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幾月後。
窗外, 春日的樹已經郁郁蔥蔥,映在眼簾上, 是一片極好的天色。
蘇藍收回視線, 她展開手臂,任身邊的人來來回回忙碌着她的發型,替她細細檢查衣物的末角, 檢查有沒有褶皺。
烏黑的長發披肩而下,披落到腰間,女人身形高挑窈窕, 站在鏡子前落落大方,随意一瞥都是肆意的風情。
無數人匆匆忙碌着, 打點檢查着一切,确保萬無一失。
身後的人替她披上純白的婚袍。
袍子的兩角固定在她的鎖骨之下,行走之間, 袍擺搖曳, 劃出優雅的弧度。
蘇藍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唇角慢慢上揚。
她問道, “鐘予呢?”
旁邊人恭順回答, “鐘先生現在應該也正在準備。”
蘇藍點了下頭,“他在哪個房間?”
“您是要見鐘先生嗎?”旁邊人明顯愣了下, “婚禮前……按理來說,您不能見他的。”
蘇藍從婚前三個晚上開始,就沒見過鐘予了。
符合貴族禮制的婚禮,非要求新人婚前不能見面, 據說這樣才是為了好的兆頭。
蘇藍想, 傻規定。
蘇藍對這種沒根據來由的規定不置可否,但想到鐘予, 她覺得在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上,遵循一下規定也沒什麽。
但都三天沒見了。
傻規定讓電話視頻都不給打。
“沒事,我不真的見他。”蘇藍說,“我去看看他們忙得怎麽樣了。”
說話的人依舊一臉為難:“結婚儀式前最好也不要靠那麽近。”
“嗯?”
“聽說,這樣也會破運。”
蘇藍:“……”
她這時候莫名想起在她死後彌留七天的那段時間裏,問過蝴蝶關于玄學的問題。
她還記得,蝴蝶的原話是“大多數其實沒用”。
蘇藍說不清,婚禮這傻規定到底算在分界線的哪一頭,但她最終還是罷休了。
“好,那我等等。”她說,
“反正也不急着這一會兒了。”
蘇藍看了看天色,走去了庭院。
雖然天光撫在人身上帶來着暖意,但春寒料峭,仍然有些清涼。
但明明是這樣的氣候,理論上來說并不是适宜玫瑰開放的季節,現在花園裏的花卻全部盛開着。
花團錦簇,招展地豔麗無比,一眼望過去,像是一副極美的畫卷,不知道花了多少花匠的多少精力,才哄得所有花都開得嬌豔欲滴。
象征着婚禮的白色藤椅上系着絲綢的緞帶,每把椅子的扶手上都被傭人裝點好了開得正盛的鮮花。
一扇盛大的花門位于花園的盡頭,蘇藍都沒有走得太靠近,都能嗅到濃郁的花香。
在場地外的方圓幾公裏的範圍都被早早清了場,所有試圖用望遠鏡或者長焦鏡頭的窺探內鏡的,都無從下手。
媒體和記者全都被攔在了外面,更別提好事的八卦者。
這場婚禮極其奢華,最古老的貴族之間聯姻,幾乎成了聯邦裏最大的新聞之一,然而真正受到邀請的,僅有極少一部分人。
受邀的賓客大多數一早就來了。
舒涵良這次穿了一身标致的淺色西裝,貼身的剪裁襯得他挺拔俊朗,金邊眼睛後是一雙溫柔的眼睛,此時正望着蘇藍。
“的确穿得挺好看的。”
蘇藍實心實意地笑着誇獎,“看來你聽了那天我的意見。”
舒涵良也笑,“你的婚禮,我肯定最重視。你的要求我怎麽會不滿足?”
舒涵良看着她,有些感慨。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她的婚禮了,但上次卻沒有這次感觸良多。
誰能想到,兜兜轉轉,命運還是将那兩個人牽在了一起?
正想着,舒涵良又聽蘇藍說,“其實舒律師,真的要說穿起來好看,你穿另外一件更合适。”
“哪一件?”
