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原本以為再也不會醒來,樓沁染有意識的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到了陰曹地府,一時間悲從心起,有些難過地想着她畢竟算是枉死,不知道能不能求求閻王爺讓閻王爺給她哥和雲菲多添點壽命。
可是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青綠色的帷幔,而脖子還隐隐作痛,窒息而導致的缺氧痛苦仿佛又襲來,樓沁染深吸一口氣,幾番調整後終于坐了起來,她立刻擡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溫軟細滑,剛剛那種窒息的感覺仿佛只是她的一場噩夢。
她又垂眼看向手臂,沒有傷疤,沒有包紮的布條。自己的手掌在掙紮中明明已經破了的指尖也完好如初,長時間趕路的周身酸痛也都不翼而飛,行動間沒有半分滞澀。
怎麽回事?她合該死了呀?
樓沁染看自己身上淡青底色的千水裙和所躺屋室的熟悉擺設,腦中忽地生出些荒謬感,這衣服自從她與孟叔去了源城便再也沒穿過,這屋裏的擺設也像是她16歲的時候。
“樓姑娘,可在?樓少爺又給你寄信來了。”院外有道聲音傳來。
樓沁染快速應下,套了鞋子便往外跑,這小院只她一人,是個特別小的院子。
“謝謝孟叔,麻煩您了。”樓沁染接過信,朝着門外的孟叔笑了笑。
孟叔長得幹瘦精神,穿着一身灰色長衫,還留着些小胡子,整個人和氣又溫和,另一只手還提了些菜,看見樓沁染出來直接遞了過去。
“小染,謝謝你昨日送你吳嬸回家,要不是你,她肯定要在那坑裏躺上一會。”
樓沁染下意識搖了搖頭說沒事,卻突然心裏一咯噔。
原來是這天,就是因為孟叔的夫人吳嬸不小心摔了,被她送了回去,休息了幾日沒什麽,吳嬸和孟叔兩人都不當回事,可是不出三日,吳嬸便突發高熱,嘔吐不止,氣息微弱,等郎中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孟叔,吳嬸去看郎中了嗎?”樓沁染将信件放好,又将孟叔的菜提過來,随着孟叔就要去本村郎中江寒那裏去。
孟叔下意識跟着樓沁染幾步走了出去,想着檢查一下也好,便也沒什麽異議。
江寒江郎中是他們這個小縣城裏有名的郎中,聽說世代行醫,祖上出過好幾位禦醫,只是江寒江郎中的父親當上了禦醫所院使後便突然告老,回到了這裏。
具體緣由他們也不知,但是只知道江家的醫術是大家都信得過的。
江寒如今年過五十,同孟叔差不多歲數,一聽吳嬸是摔到坑裏起不來、回了家還沒有及時就醫,便連連嘆氣,一雙厲目譴責地看向孟叔,提着醫箱便跟着樓沁染、孟叔二人朝孟府走去。
“江大夫,這,這是有什麽不妥嗎?”孟叔小心翼翼地跟着江郎中,原本挺直的背也微彎,語氣也是樓沁染沒見過的慌張。
“當然!別說是嫂子這歲數,就是那青壯年,一旦摔了起不了身那也是大事,萬一嫂子有事,你又該如何?”江郎中快速說道,一進孟宅便為孟夫人把脈,一把脈果然發現不妥。
原來是那次磕碰使得吳嬸腦中有磕碰,索性發現及時,若是再晚幾天,人怕是就沒了。
孟叔聞言差點吓得坐地上,幾番保證絕對謹遵醫囑,江郎中這才說自己會開個藥方,幾次施針吳嬸才可大好。
“多虧樓姑娘,你們二人好好謝謝人家,若不是人家提點,嫂子你這身體可抗不過這病。”江郎中臨走說了句。
吳嬸此時也是又驚又怕,拉着樓沁染的手一刻也不敢放看着樓沁染還把孟叔送過去的菜又拎了回來,還不好意思地瞪了孟叔兩眼。
“小染,嬸子能活也算是你的功勞,以前是嬸子不好,嬸子小心眼,日後小染就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吧。”吳嬸想起自己老是不樂意讓孟叔關照樓家兄妹,還老是給他們眼色看,心裏便像是被打翻了調料一樣,五味雜陳。
“嬸子說哪裏話,您和孟叔關照我和哥哥那麽久,怎麽好意思再麻煩您,再說我也能自食其力,您和孟叔就好好安養身體便罷了。”樓沁染說道。
吳嬸也不再勉強,她和孟叔本來就有個女兒,女兒在去年遠嫁,他們二人孤單,現如今她心裏對着樓沁染只剩下愧疚和感激,便将樓沁染當成了自己的姑娘,日日叫着孟叔有事沒事去幫襯一把,這也是後話了。
留下和孟叔夫婦吃了頓飯才回家,樓沁染終于可以靜下心好好思考一下,她從衣襟掏出兄長寄來的信,開始一字一句認真看了起來。
信中兄長簡單提了自己已經升了級別,在一個司統領手下做事,讓她不用擔心,又問了問她的情況,還說自己在錢莊又寄了十兩銀子回來,票據在信中夾着,讓她有時間自己去取一下,還囑咐別對自己苛待,落款是一個月前。
