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偷情
偷情
上午拍戲時就見孟子路臉色不太好，想着是這幾天吃的太過辛辣，胃開始跟他抗議了。文梓灏也有慢性胃炎，又不可避免地總要應酬，殷然和他在一起後，一起工作時她總習慣備着些胃藥。殷然讓洛洛幫她把胃藥找來，趁着孟子路轉場休息的空隙把東西遞給他，想着那晚的鬧劇，殷然特地去看了一眼文梓灏的反應。
他很鎮定，眼睛一直在看別處。
殷然撇撇嘴，小心思落空。
匆忙吃過午飯，就到了殷然的戲份。上海陷入困境之後，唐吟在香港的生活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順利，她時刻關注着上海的局勢，幾次三番想要辍學回來參加抗日組織。少女時期的唐吟偏愛各種洋裝，心智尚未成熟，後期的唐吟常穿一身素色旗袍，着裝的變化實際上也預示着唐吟身份的轉變，這也是編劇想要暗示觀衆的地方。
鏡頭切換到書房，唐吟端坐在書桌前，展信、閱讀、蹙眉。一封兩頁紙的書信，她看了半晌，來回确認過，又從抽屜裏翻出一堆以往的信，打開其中的兩封，展開放到一邊對比，字跡已經模仿得很相像了，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封信并非付春生所寫。
殷然讀信時眼裏的波瀾少了些，文梓灏打斷她，從展信那裏重新開始，她眼裏的情緒必須是從期待到懷疑再到确定這封信的确不是付春生所寫的茫然和害怕，眼神的轉變過程必須細致到每一幀畫面。
《淩遲》前期的籌備已十分完善，道具服裝都很精良，完全不用擔心播出時會穿幫。譬如這些書信，一字一筆都是仿照民國時期的才子筆跡書寫而成，為此，文梓灏整整耗費了半日。
文梓灏擅長書法，這一點在拍攝《雲卷雲舒》時就讓殷然大為震驚，《雲卷雲舒》臨近大結局時段錦奕冒死揭發當年刺殺太子一案的真相，早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他臨行前寫給唐黎的那封休書，也是出自文梓灏筆下。得知這一消息時的殷然，愣是盯着文梓灏反複打量了好半天，從前只覺得文梓灏導戲有兩下子，長相、身材都出挑，但除此之外他還是很有些不學無術的嫌疑在的，可沒想到他竟然還擅長書法，一下子倒平添不少藝術氣息了。文梓灏笑她花癡：“我會的東西多着呢，你大可不必如此驚訝。”
“那你說說看你還會些什麽？”
“還是留着等你自己慢慢發現吧。”
殷然現在是發現了，他會的東西的确很多，會無中生有、倒打一耙，還很會挑她的刺。
殷然反複重來，這段戲怎麽也不過，孟子路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着急，文梓灏走到近處來給殷然指點，跟她說動作還要再輕一點，眼神變化要再明顯一些，“你好好醞釀一下，處理情緒還可以更細膩一些，這個字跡的變化，你要在心裏明白，大概率你青梅竹馬的那個人……兇多吉少了。”
“我知道……”唐吟怎麽會不知道，亂世裏命如草芥，長時間的書信交流，她當然知道付春生在上海所從事的工作、面臨的困境，他的信仰他的抱負她當然都知道，而且她也同他一樣，她也無時無刻不想着投身革命。
他可能已經先她一步付諸了行動。
想到這裏，殷然突然萌生了一股使命感，眼神漸漸堅定狠厲起來。
“對——最後的眼神可以過渡到現在這樣，你先保持一下，攝影師給個特寫。”文梓灏穿行于各種攝像機、道具後面，頃刻間又變回那個嚴苛冷漠的機器人導演。
“哎好，就這樣，保持——”
“接着拍宋永峥去憲兵司令部要人的這一段，殷然你先去拍劇照，今天暫時不拍你的戲份了，先下去換衣服吧。”
已經臨近傍晚，因為《雲卷雲舒》播完後殷然的知名度大漲，雖然褒貶不一但好在有話題有熱度，文梓灏計劃趁熱打鐵發一波唐吟的定妝照官宣《淩遲》最終的主演陣容，這才臨時定下來趕着要拍定妝照。
攝影棚離劇組拍攝的地方還有段距離，殷然改好妝容換好衣服乘劇組的車過去，洛洛也跟着殷然一起。好在拍攝十分順利，難得晚上沒有安排她的戲份，殷然拉着洛洛在影城旁的餐廳吃了頓日料，又去電影院看了一部新上映的好萊塢動作片，才意猶未盡地回酒店休息。
出了電影院才發現外面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到殷然黑色的棉衣外套上，他們打車回酒店，人都走到房門口了，殷然突然想起來白天在化妝間，sasa老師送給自己的那罐急救面膜，她拍戲前放在桌子上後來去攝影棚拍照就忘記拿了，于是又轉身折回去拿。
殷然的皮膚一向都好，除了天生麗質上天賞飯吃，她休息的時候也常去美容院護膚保養，但是冬季北方氣候幹燥，再加上這幾天拍戲她都很晚才睡覺，臉色的确是比之前差了不少，素顏的膚色也莫名開始暗沉。sasa老師在給殷然打底時獻寶地說她用的這款面膜，睡前厚敷一層在臉上，第二天醒來皮膚就會變得煥白透亮，特地送了一罐囤貨給殷然。