舒涵良溫聲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回去再換,反正時間還早。”
蘇藍一本正經:“那條粉色圍裙。”
“……”舒涵良表情難得僵硬了一下。
蘇藍也難得見他露出這種臉,眉梢微揚,揶揄的笑意一閃而過。
蘇藍放過了他,“放心放心,我開玩笑的,怎麽會讓你真穿那個來。”
舒涵良啞然,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視線掃到不遠處,“你的朋友來了,你先去招呼他們吧。”
蘇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可不是麽,花牆後面,胡如和她的伴侶兩人正興奮地沖她揮着手大步走來。
“好,那我等會兒再來找你。”
舒涵良對她微微點頭,先離開了,把空間留給她。
“哇塞!”
胡如上來就給了她一個熊抱,熱情地要命,“天,蘇藍,你這身也太漂亮了,果然鈔能力加持就是不一樣——”
“你給我小心點衣服。碰壞了你親自拿針給我補。”
蘇藍很嫌棄地道,話雖這麽說,卻也讓她抱了。
“那我可不行,針線這種事我一竅不通。”
“那你還不放開。”
“哎呀,我不行,但我老婆行,”
胡如煞有介事,“平常我軍服都是他補的,要是碰壞了就讓他幫忙補。”
胡如的老婆蘇藍也認識,幾人都是高中時期就熟悉了。現在清秀的青年對着胡如狠狠睨了一眼,“就你知道說?我給你補衣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珍惜。”
随即他轉過身,又對蘇藍揚起笑臉,真誠道,“新婚快樂。”
“是啊是啊!”胡如也趕緊順着老婆的話,“新婚快樂——沒想到就過了幾個月,這句話現在輪到我跟你說了。”
“別了。上次我結婚怎麽不見你過來?”
“上次那是封閉訓練沒辦法,我手機都被沒收了三年!我後來聽到你婚禮的消息簡直追悔莫及。”
胡如誇張道,短發女人笑得飒爽,“這次我都給你補回來!”
随即,她湊近了點,“就是沒想到,你這次怎麽還是跟鐘予……”
“我先走了。”
胡如的伴侶沒眼看了,青年留下她們兩人,先去一旁拿酒水了。
蘇藍一根手指頭定在胡如額頭正中間,将她八卦的臉頂得離自己遠了點。
蘇藍無語道,“怎麽這麽多年了你一點變化都沒?我真懷疑你在軍隊怎麽封閉的,是不是偷藏了好幾部手機?”
“真沒。”
胡如保證,“你都不知道我那幾年怎麽過過來的。沒有八卦我都缺水的魚一樣快死了。”
“所以,蘇藍——你快點告訴我,你這次跟鐘予……還是家族聯姻?”
家族聯姻。
這四個字都一下将蘇藍帶回了幾年前的那場婚禮。
那個時候的她對婚禮壓根不放在心上,走流程一般地公事公辦地走完了全程,從頭到尾也沒在意過什麽婚前不能見面的規矩——
畢竟,她跟鐘予十天半個月能見上一次,都算是勤的了。
胡如:“我印象中,你對鐘予似乎沒什麽感情……還是以前的時候你們婚姻裏相處出來感情……”
“不是。”
“啊?什麽不是?”
