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章
楊枝瞥開眼, 手上的觸感還在,死死攥成拳頭。
林少錫盯着她的每一個小動作,眼裏的酒意還沒散, 手指很燙, 握着女孩的腳, 一點一點為她碾開傷痛, 到最後,很輕很慢,磨着人心。
楊枝的小腳趾都被揉麻了, 想收回來, 他順勢松開,也不知是不是計算好的,人擋在回屋的路上,把楊枝的路封死。
“口渴。”他的嗓子幹啞。
楊枝端起杯子, 盡量平穩遞過去,眼睛盯着這人的手, 生怕再占他便宜, 嗖一下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長長的小腿蜷着, 下巴搭在上頭。
家裏隔音不好, 能聽見邱瑞華在裏屋翻了個身, 老床咿咿呀呀, 風扇也有些年頭,轉頭時帶出生鏽的聲音。
客廳也有一扇落地扇,據說是林少錫上小學時買的, 呼呼吹起兩人睡衣,女孩的衣擺和男人的褲腳随着風微微顫動, 這是一個令人靜不下心的夏夜。
林少錫忽然拿杯子貼了貼楊枝的臉,語氣帶着親昵:“到底誰占誰便宜啊,我也沒說什麽,吓成這樣。”
楊枝懊惱:“早知道不給你端水了。”
林少錫拖長調:“哦,嫌棄我。”
“沒有!”楊枝辯駁着,下意識瞧他腰上的小毯子,眼睛都被燙紅了,幾乎是氣聲,“你不疼吧?”
林少錫有點意外:“還敢跟我聊這個?”
楊枝堅強:“我、我我我是醫……”
他們坐的不太近,林少錫忽然單臂撐地傾身過去,揉了揉女孩的頭,他的臉因為距離縮短而放大,笑容牽起柔和的表情,唯有她能聽見,他叫她:“小朋友。”
他身上有花露水的味道,幹淨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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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枝喜歡這個味道。
她的心因為這個稱呼熨帖極了。
她頂着一頭亂毛,朝少錫哥笑,鼻子上有笑紋,瞧着憨。
林少錫默默坐近了些,為她撥開眼前的碎發,毯子滑下,他已經好了。
他問楊枝:“今天好玩麽?”
和三寶他們是淩晨才散的,确實是今天。
“恩!”楊枝用力點頭。
她在家是當姐姐的,随着年紀和資歷上來,手下一波一波畢業生瞧着真是稚嫩,除了小柔姐,唯有和林少錫在一塊才顯輩分小,一張口,全是哥哥姐姐,關鍵是,那些人都實打實的喜歡她,對她好。
她跟林少錫說:“當你妹妹真好。”
林少錫手還沒落下呢,幹脆捏了下她的臉,算舊賬:“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嫌棄我,避着我,哎,那人你好像認識。”
楊枝作揖求饒:“別再提啦……”
林少錫忽然正色道:“少錫哥跟你道歉。”
楊枝:?
“一直以為你是喜歡熱鬧的人,所以老嚴要聚,就想着帶上你,他在你們醫院能說得上話,往後要是遇到麻煩,他能幫你。”林少錫說,“我以為很了解你,但我其實不夠了解你。”
楊枝仰起頭,很認真:“少錫哥,不要跟我道歉,我不喜歡你這樣。”
她頓了頓,看着他被酒精熏染、比平時深情的眼睛:“少錫哥,你能回來我真的好高興,這件事我一直沒好意思告訴你。”
“應該早點回來。”他說。
但楊枝卻覺得現在剛剛好,太早,她還沒有準備好。
沒準備好該怎麽跟他打招呼,沒學會怎麽在他面前笑,不知道怎麽對他坦誠她亂糟糟的那些事。
楊枝翹了翹鼻尖,“少錫哥,你為什麽不叫我楊小枝?”
“你是做了什麽好事嗎敢提這種要求。”
“你剛剛還心疼我的!”
“沒有。”
“就有,所以你帶我去見嚴主任。”楊枝什麽都知道。
“你是不是喝酒了,說什麽胡話。”林少錫摁了下胃,不太舒服,又不願意她看出來,躺下來,背對着。
楊枝從後面搡他,見他不回身,氣哼哼地要走。
林少錫轉回來,勾着女孩的睡褲:“以後別自己扛,你身邊還有人。”
“那你有事也要跟我說。”楊枝讨價還價。
“行。”林少錫應得幹脆。
楊枝忽然蹲他身後:“少錫哥,我的事都是小事,你的事都是大事,我雖然幫不上忙,但我知道了,心裏就不慌。”
小姑娘在那實心眼地坦白心意呢,少錫越聽越虛,轉回來,手搭着額,遮住半張臉,唇角噙着無奈的笑:“我現在就拜托你個事,咱們家藥在哪兒?”
兩人這麽聊了半天,光線晦暗得只能看個大概,楊枝壓根沒發現林少錫有什麽不對,一下就緊張了,手背貼了貼他的頸側,溫度正常。
“沒燒,胃疼。”林少錫就這麽讓她貼着。
“有胃藥,你等着!”楊枝一步跨過他,去翻進門的櫃子,一個家庭藥箱,裏頭都是她自己配的常用藥,邱瑞華身體好,沒怎麽用過,所以楊枝總會記得定時更換掉過期的,最近一次是過年的時候,她記得自己從醫院藥房開了幾板奧美拉唑。
翻到了又急忙忙去倒水,最後一屁股坐在林少錫的鋪蓋上,不肯挪,非要守着他。
她當時開的是緩釋片,藥效慢,小老太太一樣,隔一會兒就要問一聲:“少錫哥,你感覺好點沒?”
