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今夜風微微，月光柔和幹淨。許今裙擺被微風揚起，不經意拂過唐明曳的褲腿。
唐明曳倏地松開攥着許今手腕的手。
他們已經從人群中出來了，停在相對空曠安靜的大橋上。橋下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橋上有人在賣鮮花，賣玫瑰賣向日葵。
嘈雜聲遠了。
許今眨眨眼，這才看清楚拉自己出來的人是唐明曳。唐明曳站在她對面，短發微微淩亂，擰着眉毛低頭瞅她。
看他這樣子，許今就知道他下一秒不會說出什麽好話，以前就是這樣。
于是她也皺起眉毛，像以前一樣随時準備反駁他的話。
下一刻——
“今今？”唐洄的聲音從許今手機裏傳出。
氣氛被這一聲戳破，許今這才想起她和唐洄還通着電話。
“……嗯。”她拿起手機應了一聲。
唐洄:“你那邊怎麽樣，沒出什麽事吧？”
許今:“沒事。”
“沒事就好。”
“剛才是唐明曳？”唐洄問:“我好像聽見他說話，他在嗎？”
“他在。”許今下意識擡眸看唐明曳。
唐明曳沒再皺着眉毛瞅她，他不知何時轉過了身，背對她望向湖面。
唐洄說:“今今，你把手機給他。”
“哦。”許今以為唐洄找唐明曳有事，沒多問，碰碰唐明曳，示意唐明曳聽電話。
唐明曳沒看許今，倒是接過了手機。
“有事？”唐明曳問。
唐洄顯然很習慣唐明曳這副拽拽的态度，也不介意:“明曳，剛才謝謝你。還有昨天，謝謝你昨天接今今。”
唐明曳冷冷哼了一聲。
唐洄像沒聽到這聲，語氣不變:“我這邊有點事，沒辦法過去，一會你送她回家？這麽晚了，那邊又亂，她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唐明曳沒說話。
唐洄:“改天請你吃飯。”
“……”還是沒說話。
唐洄揉了揉太陽穴，後知後覺想起唐明曳是一個多麽不好說話不講情面的人。連許今那麽好的性格，以前都會被唐明曳氣得不行。要知道，許今極少跟誰計較。
雖然昨天唐明曳接了許今，但根本就是心血來潮，不代表今天還願意送她。
一定是因為這兩天事情太多，忙糊塗了，他才想到找唐明曳幫忙。
唐洄:“好吧，你不方便就算了，我……”
與此同時，唐明曳:“——嗯。”
唐洄:“什麽？”
唐明曳冷淡道:“我說可以。”
唐洄沒想到唐明曳竟然答應他了，簡直萬分意外。他正想再說幾句表達感謝的話，感謝唐明曳願意幫他，餘光瞥到身後的亭子裏出來一個身影。
唐洄:“行，那就這樣，麻煩你照顧她了。”
不等唐明曳回話，唐洄迅速挂斷電話。
唐明曳看了看黑掉的手機屏幕，無語又莫名其妙。
“說完了？”許今也湊過來看手機。
唐明曳嗯一聲，冷着臉把手機還她。
許今拿回手機，有些好奇他們說了什麽。見唐明曳冷臉，把想問的話咽了回去。
一時間，誰都沒出聲。
安靜片刻。
“剛才謝謝了。”
許今無聊地左看右看，低頭時注意到自己被踩髒的鞋，後知後覺想起向唐明曳道謝，感謝他剛才把她從人群裏帶出來。
要不是他，她肯定還要被人踩好幾下。
說完謝，許今想，誰能料到有這一天，誰能想到有一天她見到唐明曳，每次都客客氣氣道謝。
以前他們倆從不謝來謝去。
默默在心裏感慨了番人生不可預測，許今準備離開。
她還沒玩夠，還沒看到煙花秀。
“我先走了哦，再見！”許今朝唐明曳揮了揮手，也沒指望等到他說拜拜，轉身走。
吵架聲早就聽不到了，人群已經被疏散，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夜市恢複了往常的景象，熱熱鬧鬧，井井有條。
許今向來時的方向走。
“等等。”唐明曳叫住她。
許今不明所以回頭。
唐明曳還是那副冷淡模樣，語氣沒有任何起伏:“我送你回去。”
頓了頓，他沒什麽表情地補充:“他讓的。”
許今很快反應過來，唐明曳口中的“他”是指唐洄。
原來唐洄找唐明曳是為了說這個。
許今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心情複雜。
剛才是唐洄主動提出過來找她，現在又讓別人送她。
讓別人送她之前沒有詢問她的意願，甚至沒通知她。
許今不願意往不好的方面聯想，她只是有些失望。
“不用。”許今搖頭拒絕:“我還要再玩一會。”
她轉身繼續走。
走了幾步，她感覺不對，停下腳步回頭。
唐明曳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
“？”許今疑惑。
“讓我照顧你。”唐明曳硬邦邦地說:“他說的。”
許今:“……”
……
許今也是沒想到，她大老遠跑到A市找唐洄，結果是沒見到唐洄幾次，還跟唐明曳一起逛夜市。
許今越想越郁悶，無意中一瞥，瞥到唐明曳，唐明曳看起來比她還要郁悶。
她剛才客客氣氣委婉拒絕他的照顧，他不走，讓她別管。
然後就這麽一直跟在她身後。
“……”這算什麽事。
“你，”許今思索片刻，斟酌着措辭跟他搭話:“你也來玩？”
唐明曳瞥她一眼:“嗯。”
“你也是來看煙花嗎？”
“嗯。”
“一個人啊？”
唐明曳這回沒嗯。