“這次不是家族聯姻。”
蘇藍頭微微歪了下,唇角彎起了弧度,
“只是我想跟他結婚而已。”
……
賓客來得快要齊了,蘇藍幾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招呼了一遍。
上一次婚禮的時候她可沒費太多力做這件事情,這次幾乎一個個地一輪走下來,蘇藍才知道為什麽很多人說婚禮是個體力活。
但蘇藍社交場合各種話術運用熟練得習慣了,對她來說,也不算很累。
應付着所有人口中的“新婚快樂”,蘇藍心情竟然也很愉悅。
真是新奇的體驗。
儀式沒多久就要開始了。
蘇藍在身旁路過的侍者托盤上放下了自己的香槟杯,她随意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準備往裏走去。
就在這時,她的身後響起了一道輕聲。
“姐姐。”
腳步頓住。
蘇藍回過頭,等看清了,眉梢略略揚起。
身高腿長的俊秀少年正站在她不遠處,他一身修身的白色西裝,靜靜地注視她。
“姐姐。”他又叫了聲。
一頭墨黑的發被風吹得飛揚,跟蘇藍記憶中他的模樣幾乎完美無缺地重疊在了一起。
染回了黑發的蘇梓,又做回了聽姐姐話的弟弟。
蘇梓上前幾步,徑直走到蘇藍跟前,才停下。
想要伸手抱她的動作,被他克制住了。
“姐姐的婚禮……我當然不能缺席。”
蘇梓說,少年臉上擠出了笑容,“怎麽能缺少了我的新婚祝福呢?”
那雙幾乎和她一模一樣的金色眸子與她對視。
“畢竟是你跟姐夫的婚禮。”
他艱難地道,面上的笑容反而愈發燦爛。
“我不來,說不過去吧?對吧,姐姐?”
蘇藍視線停留了一會兒。
她伸手揉了一把少年的黑發。
“怎麽染黑了?”
“就是心血來潮。”
她微微笑起來,“還是黑發不錯。”
蘇梓也笑起來,眼圈全紅了。
他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也是這麽想的。”
少年輕輕地說。
……
蘇藍穿過花園,往樓內走。
設計師和服裝師要給她再做一次儀式開始前的檢查,蘇藍仰頭看了看頭頂上湛藍無雲的天空,一向在這種大型場合游刃有餘的她,莫名竟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她是興奮的,還是緊張的?
蘇藍微微笑起來,唇角的笑意自然。
上一輩子的她只把婚禮當成任務,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心情雲淡風輕……但這次不一樣了。
蘇藍摸了摸手包,還是摸出了煙匣。
點上支煙,她需要煙草味讓她平靜一下。
蘇藍循着路走到了樓側背風的一處陰涼處。
輕車熟路地地打開煙匣,金屬煙匣盒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摸出了根煙。
蘇藍翻找了下手包,打火機……
“啧。”
包裏空空如也。居然忘帶了。
胡如那個女人手上應該有火機。
蘇藍轉過身,正準備走回花園賓客在的地方。
“——要火麽?”
啪。
火苗竄上。
紅熱的火焰尖點在無風的陰涼處飄忽閃爍,像是暗夜裏的星子。
男人五官深邃淩厲的面孔也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不點麽?”
細煙被夾在兩只手指之間,蘇藍沒有停頓,自然地伸手過去靠近了火焰。
煙被點燃。
霧氣袅袅,輕薄的白煙缭繞。
“謝了。”
蘇藍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霍游寒一直靜靜地注視她,高大的男人自己也點上了一支煙,他靠着牆仰頭吸了一口,吐出口煙,喉結上下滾動了下。
“猜的。”他說,
“是麽。”蘇藍道,“那你直覺還挺準。”
霍游寒也沒說自己其實來了就一直關注她的動向。
男人手指撣了撣煙,“婚禮要開始了,你緊張?”
蘇藍也靠在牆上,煙夾在眼前,微微眯起眼透過煙霧看向遠處的藍天。
她微微笑起來,承認了,“确實。”
“對你來說還真難得。”
“我也這麽想。”
蘇藍點了下煙,“你也挺難得,別人的婚禮上沒發瘋了,有長進啊。”
她說的是上一世她跟鐘予婚禮時候的事情。
霍游寒沒回答。
“蘇藍。”
過了會兒,他說。
“怎麽?”
霍游寒道,“我準備參軍了。”
這是她沒想到的走向。
蘇藍頓了下,側過眼瞥他,“跟胡如他們一起?”