時間太晚，殷然回到化妝間時，劇組已經收了工。白天搭的場景後面的拍攝用不上了，已經被工人拆除了，餘下一片空地。殷然想起來明天開始就都是和其他演員們的對手戲了，再不用她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跟空氣對戲了，想想還真有些興奮。外面雪勢漸大，雪花飄落進她的衣領裏，殷然縮了縮脖子，推開化妝間的門，去最裏面的化妝桌上找面膜。
《淩遲》這部戲大部分都是外景拍攝，除了影城裏原本就有的景，還有許多實景都是要臨時搭建的，拍攝的地點随時變動，但化妝間的位置卻一直不變，就在離酒店不遠處的一個集合館裏，許多劇組的化妝間排成排都在一起，演員們開工先來化妝間化妝，然後再跟着劇組的車去拍攝地拍攝。
殷然沒有開燈，走廊的燈光照進來一些，她摁亮手機的照明燈，一眼就看到自己正在尋找的東西，殷然把那罐面膜收起來放進棉衣口袋裏，轉身出去，再鎖上門。化妝間旁邊是休息室，再是道具間，殷然走在門口的腳步停下來，她發現這個點了道具間的燈都還亮着，周遭出奇的安靜，既沒有人交談也沒有收拾道具的聲音，原以為是哪個工作人員疏忽了忘記關燈，走近了看，才發現連門也沒有鎖。
門留了好大一個縫，殷然敲了敲門，沒有人應，她于是走進去打算把燈關上，卻敏銳地察覺到一堆拍攝器材被誰撞倒了橫躺在地上，又有點像被盜賊翻掠過的景象。殷然的心突然一沉，想起前兩天簡昭在抖音上分享給她看的那起入室搶劫殺人案，自動腦補出一集懸疑劇出來。殷然腳步頓住，既不敢走到裏面去察看情況，也不敢退出去，呼吸都慢了半拍。
“有人嗎？”殷然壯着膽子問。
裏面并沒有任何動靜。
殷然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拿出手機給簡昭撥過去電話，直到那邊簡昭的聲音傳過來，殷然這才松弛下來，邊和簡昭說着眼前的情況，邊往裏面走。
待走近了，殷然看到角落裏的草垛上躺着個人，剛放松下去的心此時又被扯着提起來，殷然顫抖着：“昭，我不會是遇上兇殺案了吧……”
“我去，別吓我！”簡昭屏住呼吸，提議：“你現在別往裏走了，我怕畫面太血腥吓着你，你趕緊給文導打電話讓他過來，劇組要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不能不在。”
殷然點頭連忙挂斷電話去播文梓灏的號碼，心跳得飛快，殷然按住自己的胸口，空氣安靜得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聞，此時文梓灏的手機來電響起來，聲音劃破這夜的寂靜，他慢慢從草垛上坐起來，眼睛也朝她看過來。
殷然心頭一緊，立刻幾步跑過去查看情況，并沒有什麽所謂的兇殺案，也沒有小偷進來翻箱倒櫃，文梓灏只是躺在草垛上休息。殷然有種被惡作劇過的煩躁，開口想罵人：“這麽冷的天，收工了你不回酒店歇着，在這裏裝神弄鬼，文梓灏你真是有夠變态的。”
文梓灏默不做聲，眼睛裏也沒有什麽情緒，他就那樣看着殷然，半晌才出聲：“你過來點兒，站這麽遠我說話你聽不見。”
文梓灏聲音極小，像是隐忍着某種情緒硬從牙齒裏擠出來的幾個字，殷然卻聽清楚了，她走近一點，蹲下來，只見文梓灏的額頭上滲着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在這寒冷的冬夜裏，漏洞百出。不知為何，她突然間就忘記了方才的恐懼，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見他并沒有發燒，臉色卻有些發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殷然問他：“疼了多久了？怎麽不打電話叫人送你去醫院？”
文梓灏胃疼的毛病以前常犯，殷然對這狀況早已不陌生，她推開地上倒着的三腳架，把路給文梓灏清開，“你拿上手機，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文梓灏撇開臉：“我休息會兒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殷然真的很想拿個鏡子給他照照自己那張慘白的臉，“你哪回胃疼是休息休息就能好的？”
說着去拽文梓灏的胳膊拉他起來。
文梓灏身子太沉，絕不是殷然一個女孩子就能拉的起來的，殷然用力去拽文梓灏的胳膊，卻被他輕輕一倒帶進懷裏，“你不是有藥嗎，我吃一粒藥過會兒就好了。”
殷然拍自己腦門，“我白天的時候把藥給孟子路了，不然你等着我現在去藥店再給你買一盒來。”
“等會兒，”文梓灏輕輕轉過來殷然的腦袋：“這麽晚了你來道具間幹什麽？”
文梓灏的警惕性真高，殷然蹙眉：“有東西忘了拿我回來取，不然還能是為什麽，來跟人偷情嗎？”
“哦？你想跟誰偷情？”文梓灏低頭，他的眼睛就在殷然咫尺可見的地方，言語無力卻魅惑。
殷然暗想，文梓灏這個人慣會撩人，千萬不能為他所迷惑，撐手要從他懷裏掙脫：“反正不是和你。”
“孟子路？”
殷然不理。
文梓灏冰冷的唇突然壓下來，他突如其來的侵略像今天的雪一般讓人措手不及，只一瞬間便沒了最開始的涼感，他的氣息在唇齒間摩挲，殷然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