他又瞥她一眼:“你不也一個人？”
他語氣有些怪。
許今就當他心情不好，沒跟他計較。實話實說:“昨天唐洄哥說有空，沒想到今天臨時有事情又沒空了，所以我自己出來玩。”
唐明曳:“他能有什麽事？”
他們到了一個人多的地方，到處是人，時不時就有幾個人插.到他們中間。唐明曳快走幾步來到許今身邊，與她隔着半米距離。
許今想也不想地回答:“他工作呀。”
“今天周日。”唐明曳不冷不熱地說。
許今:“周日？”
許今目光被某個小玩意吸引，多看了兩眼。唐明曳也多看了她幾眼，像是等她說話。
等了兩分鐘沒等到，唐明曳強調:“是，周日。”
注意力被拉回來，許今語氣随意地感慨:“周日還在工作，真不容易。”
“……”
不知道是不是許今錯覺，唐明曳臉色更差勁了。
接下來，唐明曳不再主動跟她說話。
許今和他說話，他也只是單音節回答。
許今:“……”
許今時不時看看他，十分擔心他的精神狀态，完全沒心思觀察什麽小玩意了。
安靜走了一段，他們路過販賣花式棉花糖的小攤。
許今停下來，跟唐明曳打聲招呼，排在幾個小孩子後面買棉花糖。
拿到兩團雲一樣的棉花糖，許今很大方地分給唐明曳一個。給唐明曳那個是笑臉形狀，她希望他開心起來。
唐明曳冷漠拒絕:“我不吃這玩意。”
街道人來人往。
空氣中漂浮着棉花糖的甜香。
許今疑惑地看着唐明曳。
“你現在不愛吃這個了？”她驚訝:“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甜食了。”
唐明曳一頓。
許今懷疑地瞧着他，細數出他以前最愛吃的那些:可樂奶茶冰激淩，泡芙麻薯巴斯克，雪媚娘連吃好幾個都不嫌膩。
許今就沒見過比他更愛甜食的人！
她看着唐明曳，以為唐明曳會嘴硬不承認或者反駁，沒想到他什麽也沒說。
他默不吭聲看了看她，垂眸接過棉花糖，動作怎麽看怎麽有點別扭。
可能甜食的确有讓人心情變好的魔力。
吃過棉花糖，接下來的時間裏唐明曳情緒明顯好了不少。
……
看完煙花，唐明曳送許今回唐家。
許今玩了一天，坐在副駕駛上還是很精神，既不累也不困。
剛才的煙花很漂亮，她還錄了視頻，回放的時候她發現她不小心把唐明曳錄進去了，只有一秒，沒看錯的話那一秒鐘唐明曳也小幅度翹起了唇角。
許今扭頭看唐明曳。
唐明曳一手搭着方向盤，望着前方，姿态放松地等綠燈。
“剛才煙花挺漂亮的。”許今說。
“嗯。”唐明曳:“漂亮。”
“你還記得那一次嗎，”許今突然想起什麽，回憶着說:“好像是剛過完年，你來東湖鎮，我們一起放了好多煙花。”
東湖鎮不禁煙花，到過年總能聽見噼裏啪啦的爆.竹聲。那天晚上他們找了片空地玩到很晚，不止她和唐明曳唐洄，還有其他人。唐洄玩了一會就走了，剩下的所有人一起玩到淩晨才散。
天冷，第二天許今就感冒了。唐明曳感冒更重，因為前一天晚上他說不冷，把外套脫給了她。
那時候許今和唐洄還沒在一起。
唐明曳開着車，語氣平和:“記得。”
“那天玩得真開心，可惜第二年你沒來。”許今嘆口氣:“後來你都沒來。”
許今好奇問:“為什麽突然不來了？”
唐明曳一開始是一個月來東湖鎮一次，後來逐漸變得頻繁，幾乎每個周末都來。
毫無預兆的，他再也沒來。
失去了一個朋友，許今一度非常沮喪。她還擔心唐明曳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問唐洄，唐洄說沒有。
唐洄說唐明曳本來就不喜歡來。
許今不這樣認為，但許今朋友很多，沒過多久也不怎麽想起唐明曳了。
偶爾想起他，她也只是好奇他為什麽突然再也沒來。
此時，她語氣裏也只有好奇而已。
唐明曳沒回話。
他又冷下臉了。
許今:“？”
這時候恰好到了唐家。
車停下，唐明曳一言不發。
看起來他不準備回答，也不準備再說話。
許今默默下了車，唐明曳坐在那，看樣子也不打算下來。
“你不下車嗎？”許今問他。
“我不住這。”他面無表情地說。
許今想起他昨晚也沒留下。
昨天她以為這是唐洄住處，沒覺得奇怪，後來才知道這是唐家，唐明曳的家。
比起唐洄，唐明曳在這裏住的時間更久。
然而昨天他送她來，一開始似乎也沒打算下車。
難道——
電光火石之間，許今腦海裏閃過一個猜測。
難道唐明曳跟家裏鬧矛盾了？所以不再去東湖鎮，所以從家裏搬出去，所以總是不太開心。
她對唐家的情況有一些了解，知道唐家不算和諧。關于唐明曳，她知道他從小跟着唐爺爺。
許今心裏想了很多，臉上沒有表現出來。跟唐明曳告了別，若無其事關上車門離開。
唐明曳卻停在原處一直沒走。
他保持着那一個姿勢，沒有回頭。
許久許久。
他神色郁郁地出了口氣，準備開車離開。
篤篤篤——車窗被人不重地敲響。
唐明曳遲緩地扭頭看，許今站在外面。
車窗緩緩降下。
許今在包裏翻啊翻，翻出一罐水果硬糖。
把糖交給他，許今似乎猶豫了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像是在安慰他。
“再見！”許今走了。
唐明曳目送着許今腳步輕快地越走越遠，眼神有點可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