“不一樣。”霍游寒道,“不在一個區,但偶爾估計能跟他們見上面。”
“那還不錯。你霍大少爺家裏做軍武,應該在基地也有不少熟人。”
蘇藍道,“正好,讓他們跟你訓練的時候手下留點情,免得你哭鼻子,沒過兩天就回來了。”
煙霧缭繞之中,女人淺金色的眼眸含笑,遠處的天光也比不上。
霍游寒靜靜地凝視她,喉嚨幹澀。
“我今天下午就要動身。”
像是喉嚨就要被無形的大手卡住窒息,要擠着捏出些別的話來,霍游寒猝然說道,“等下就要走。”
“等下?”
蘇藍揚了下眉。
“等下你的婚禮的儀式,我估計得錯過了。”
蘇藍:“那沒事,結婚禮物留下就行。”
霍游寒臉黑地氣得哽了下:“老子沒禮物受你歡迎?”
蘇藍揚眉:“我以為你知道?”
霍游寒狠狠咬了下煙,後槽牙叼着用力磨蹭,苦澀的煙草味溢滿了口腔。
“禮物都給你準備好了。”男人面無表情地道,“都給你放在前面了。”
“謝了。這還算夠意思。”
兩人靜靜抽了會兒煙。
蘇藍的煙燃完了,她把煙摁熄,看着火光閃了閃湮滅,她就準備離開。
“我該走了,等下服裝師找不到我人要哭了。”
“蘇藍。”
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低沉的嗓音。
蘇藍腳步停了下。
她轉頭看向他。
“我去軍隊之後,很少有機會回來了。”
高大男人的身形隐沒在牆角灑下的陰影裏,霍游寒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此時神色定定。
“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可能是幾個月,一年,兩年,就像胡如那樣,我去出個幾年的任務也說不定。”
“下次回都城……可能是很久以後了。”
“那不是挺好的,”蘇藍說,“做這種任務回來就跳一階,你升得快,下次回來說不定就是霍上校了。”她唇角彎了彎,“你不高興?”
霍游寒沉默了幾秒。
樓房灑下的陰影在地上劃出一條泾渭分明的亮暗兩色分割線,蘇藍正站在另外一頭,陽光之下。早春的涼意并不刺人,霍游寒卻感覺陰影從他的皮膚附入,刺骨的砭寒。
陽光下的女人明豔至極。
讓霍游寒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她的場景。
最後,他只是說,嗓音帶着不易察覺的低啞。
“蘇藍,祝你新婚快樂。”
蘇藍笑起來:“謝謝。”
她揮了揮手,背影在霍游寒身影裏遠去,“走了,不送你了。”
霍游寒在原地,靜靜地抽完了那支煙。
走出婚禮場地的大門,一輛車早就等在街旁。
司機恭敬地為他拉開車門,霍游寒坐上車,窗外景色逐漸開始後退。
腰間有什麽東西咯得人發慌,霍游寒摸過去,抽出了自己的那把私人手.槍。
槍靜靜躺在他的手掌之上。
銀色的手.槍槍身流暢,閃着潤澤的金屬光澤,一看就經常被主人細心保養,是心愛之物。
沒有人知道,槍的彈匣裏,有三顆沒有上膛的子彈。
像是一個人永遠不會說出口的話。
-
婚禮的儀式終于開始。
請來的爵士樂隊早就盡心盡力地開始演奏,悅耳的樂曲回響在花園裏。
明亮晶瑩的陽光像是拆碎的玻璃糖紙,嘩啦啦全無保留地灑落在如茵的草坪之上,将整個場地照耀地耀眼奪目。
觀禮的人群坐好在了白色藤椅上,激動不已,只等着兩位新人開始。
蘇藍站在花門前面。
“都結婚儀式了,怎麽還要我蒙眼?”
一條白色的絲帶蒙在女人的眼睛上,女人明明聲音在抱怨,但卻帶着笑意。
“怎麽你們能看我看不了?”
