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要把紅薯煮軟需要花一些時間,沁染在煮粥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來到源城還沒給兄長寫信,便心裏有些惴惴,前世一直到自己身死都不知道兄長到底在誰麾下,這次時間提前了好多,還是得盡快問一問。
想到這,她就不得不升起了些學習的心,沁染只學了基本的字,但是大部分字都識得,這還是多虧了幼時家中還請了啓蒙,只是家道中落後只有兄長教她,後來兄長參軍就只有原本是舉人的孟叔為她稍作教導,只是書籍和練習不多,沁染的字寫得不是那麽好。
若是想端端正正寫一封信給兄長,沁染基本還是會在有餘錢的時候花上幾文來拜托書生來幫她寫信,只是她只有那麽一次,因為她想對哥哥說的話太多,那秀才敷衍瞎寫讓她抓住,便不再升起請人代寫這個念頭了。
只是這次信中不能提她自己重生之事,這種事情自己知道便好,雖然她信任哥哥和雲菲,但是這種事情說了只會惹人擔心。
沁染又将思緒回到面前的吃食上,這時候粥已經煮開了,糯糯的紅薯與鍋內的米粒融合在一起,熱氣升騰起來模糊了視線,随着熱氣還伴随着香糯的氣息,這股味道對于大早上習慣不吃早飯,只等中午和晚飯的走販們的肚中都升出了些饑餓,只是他們的東西都沒賣完,再想嘗這吃食也只能勒緊褲腰帶等着中午再來品味一二。
沁染已經将煮粥的大鍋蓋上了鍋蓋,那股升騰的熱氣消散在空中,只餘下鍋中隆隆的粥水沸騰的聲音。沁染又切了些蔥花裝盤備用,又另外取了個盆,将鹽、十三香放入其中再用剛剛燒好的熱油潑進去,油酥就做好了。
油酥的作用是讓餅在酥脆的同時能有很多分層,而且能給素面餅加上些不一樣的滋味,對于體力勞動比較多的人,吃些口味重的會補充些體力。正好客棧周圍來往有許多拉車趕馬的人,這些人大多口味重,做些含味道的油酥烙餅更容易吸引客官。
沁染将已經醒好的面團拿出放在案板上,沁染将之用刀分成數個小劑子,再用擀面杖一個個推開,抹上蔥花和油酥,再切小口卷起來,變成圓球後再推開,這樣一個油酥蔥花餅就做好了,另一部分她做了些蔥花餅,內裏沒加油酥,這種白皮蔥花餅是大多數人都會吃的。幾番操作下沁染将之一個個在鍋中烙得酥脆,那樣只等客官上門就可以熱氣騰一下上桌了。
果然不出沁染所料,烙餅和紅薯粥收到了大部分人的贊賞,這餅鹹香酥脆,一口咬下去的面香、蔥香一瞬間盈滿口腔,再吃一口,內裏的油酥又展示着自己的存在,同蔥花在人們的口腔中打架,這時候再美美喝上一口紅薯粥,軟糯噴香的紅薯塊滋潤了被酥餅吸納走唾液的口腔,用牙齒輕輕一抿,紅薯綿密的內芯立刻潰不成軍,和着被煮得軟爛的米粒一起湧向胃裏,帶來餍足。
再配着手側一碟新奇的黃瓜段蒜末,濃郁的醋酸和大蒜的辛辣都在瞬間激起了有些倦怠的味蕾,坐在前廳的賓客們都在吃幾口餅喝幾口粥之後再夾一筷子拍黃瓜,這種新鮮的小菜在源城并不多見,衆人對這口感豐富的小菜都産生了濃厚的好奇心,有一位搬貨的大漢叫來小二,好奇問道:
“我以前在咱們這裏也沒吃過這樣新奇的小菜,這是你們在外面買的嗎?”
陳小二笑着搖了搖頭:“不是的,這是我們店的廚子自己做的,您要是喜歡下次再來吃。”
大漢贊嘆地點了點頭,他家那邊喜吃面食而且愛吃醋,這醋泡蒜末黃瓜最合他的胃口,他又咬了口餅,也稱奇道:“這酥餅,內裏藏着些奇特東西,我倒是嘗不出是什麽。”
“許是讓餅子起酥的東西,倒是鹹鮮可口。”
還沒等陳小二摸着頭說自己不知道,這大漢旁邊一桌轉過來已經開口應和上,卻是一位臉上帶須的中年人,這中年人的樣貌大家可是熟悉,因為他正是街口前面那家食肆鋪子的掌櫃的。
那家食鋪幾乎占據了整條走販街過路人的吃食,只是昨天晚上突然少了許多人,這還沒讓掌櫃的着急,想着生意有賺有賠很正常,結果沒成想一大早臨近中午,他的食肆滿打滿算只上了平時的半數!
