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章
楊枝的眼淚立馬下來了:“媽!!!”
楊美秀晃了晃神, 以為是在叫她。
但楊枝根本沒看她,她養大的姑娘,護着另外一個人, 撒野般嘶吼着:“你們別碰她!!!”
楊美秀看着地上昏死過去的邱瑞華, 自己也搖搖欲墜, 被蔣歡撐住。
林少錫抱着邱瑞華下樓時, 整個家屬區的人都在看熱鬧,有人問:“少錫,要幫忙嗎?”
他誰都沒理。
楊枝胡亂抹着淚, 頂着那麽多視線鑽進車裏, 蹲在後排過道裏,掐着老太太的脈搏。茶幾上墊着透明玻璃,邱瑞華被撞到的地方同時被割了道很深的血口子,看着吓人。
林少錫開車是很穩的, 但這一次,他想追黃燈, 終究是勉強, 在線前一腳急躁的剎車,讓車裏所有人都往前蹿了竄。
楊枝哭着說:“你小心點……你這樣媽不舒服。”
林少錫沒回頭。
等車再次駛出去, 楊枝偷偷回頭, 看見林少錫攥着方向盤的手指節因為用力白到發青。
他的側頸暴起一根青筋, 每當遇上紅燈, 就會狠狠咬住後槽牙。
先去了離得最近的醫院,打開急救通道,邱瑞華被推進去, 楊枝撲通一下栽在地上。
她手上沾着血,那血叫人害怕, 她是個醫生,卻像個沒見過血的孩子,吓得直哭。
哭也沒有聲,你只能看見她滿臉的淚和害怕的眼睛。
Advertisement
林少錫沒見她這樣過,一顆心跟被車輪碾了一樣。
“先起來。”他拉着楊枝,也沾了她手上的血。
他低下頭,看她臉上紅腫的痕跡,楊枝躲着他。直到邱瑞華被推出來前,楊枝都無法說任何一個字。
少錫安慰她:“會沒事的。”
不算太久,醫生出來說病人醒了,沒大礙,就是手要打個石膏。
這是林少錫完全陌生的領域,楊枝在此刻慶幸自己是個醫生。
她打起精神,詳細看過所有檢查報告,麻煩急診醫生再補幾個檢查。
醫生說:“其實相應的檢查已經夠了,就見過不做檢查的,沒見過非要加檢查的。不過家屬既然要求,也不是壞事,但是有些檢查得排隊,你們先去繳費,回頭看看什麽時候能做上。”
等醫生走了,楊枝啞着聲問:“我想給嚴主任打個電話,你看行嗎?”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林少錫讓她不要擔心這些,都聽她安排。
楊枝讓他先進去陪老太太,自己給老嚴打了個電話,老嚴一聽是邱瑞華摔倒了,別的顧不上問,捧着手機看楊枝給他發的X光片,他對楊枝說:“既然人沒事,要不剩下的檢查來咱們這兒做吧,我這剛好空出一床。”
楊枝在這件事上拿了主意,她知道的,她越穩,少錫就越能放心。
她說馬上轉,老嚴另外給這邊相熟的醫生打了個電話,簡單幾句,辦好手續,人情也過得去,就把老太太挪自己地盤了。
正是太陽最烈的四點鐘,楊枝卻打了個寒顫。
石膏是老嚴親自來的,一般這種操作都是交給學生練手,難得嚴老師親自上,那麽大家就都想來學習學習。
老嚴笑着跟邱瑞華打趣:“您看行麽?”
邱瑞華有點輕微腦震蕩,一動就暈,朝老嚴眨了眨眼。
老嚴再請示一旁門神似的少錫,少錫也點點頭。
于是老嚴一招手,一群青澀的年輕醫生呼啦湧入病房。
楊枝站在最外頭,幸好個高,全能看明白。
看老嚴是怎麽給老太太固定的,看老太太有些疼,下意識動了動,一動腦袋也跟着疼,原本挺精神的人,一下子就憔悴得讓人不忍看。
打好石膏,老嚴在門口寬慰小兩口:“沒事,真沒事,我的話你們還不放心?老人家骨頭脆,一個寸勁沒撐好是常有的情況,你家老太太骨密度不錯,稍微裂了點,回頭長長就好了,不影響日常生活。”
少錫道了聲謝。
老嚴不樂意聽:“見外了啊!”
