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身世之謎
身世之謎
人群中一陣沉默。
楚杭完全沉浸在奇花勝景之中,全然沒有意識到那枝毫不起眼的金桂竟引起了北桓的注意。
張乘趕緊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喂,那枝金桂是不是你的?”
楚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美得讓人恍惚的花海中,在油亮的綠葉襯托下,那一簇簇桂花更顯星星點點,簡直小得可憐。
見無人回應,北桓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是我”,清潤的聲音從人群外圍傳來。楚杭遠遠地站着,一身靛藍色的袍服格外顯眼。
北桓冷峻的面容上似是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笑意,旋即開口道:“第三場鬥奇,楚杭勝出。”
“什麽?”衆人驚訝道,“不過是枝桂花,有何奇特之處?”
北桓伸手一引,将金桂遞給身後之人,“馬長老精通草木靈植,那便請長老一同分辨。”
馬遠初捏着桂枝蹙眉觀察了半晌,陡然眼神一亮,欣喜道:“這不是當年從落鳳山莊得來的四季靈桂嗎?靈桂枯萎已有二十餘年,如今竟能煥發新生,可見這位弟子靈力菁純至極。”
他将金桂拿在手中反複端詳,贊賞的目光在投向楚杭的一剎那怔住了,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起他來。
“給諸位正式介紹一下,這位小友姓楚名杭,是碧雲天的弟子。”北桓打斷了他直視楚杭的目光。
“哦…”,馬長老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緩緩收回目光,對衆人笑道:“這靈桂枯木逢春,重獲新機,論第一名當之無愧。”
楚杭此刻有些傻眼。原以為随手摘的不過是普通桂枝,哪裏想得到竟然是已經枯死二十多年的四季靈桂!只能說前世今生,緣分糾葛,當真躲都躲不過。
他快步上前,向諸位宗門長輩行了一禮,“在下不才,多謝閣主與各位長老擡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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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桓滿面春風道:“今日鬥花大會收獲頗豐,三位勝出弟子皆有獎賞。陳曦、喬月各獲高階靈器一件,可去煉器坊自行挑選。至于楚杭…”,他将一道金光點入楚杭體內,繼續道,“藏書閣五層對你不設禁制,皆可閱覽修習。”
“閣主,藏書閣第五層是本門秘法,楚杭他…他畢竟不是我派弟子啊。”身旁有人出聲提醒。
北桓正色道:“天下修道者,本為同根同源。我琅琊閣以木系功法名聞天下,發現如此良才理應傾力培育,何來門派之見?”
那人面上一紅,不吱聲了。
北桓廣袖一揮轉向衆人,擲地有聲道:“諸位,今夜歲序更替、辭舊迎新,惟願山河無恙、人間皆安!”
“願山河無恙、人間皆安!”衆人齊聲道。
“咻”地一聲,煙花砰然炸響,如千樹開花,在廣袤的蒼穹中綻放絢爛華光。
天上花海、雪中飛紅,萬千星光灑落人間,讓楚杭仿佛一夕之間回到了雲水城的街頭。兩人一傘,長街伫立。
落英缤紛中,似是有一片火紅的花瓣随風飄落在掌中,他輕輕一握,一道清冽而溫柔的聲音傳來。
“阿杭,新年快樂。”
……
雪零零落落地下了一整夜,無聲無息。楚杭歸心似箭,恨不能日夜修煉,連正月初一都沒閑着。
晨起修煉元神,午後便去了後山練習劍術。竹林覆雪,劍起劍落,他的木系靈力愈發純熟,劍氣所到之處,冰雪消融、翠色盡現。
“師侄修行如此刻苦,真是讓我一通好找。”
楚杭手腕靈活一轉,長劍瞬間調轉方向,向身後之人飛去。
沈念辰微微錯步,伸出兩指夾住劍尖,眉梢一挑道:“正月初一,忌動武。你出門不看黃歷?”
說罷,他手指在劍尖上一彈,長劍被一股靈力激蕩地嗡嗡作響。楚杭握緊劍柄用力一甩,劍氣直灌而下,登時身後地面撕開一道巨大的豁口,兩股靈力的沖撞方才停歇。
他揉了揉有些被震得發麻的虎口,不滿道:“沈師叔刀槍不入,逢兇化吉。怎麽,打架還要看日子?”