這可是讓掌櫃奇怪了,因為他知道走販街大多都是些客棧茶鋪之類的地方,一般人工作完路過他的食肆便會進來吃口飯,今日卻不一樣,他便坐在食肆門口看着許多人走過這家客棧,不知道怎麽啦又回身進去了。
掌櫃撫着自己半長不短的胡須,朝着吸引了他的客棧走去,臨近客棧,掌櫃的就聞到了股特別的香氣。
這味道讓掌櫃的一時間有些怔愣,他的食肆中賣的多半是些煮菜,基本上只多撒些鹽什麽的起起味兒,畢竟他心知這條路上的人多半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繼續幹活,所以他對自己食肆的定位便是便宜量大,至于好不好吃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了。
因為這條街上只有他一家食肆。
但現在多出來了家客棧,雖然他并沒有真的将之放在眼裏,可是多年獨霸吃食的他也想給這家客棧一點顏色瞧瞧。
但他坐在這裏,才發現自己印象中那個總是昏昏欲睡的小二、總在櫃臺後愁眉不展的馮掌櫃,仿佛都換了個人,一個兩個都是面露喜色,風風火火地在客店前廳這片不大的地方走來轉去,讓他這個本想掩飾一下自己的人顯得有些多此一舉。
掌櫃也要了和鄰桌一樣的吃食,待這些一上桌,掌櫃便感受到了這家店鋪的不同。
‘一定是換了廚子,以前那個廚子只會煮點豆芽菜。’掌櫃暗暗想着,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粥的味道确實讓他耳目一新,但是還是這餅合他胃口,這餅酥脆卻不幹硬,還內藏乾坤,掌櫃将手擦淨,把餅撕開,這餅帶着些油香又帶着些香辛料的味道,這味道掌櫃嘗不出來又十分喜愛,忍不住在鄰桌問話時接了一句。
卻沒想到引來多人側目。掌櫃輕哼一聲,看着馮掌櫃暗暗警惕的眼神,心中卻是動了挖牆腳的心思。
曾經大家的廚子水平都差不多,甚至掌櫃的食肆要比馮掌櫃家那個廚子會做多些菜,結果現在馮掌櫃不知從哪裏直接招了個廚藝高手,在他看來,這人的手藝怕是能直接去京城開飯店,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待在這小小源城,甚至都不往城中走走。
“我只是想嘗嘗你家吃食,确實不錯,不知我可有幸得見做這些吃食的人?”食肆掌櫃挑釁道。
馮掌櫃知道這食肆掌櫃似是有什麽靠山,他抵抗不了卻也不想應承,一時間居然就這麽僵持住了。
這時,旁邊一位臉上帶着刀疤的壯漢突然開口道:“莫不是王掌櫃習慣仗勢欺人,就連軍屬也要壓上三分?”
食肆的王掌櫃聞言一頓,狐疑地看向了馮掌櫃和這個壯漢,有些抹不開面子地問道:“什麽軍屬?謊稱軍屬可是重罪入大獄的!”
沁染在後院早就聽到這場喧嚣,只是陳小二看着馮掌櫃的眼色制止沁染出去,倒是沒想到王掌櫃被人直接問住了。
“他怎麽知道馮叔是軍屬啊?”陳小二嘀嘀咕咕問沁染。
沁染搖了搖頭,繼續扯着陳小二看向前廳。
“我不光知道,我還知道馮掌櫃的兒子馮成如今已經正六品的百戶長了!”大漢站起身,掏出身上的武官腰佩,朝着王掌櫃面前一晃,便恭恭敬敬遞到了馮掌櫃面前。
“馮叔,我是百戶長手下,長官先行随大隊去進城去奏見皇上,百戶長吩咐我來接您去京城。”
沁染和陳小二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那個仿佛只生存在馮掌櫃口中的兒子居然一回來就成了百戶長,這讓他們這些平頭百姓都生出了絲錯駭。
在場最平靜的居然是馮掌櫃,只見他伸手接過腰佩,扯着嘴笑了笑,對着這大漢說:“謝謝,謝謝。”
吃飯的衆人也都熱熱鬧鬧說着恭喜,還有人問掌櫃的是不是要直接走了。
“不,再呆上一個月。”馮掌櫃笑着說。
沁染在後院露出一個笑。
那王掌櫃見事不對,急忙逃走,走時還多留了些銀錢,也來不及更換,只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邊客棧其樂融融,被困在城外的雲菲卻苦不堪言,不知為何源城的城防嚴了不少,讓她混進來的時候花了不少功夫,約麽耗費了一個時辰。
她易容成了個樣子柔弱的小寡婦,正好跨了個小竹籃在右手,防止官兵發現她的手有異樣。
可是她進城本是想去一家醫館治治手,結果沒成想街上全是巡邏隊官兵,她光想着自己這副打扮好掩飾自己的手,卻沒想到招惹來一些混混。
這些混混正巧出現在人煙稀少的巷子裏,一副占到大便宜的樣子揪扯着她的籃子,還嘴裏不幹不淨嚼着話。
雲菲用左手将臉側一绺頭發掖到耳後,嘴角露出個微微嘲諷的笑。
可是正當她要直接剁了敢碰她衣角的這幾只髒手時,身後傳來了一聲大喊。
“官兵尋來了!”
雲菲住了手,看着面前的混混一臉惶恐都來不及驗證,直接就跑走了。
雲菲回過身,看向喊出聲的人,是個打扮成男子的細瘦姑娘,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看着她。
“咦,姐姐你真好看。”沁染輕聲說。
“要些吃東西嗎?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呀?”沁染接着說,眼角閃着些細碎的淚光,待雲菲仔細看去,卻又不見了。
“好,真是個可愛的妹妹。”沁染聽見雲菲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