他其實不太猜得出來究竟出了什麽事,這要是換成別人還能說是婆媳打架把老太太打醫院了,但這事在林家絕不可能。
老嚴見楊枝一直低着頭,特地又跟她說了幾句。
楊枝束手站在那,吸了吸鼻子。
林少錫對她說:“你進去看看吧,媽剛問你。”
楊枝攥着一疊繳款單,又朝老嚴道了聲謝,這才進了病房。
邱瑞華一見她,喚了聲:“貓兒。”
楊枝快步過去捧着她的手,隔着紗布撫着,心疼的不知道怎麽才好,眼淚掉在上面,她吓一跳,趕緊擦掉,擡頭去看老太太。
看見白花花的頭發,額上滲血的紗布,又哭了。
邱瑞華強撐着跟她說話:“媽沒事。”
就是邱瑞華也沒見過楊枝這樣哭的,剛才做檢查打石膏都能扛住,現在也忍不住跟着小貓兒一塊抹眼淚。
楊枝一聲又一聲說對不起,
楊枝當天沒班,晚上就囫囵躺在行軍床上陪邱瑞華,林少錫要跟她換,讓她去車裏躺,她不願意,話也少,就這麽癡癡守着床邊。
老嚴當晚跟同事換了班,也守着。
黃甜打電話:“你怎麽不回家?”
老嚴:“少錫家估計出大事了。”
黃甜:“啊?”
老嚴:“雖然我還不知道是什麽事。”
第二天,老嚴大概看明白了七分。
一大早,蔣福明來給邱瑞華道歉。
楊枝推着邱瑞華去樓下做MRI,病房裏還有別的病人,于是這半路翁婿站在走廊上說話,蔣福明還穿着電廠的灰制服,滿臉愁容:“我後來趕過去,你們已經走了,現在情況怎麽樣?邱姐醒了嗎?”
林少錫:“醒了,手腕骨裂。”
蔣福明:“少錫,你媽媽的醫藥費我們全出,在這裏,明叔跟你鄭重道歉,還有小歡出國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要是想去,我們會自己負擔,那筆錢我已經打給你,關于這件事,明叔再跟你道個歉。”
蔣福明朝少錫鞠躬,少錫避開了。
蔣福明也是一夜無眠:“也是我的錯,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怎麽管過他們母女三個的事。小枝不是我親生的,我在中間不好說什麽,漸漸也就不說了。要是知道會出這麽大的事,我真是……真是……”
說到這,楊枝推着邱瑞華回來了。
影像科的同事她認識,老太太在裏頭躺着,她在外頭直接就能得到個大概的結果,确定是真沒事,這才敢松口氣。
她見蔣福明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并不意外。
“你媽媽她……”蔣福明試圖說和。
“明叔,您回去吧。”楊枝維持着最後一絲禮貌,說完推着邱瑞華進了病房。
邱瑞華拍拍楊枝的頭,讓她別為難自己。
林少錫等邱瑞華睡了,領着楊枝去了樓梯間。
她像一株瞬間枯敗的小草,耷拉肩膀站在窗邊陽光下,怎麽光合作用也沒用。
這将近一天的時間兩人幾乎沒交流過,林少錫認為他們應該談談,但楊枝不想談。
她在林少錫面前擡不起頭。
少錫不知從哪變出的雪糕,塞她手裏。
這是兩人的默契,楊枝眨了眨眼,眼淚挂着睫毛聚成一粒水滴,無聲地墜下。
“少錫哥,你怪我嗎?”
“你忘了?咱倆是一邊的。”
楊枝聽了,沉默地剝開包裝紙,幾口就啃完了。
少錫再變出一個,幫她剝好。
楊枝拿過來,幾下又沒了。
他們就這麽站着那,吃完了五根雪糕。
她紅着眼還要,少錫一攤手:“沒了。”
她把手收回去,被他半道截下,握着她不放。
“我要回去了。”楊枝幹澀地說。
少錫嗯了聲,還是沒松手。
楊枝擡頭看他,看見他眼裏的疲憊。
“晚上你要值班,要不要去車裏睡一下?”少錫低聲問。
楊枝搖頭。
他變出最後一支雪糕:“去吧。”
楊枝到底還是拿着雪糕去車裏躺了一會兒。雪糕很甜,可她嘗不出來,想哭,反正這兒沒人,她将自己縮成一團,埋着腦袋。
林少錫怕她缺氧,下來看她有沒有開車窗,結果站在車門邊,聽楊枝背對着他,壓着聲音哭了很久。
她以為沒人發現,越哭越大聲,那哭聲,聽得人不知怎麽才好。
楊枝晚上值班很太平,她已經一天一夜沒阖眼了,匆匆倒在值班床上,剛睡着就被驚醒,心口蹦蹦跳,出來給林少錫打電話。
“一切都好。”他起身給老太太掖了掖被角。
楊枝聽着那頭窸窸窣窣的聲音,不那麽慌張了。
第二天交接完,她跟主任遞了張假條。
主任看了看,說:“這事你跟我說一聲就行,樓上樓下,近的很,用不着請假,有時間就下去看看。”
誰家都有難的時候,一般都是這麽過來的。可楊枝卻搖頭,堅持要把假請了。
她說:“我媽年紀大了,進進出出的還是我在方便,主任,我還有幾天年假,您就準了吧。”
護士長在配藥室裏問美小護:“楊醫生媽媽住院了?”
美小護已經經由骨科的熟人知道了,告訴護士長:“是婆婆。”
護士長喲了聲,探頭朝楊枝看了看,人情冷暖看了一輩子,就願意多看看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