸承佑來說是無妄之災。
其實韓寧馥一早就清楚,陸承佑怎麽可能會嫉妒別人,他是個活得無比通透灑脫的人,從來不把別人當回事,高中三年,他可能連蔣順叫什麽名字都沒有記住。
躲在背後嫉妒別人的,是蔣順才對。
可韓寧馥就是氣不過陸承佑不選她,氣不過他喜歡一個外地來的臭窮酸都不喜歡她。這種刻骨的恨讓她自欺欺人,讓她勸說自己,其實陸承佑也沒有那麽好啊,就是一個前途盡毀的殺人犯而已,她搶不過尹若心也沒什麽,盡管讓出去好了,誰要喜歡一個坐過牢的人啊。
過去七年裏她是得意的,這種得意帶了一種扭曲的報複感,認為尹若心其實比她慘多了。她會三不五時就去尹若心面前晃一圈,用各種諷刺的話中傷她,笑話她交了個在坐牢的男朋友。當時尹若心還在上大學,原本學校裏就有不少關于她男朋友的風言風語,尹若心過得很不好。加上韓寧馥的添油加醋,越來越多人知道尹若心的男朋友在坐牢。
尹若心在學校裏變得很出名,每一個看向她的眼神都帶着譏諷和嘲笑。
卻原來,所有這些人,包括韓寧馥自己,都是錯的嗎?
韓寧馥意識到了自己的卑劣。
陸承佑不僅讓她愛而不得,還讓她深感愧疚。
她再也待不下去,轉過身匆匆跑走,蔡磊在後面追她。
連一句道歉都沒說。尹若心不滿地瞪了她很久,坐回去生悶氣。
服務員過來送餐,她沒有了吃飯的胃口,手裏拿着刀叉半天沒動一下。
陸承佑把牛排切好,跟她面前的換了下,柔聲提醒:“吃飯。”
尹若心往嘴裏送了塊肉,緩慢地嚼着。她想到了這些年,尤其是她還在學校裏時,常常會聽到有人當着她的面讨論陸承佑,把他說得很不堪。
那些诋毀過陸承佑的人,有誰真正意識到錯誤,來給他道歉了呢?
一個都沒有。
這個世界永遠都是這麽不堪。
見她吃得漫不經心,陸承佑嘆口氣,起身,從對面換到了她身邊的位置,接過她手裏的刀叉,把一塊肉送到她嘴邊:“吃了。”
尹若心張口把肉咬進嘴裏,推他:“你不要管我了,我自己會吃的。”
“那能不能好好吃,別總走神。”
“哦。”她往嘴裏填了一大口,一邊臉頰被塞得鼓起來,一動一動地說:“剛才韓寧馥的話你不要在意,她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我在意她的話幹什麽,她又不是我女朋友。”陸承佑說:“我就只在意你的話。”
尹若心抿了抿嘴角,故意問:“我是誰?”
陸承佑眉眼染笑,溫柔得能把人膩死:“是我女朋友。”
從餐廳出來,陸承佑把尹若心送回家。
尹若心站在門裏,他站門外。舍不得讓他就這麽走,另一方面矜持感作祟,說不出“要不你今晚別走了”這句話。
“那,你回去路上慢點兒。”最後也只能說。
陸承佑倚在門邊意味深長地看着她,聽她憋半天結果憋出了這麽句話,笑了聲說:“那行。”
他起身,往外側了側:“我走了?”
“哦。”
陸承佑再往外走一步:“真走了?”
“嗯。”
她低着頭,不太高興的樣子,打算把門關上。陸承佑一只腳伸出來擋了下,緊接着半邊身體都湊過來:“你舍得?”
“……有什麽不舍得的。”她嘴硬:“明天也能見。”
“可我舍不得你。”
伴随着陸承佑的這句話,他進了屋,反手把門關上,摟住尹若心的腰把她往懷裏帶了把,聲音很低:“等不到明天了。”
他俯首吻她。
他的唇很軟,帶了點兒微微的涼,口腔裏有不讓人讨厭的酒味,是在剛才喝了點兒紅酒,味道濃醇清香。
尹若心剛也要喝酒,他只給她喝了一小點兒,怕她身體受不住。這幾年她不是很愛惜自己,心髒疼過很多次,也曾有過危險。出獄後陸承佑特意去醫院找醫生打聽過,她的身體需要好好保養,要是繼續作踐自己,比如三餐不規律,不好好休息或是心情壓抑,都會造成病情加重,到時候會很難治。
陸承佑得想個辦法讓她養好身體。
畢竟他跟她還有一輩子要過。
兩個人親了很久,寂靜空間裏時不時響起唇舌糾纏時的啜吻聲。尹若心聽着害羞,臉上有點兒紅,耳朵也紅,眼睛輕輕地閉着,仔細看能看到她的睫毛在顫抖。
陸承佑揉了揉她熱熱的耳垂,跟她分開了些,啞聲說:“阿惹,搬過去跟我住吧。”
尹若心幾乎立刻就要答應,可又擔心自己這樣會顯得太不矜持。前段時間為了把他追回來,她把自己的臉皮全都用光了,現在不想再那麽上趕着了。
“不要,”她說:“我一個人住挺好的。”
陸承佑吻她的間隙啧了聲,扶在她腰間的手拿着勁兒捏了一把:“真的?”
她被捏得打個激靈,堅持說:“真的。”
“行。”陸承佑突然停下來,兩人的唇分開,他帶了點兒壞的眼睛看着她,作勢要往外走:“那我現在走?”
尹若心不說話,兩只水潤潤的眼睛眨了下,看起來有些無助。
陸承佑重新把她摟住,頭低下來繼續親她:“騙你呢,我不走。”
他吻得越來越深,動作缱绻悠長,氣息精準地撩撥着她,讓她明白他是想做什麽。
手腳漸漸發軟,意識開始迷離,回過點兒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抱進浴室,整個人挂在他身上。
衣服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她人被抵在浴室牆上,後背挨着涼涼的瓷磚,人卻被他吻得越來越熱。
花灑打開,溫熱水流濺出一朵朵細小的水花。浴室裏霧氣蒸騰,溫度一點點攀升,燒得人整片皮膚都在發燙。
兩人的唇不時會碰到一起。
尹若心雙眼迷蒙地睜開,陸承佑就在她咫尺的地方,額上有汗,呼吸炙熱,英挺眉眼間滿是得償所願的春色。
“寶寶,”他沙啞地叫着她,嗓音發沉,又帶着些許溫柔:“在監獄裏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不覺到了半夜。
陸承佑盡了興,親親她汗濕的臉,幫她洗過澡,擦幹淨水抱她回來。
床單新換過,有股淡淡的柔軟香氣。尹若心頭挨到枕頭,累得只想睡覺。
陸承佑伸長手臂把床頭的燈關了。
她疲憊地睜了睜眼睛,看了看屋子裏的黑暗,沒說什麽,重又把眼睛合上。她很困,身體一陣陣發軟,怎麽都歇不回來。
陸承佑抱着她,手指插入她發絲幫她梳理着有些亂的頭發,柔聲問:“阿惹,你過去這幾年睡覺為什麽不關燈?”
尹若心含糊地哼唧了一聲,沒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