樓沁染從信中抽出那張票據,想着前世也是因為這筆錢她萌生出去源城闖一闖的想法,如今她重活一世,知曉了許多事,雖然舍不得源城的父老鄉親,但是她卻有一個大膽又隐秘的想法。
轉道去尋找哥哥,及時避免哥哥前世失蹤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自己開一間飯館,她自認自己的手藝十分不錯,但是由于周圍常吃她做的飯的人基本上都是與她相熟的朋友,自己也擔心是不是不好吃人家也不願意說。
樓沁染在桌上鋪上了一張紙,四處找筆,卻發現屋裏連墨都幹了,筆更是找不着。
樓沁染的一腔熱血被家徒四壁沖了個幹淨。也是,她現在又無身份地位,又無錢財銀兩,別說是阻止開酒樓,讓她富裕生活都難。
樓沁染便歇了心思,打算細細思索幾日再說。
日子彈指而過,距離樓沁染重生已經半旬,她這幾日除了鍛煉身體便一直在幫江寒江郎中打下手,前世沒這一遭,因着樓沁染想起上一世雲菲便是因為傷口處理不及時才落下了陰雨天右手關節疼痛的毛病,也不知道上一世她死了後雲菲怎麽樣了,既然她能改變吳嬸去世的結果,便也想着幫一幫待她如親姐妹的雲菲。
“小染,你的記性倒是很出乎我意料啊,你以前學過醫嗎?”江郎中剛考校完樓沁染辨識草藥藥性,發現樓沁染出乎意料地有天分。
樓沁染也又些驚訝,聞言搖了搖頭,“沒有,家裏世代經商。”
江郎中便又是一陣欣喜,繼續教導樓沁染。短時間內樓沁染也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便知是大概知道了藥理藥性和草藥便行了,樓沁染想着自己既然要離開,技多不壓身,便又學了些時日,靠着記憶力和日日不停地背誦,終于學到了些中醫的皮毛。
“小染,你真的不留下來當我的徒弟嗎?常人學個數載,你只需一半時間便可略有小成,你如今也只一個人,你兄長不需你操心。你有了行醫的本事也能養活自己,日後嫁人也體面啊。”江郎中苦口婆心勸道。
樓沁染已經想好自己要去惠城,她前世聽說惠城一家名譽全國的酒樓,便是一位女掌櫃所開,前世她一直想去看看,只是人一旦安頓下來就容易犯懶,故而一直沒有實行,這輩子算是她賺來的,雖然那個勒死她的男子她不知道是什麽人派來的,但是想着該是因為她從那叛軍府中逃出來的緣故,若是她這一世不重蹈覆轍,應該還是安全的。
于是樓沁染便婉拒了江郎中的好意,同孟叔吳嬸告了別,做了男子裝扮,便朝着源城趕去,畢竟在前世,她就是在源城一個客棧救下了已經逃亡數日的雲菲的。
樓沁染如今只有十六歲,身量比前一世大約低些,但她勝在身形高挑瘦削,因為沒吃什麽好的所以發育也慢,臉上也沒什麽肉,故而她如今容貌只算得上清秀,所以扮男裝人家也覺得是個少年郎,幾乎沒什麽人覺得是個姑娘家。
一路順利,樓沁染走走停停大約花了近十日才到了源城郊外,正好她需要采些草藥充做路費,便先往山林裏趕去。
源城郊外的山勢不高,也沒有猛獸,樓沁染一個人也帶了些防身的匕首還有江寒送給她的藥粉之類的,所以也不怎麽害怕。
山間的空氣清新,天空也是湛藍湛藍,時不時還有鳥鳴,樓沁染四處搜尋着要采摘的草藥,卻在草叢深處發現了些暗紅色的布條。
布條上的血跡已經被山間的露水打濕,看樣子似乎是幾日前就遺落在這裏的,顏色已經變得不再新鮮,也沒什麽血腥味。
樓沁染有些躊躇,這地方雖然沒有猛獸,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撿了根樹枝,往前繼續走了走,這裏的草植茂盛,地勢也漸漸和緩下來,前面還有一條溪流,向下蜿蜒到山谷之中。
樓沁染還是順着溪流走了,好歹她也是學過醫術的人,簡單的跌打包紮還是不成問題,若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不浪費了江郎中辛苦的教導她。
大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樓沁染邊走邊留意周圍的環境,發現周圍的血跡越來越新,思索着大概走不了一會兒就能看見那人了。
心裏正這麽想着,忽然樓沁染的腳碰到了個硬硬的東西,她低頭一看,是一個樣式小巧的柳葉飛刀,邊緣上的凹槽中還留着青黑色的血跡,她用手帕将飛刀撿了起來,将上面的血液慢慢蹭開,樓沁染從溪邊沾了些水,輕輕聞了一下,這毒血帶着些清香,正是她在江郎中那裏學過的一種叫做千日紅的氣味,這氣味特別而且解毒簡單,所以她記得很牢。
小溪旁邊是一些碎石,這裏一覽無餘,樓沁染在四周轉了幾圈也沒有看到那個受傷的人。
照她在小溪邊看到的血跡來看,這個人的失血量已經快要到昏迷的樣子,若是不及時救治治血,這人的性命怕是堪憂。
終于在樓沁染走到一個山洞時,她發現了受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