林少錫先前還應她,後來不肯說話,胃疼和牙疼一個樣,疼起來要人命,他忍着難受,手指碰碰她攥着地的腳趾頭,讓她知道他還活着。
楊枝心疼壞了,本來沒想管他的事,到底還是說了出來:“少錫哥,你以後少喝點酒。”
隔一會兒:“少錫哥,你平時應酬也喝這麽多麽?”
再隔一會兒:“少錫哥,你以前也胃疼麽?”
她安靜了好一陣,林少錫不習慣,睜眼瞧,瞧見她糾結着:“少錫哥,以前……以前你在外頭,生病了怎麽辦?”
“熬着呗。”
楊枝更擔心了。
林少錫立馬改口:“我不怎麽生病。”
楊枝不問了,給他蓋毯子:“你睡一會兒,我就在這看着你。”
這話對別人來說可能稀松平常,但對林少錫來說,不一樣。
他阖上眼,手挨着她冰涼的腳趾,拉過來,拉進毯子裏。她很順從,很聽話。
林少錫這下還真睡着了,再睜眼的時候,和邱瑞華大眼瞪小眼。
他一下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老太太瞧什麽呢,邱瑞華指了指他身後,少錫回頭,發現楊枝睡着了,睡在他鋪蓋上,蜷縮着,像一只小蝦米。
林少錫把前情解釋了一下,指指裏屋:“她原本睡那,我胃疼,就在這照顧我,什麽時候睡的我都不知道。”
邱瑞華小聲問他:“現在怎麽辦?”
林少錫:“別喊她,就這睡吧。”
邱瑞華的眼神一下變了,看着他。
林少錫頂着親媽這樣的目光,泰然地把毯子輕輕蓋在楊枝身上,似乎是感覺到被包裹住的安全感,楊枝動了動,把毯子拉到下巴,人沒醒,也不知道此刻發生了什麽。
林少錫坐起來,問候老太太:“您吃早飯沒?”
邱瑞華:“我去樓下吃。”
林少錫:“您去吧,我進房間再睡一會兒。”
邱瑞華走的時候問了句:“昨天小枝喝沒喝?”
“沒讓她喝。”
邱瑞華聽了,又看了兒子一眼。家裏兩道門,她只關了帶着紗窗的鐵門,最裏頭的木門是敞着的。
林少錫說是要進去,卻沒進,人往楊枝身邊盤腿一坐,像她之前照顧他那樣,就這麽看着她。
小姑娘慢吞吞翻身,小腿美滋滋蹬了蹬,鼻孔朝天,手臂搭在他腿上。
林少錫蜻蜓點水般碰了碰她指尖,确定她不會醒,伸手握住。
他垂着頭,後頸拉出彎曲的弧線,耳朵迎着光,曬成半透明,玻璃窗反射的光斑正好落在鼻尖上,像是懸着顆耀眼寶石。
他沉靜地,專注地,看着她。
楊美秀來的時候拎着一大吊粽子,她不光會煲湯,包粽子也是一把好手,按照娘家那頭的習慣放蝦幹和瑤柱,邱瑞華好這口,每年端午前後,頓頓都吃粽子就綠豆湯。
今年林少錫回來,楊美秀就多備了一份,還帶了蔣歡單位發的節禮。
其實也是心裏發悶,想來找老姐姐訴訴苦,小女兒都知道孝敬父母了,大姑娘平日裏連個電話都沒有,也不知道在外頭過得好不好。
楊美秀心裏也清楚,邱瑞華說話比她管用,楊枝能聽進去。
過節,想喊她回家吃飯,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多好。
楊美秀探了個頭,親親熱熱喊:“瑞華姐,在家嗎?”
她那個位置,能看到點角落的動靜,只見高高大大的男人站起來,走過來,角落裏還有一抹窈窕身影。
林少錫隔着門,看見楊美秀臉色變了。
當媽的怎麽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那頭短發,也只有楊枝傻兮兮的願意絞了送人。
“你開門。”楊美秀命令道。
林少錫卻沒聽從,他道了聲稍等,把人晾外頭,倒回去叫醒楊枝。
楊枝做夢了,美夢,但醒來的時候不記得夢見什麽,笑着想告訴他,還沒來得急,就聽楊美秀在門口氣急敗壞:“楊枝,你給我起來!!!”
楊枝狠狠一哆嗦,分不清此刻到底是不是還在夢裏。
林少錫扶着她:“先起來。”
他們一起從地上站起來,站在一起,頭發都是亂的,身上的衣服也是亂的,地上是單薄的夏毯,一眼明了。
楊美秀胸口起起伏伏。
楊枝疾步過去,打開門,人卻擋着不讓進,說:“媽,你先回去,我們回去說。”
林少錫跟過去,楊枝搖搖頭:“少錫哥,你別過來。”
林少錫再往前一步,楊枝哀求般看着他。
他于是立在原地。
楊美秀瞪了林少錫一眼,掐住楊枝手臂:“你給我回家!”
楊枝順從地跟她上樓,林少錫想起她順從地把腳伸進毯子裏。
蔣家的門被狠狠摔上,随即,楊美秀歇斯底裏吼道:“楊枝你還要不要臉!”
林少錫站在那裏,什麽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