“不看日子,看心情。”沈念辰拍拍他的肩頭,“今日不考校你劍術。走,吃飯去。”
“嗯?”楚杭摸不着頭腦。
“是閣主喊你一起用晚膳。”沈念辰懶得多加解釋,拉起楚杭的手肘,一陣風似地把他帶了起來。
雪地綿厚松軟,沈念辰輕輕掠過,只留下了幾個極淺的腳印,幾乎不易察覺。穿過冷泉之後,他在一處庭院前停下了腳步。
那院落深深,梧桐蕭索,看上去很是樸素雅致。清冽的琴音從屋內傳來,如高山流水、明月清風,弦音蒼勁有力,又透着一抹凄清之意。
“你們來了,入座吧。”北桓拂袖一揮,琴聲戛然而止,一把七弦古琴瞬間消失在虛空之中。
楚杭瞄了一眼,桌上已備好酒水飯菜,三副碗筷。
“你到琅琊閣修行快一年了,我閣中事務繁忙還未來得及與你一敘,今日得空也算一起過年吧。”北桓微笑道,“都是故人,不必拘束。”
屋外飄雪,屋內飄香,滿滿一桌佳肴精致可口。楚杭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問一句便答一句,大部分時間都在埋頭吃飯。幸好沈念辰一向話多,才不至于冷場尴尬。
借着通明的燈火,楚杭終于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起北桓來,比起一派之主,他倒更像個文人雅士。修行之人看不出年齡,縱使聽聞他已過百歲,可容貌上不過三十五歲的樣子,雙眸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氣質溫潤如玉。
不過比起修為,北閣主的酒量卻很是一般,幾盞下肚之後竟有些微醉之意,眼神也黯然起來。他看着楚杭,低聲道:“穎舟離開二十多年了,一直下落不明。如今你回來了,他若知道一定會很高興。”
“師尊…”,楚杭停下筷子,不禁眼底有些濕潤,“前塵往事我很多都想不起來了,但我記得紀師尊待我極好,如同親子,我亦很想念他。”
北桓苦笑一聲,“我與穎舟十二歲相識,在這琅琊閣做了百年的師兄弟。以他的天資和實力,閣主之位理應由他繼承,可穎舟性情灑脫,素愛雲游天下,對權力俗務毫無興趣。我原以為師兄可得償所願、一世逍遙,誰料…世事難測。”
楚杭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還是下定決心開口道:“閣主可否告知我,當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疑問壓在他心底很久了,既然不能問蕭亦行,便只能問北桓。
北桓看着半盞剩餘的瓊漿玉液,一飲而盡道:“罷了,也該讓你知道。”
“二十年前,封住魔尊的天地五行封印裂開。穎舟在前往荊州的途中遇襲受傷,他是世間唯一擁有木系天靈根的宗師,縱使身負重傷也不得不前往。但就在五派合力封印之時,他竟然全身經脈爆裂寸斷,幾乎當場丢了性命。”
“經脈寸斷…”,楚杭喃喃道,“師尊竟然傷得這麽嚴重。”
“不是傷,是毒。”北桓垂下眼眸,“有人在藥中做了手腳,加劇了他的傷勢。”
“紀師尊的藥…是…”,楚杭眉頭緊蹙,竭力順着模糊的記憶往下捋,忽然心頭一沉,顫抖着目光向北桓望去。
北桓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紀穎舟的藥,一直都是蕭亦行保管的。
楚杭如同被一桶冰水當頭一潑,寒意密布周身,顫聲道:“原來這二十年來,他一直活在痛苦與自責中,我卻全然不知。”
“亦行打小心思就重,為了此事自責不已。穎舟走後,他領了戒鞭非要自逐出師門,我多番勸阻挽留也是無用。”北桓悵然道,“這師徒二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倔。”
“偷襲和下毒的幕後之人,是否有線索?”楚杭恨恨道。
北桓搖頭,“這些年我派了多少人去查當年的真相,去找穎舟的下落,可一無所獲,半點痕跡都沒有。也不知穎舟如今...還在不在這世上。”
“紀師尊是高懸明月、仙門翹楚,如何能接受一朝修為盡失、跌入凡塵。”楚杭簡直不敢再想,連聲音都帶着些許哽咽。
“我與他相伴多年,深知他的心性。比起自己的境況,更讓他心灰意冷的是徒兒魂魄被困于五行封印之中,他卻無能為力。他博愛衆生,救人無數,可嘆命運不公,偏偏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衍之。”北桓聲線低沉,字如玉碎。
楚杭聞言一怔,自言自語道:“魂魄被困?顧衍之不是身死魂消嗎?”
“身死魂消?”北桓倏地轉過身,詫異地看着楚杭一臉茫然的樣子,“你…不知道?”
楚杭睜大了眼睛,心髒開始狂跳起來,“我的确不知身世,還請閣主告知。”
“顧衍之的确身隕,可魂魄并未消散。他的生魂,至今都被禁锢在五行封印之中。”
這句話,如平地一聲驚雷,炸得楚杭頭腦一片空白,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心頭。“既然顧衍之魂魄仍在,那我…我又如何能入輪回?”
北桓若有所思道:“我見到你的時候也很疑惑。若你和衍之是同一個人,他的魂魄被封,便不可能再入輪回。可你的元神分明帶着衍之的氣息,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并不罕見,但元神是獨一無二的,這又如何解釋?”
惶恐與澀然的情緒在楚杭心中升騰而起,往日種種仿佛撥雲見霧,在這一刻有了答案。顧衍之的魂魄仍在這世間,他不是顧衍之,更代替不了顧衍之。
可新的謎團又陡然降臨,像銅牆鐵壁一般将他包裹其中。他究竟是誰,又為何生于這天地之間。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的真相,只有蕭亦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