“哎呀。”胡如說,“鐘予馬上就來了,你別急,你一會兒就能見到,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那就蒙我眼?那我虧了挺多。”
“快停止你的商人發言。我可沒得賠你。”
胡如沒好氣拍了下她的肩膀,正在這時,樂聲忽地一變。
鮮花灑滿了道路,本來還嬉笑熱鬧的人群一時間忽地消失了聲音。
都不需要胡如出聲,蘇藍就知道了,是鐘予來了。
悠揚的樂聲緩緩奏響,帶着輕聲的鼓點……或許那是她的心跳聲,蘇藍并不确定。
鐘予。
白色的絲綢緞帶阻隔了她的視線,但蘇藍不由自主地,甚至不用去猜測,就知道是他。
怦。
怦。
竟然真的是她的心跳聲。
随着音樂聲,和不斷簌簌撒下的鮮花和衆人的輕輕吸氣聲,蘇藍感覺到,有一個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站住了。
蘇藍的心跳,忽地開始更加劇烈跳動起來。
胸口因為緊張而滞悶,蘇藍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極為興奮的情緒。
像是有蝴蝶飛舞,爛漫的色彩迷亂了她的心弦,讓她竟然不自覺地屏息。
“蘇藍。”
他輕聲叫她。
蒙眼的白色緞帶被解開,蘇藍看清了鐘予。
她的玫瑰。
他美得驚人。
潔白的婚袍與她一致,金色的細線繡出了繁複的花紋,象征着祝福與希冀。
額間璀璨的墨綠色寶石的額飾點綴在額發之間,像是海上倒影的月光。
長睫微微輕閃,就是海面上拂起的波瀾,浪花與潮水,将她漫上。
那張絕美的臉正專注地凝視她。
鐘予輕輕抿唇笑起來,綠眸裏淚光晶瑩,讓那價值連城的墨綠寶石都黯然失色。
“蘇藍。”
他又叫了她一聲。
聲音很輕,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蘇藍怔怔地望着他。
兩人潔白的婚袍被微風拂起,衣服抹角貼合在一起,就像是永遠也無法分開的兩人。
旁邊神父的話在耳畔響起,底下賓客的嗡嗡祝福聲也從遠處傳來,但蘇藍仿佛都聽不見了。
像是隔了一層霧,将那些聲音都卷挾着遠去了,她的眼裏只有面前的鐘予。
美麗的,帶着淚的,正沖她笑的鐘予。
神父開始宣讀誓言。
“——我宣布,你們将成為永生的伴侶。”
“我們,将成為永生的伴侶。”
蘇藍與他對視着,跟着慢慢念出。
“——無論是生,還是死亡。”
“無論是生,還是死亡。”
“——都無法将你們分開。”
鐘予的淚光閃了閃,晶瑩的淚珠順着他精致的臉頰滾落下去。
這一句話,從他們兩人的嘴裏一起說出。
“無論生死,都無法将我們分開。”
……
臺下賓客歡呼,樂聲激昂起來。
恍惚之間,蘇藍看到不遠處胡如站起來瘋狂拍掌尖叫,舒律師摘下了眼鏡抹淚鼓掌,蘇梓紅着眼圈,也在笑着拍手。
“——現在,你們可以親吻了。”
在潑天的祝福聲之中,蘇藍邁前了一步,她摟住了鐘予的腰。
鐘予盈盈地望着她,綠眸裏滿是幸福與滿足。
“蘇藍,我好開心。”
他輕聲道。
蘇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
對一直以來的她來說,感情可有可無,她并不吝啬自己的欲望,所有的事情對她來說都是交易能夠得到,那就用最簡單的方式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喜歡與愛,她能理解,卻并不在意。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她在她死後彌留的那七日裏,看到悲痛欲絕的鐘予開始?
從發現一直以來給她親手做飯,學習她的喜好,努力貼合她的習慣的人是鐘予開始?
從發現他會為了追随已死的自己,毫無留戀地投海追虛渺的月光開始?
從北山森他每天亮着燈等自己回家開始,從宴會後他帶着熬好的粥等着自己?
是他漫長的深情,漫長的付出,從不要求回報開始,是他飛蛾撲火一般地依戀她,願意愛她。
這是她的玫瑰。
蘇藍聽到自己怦怦心跳,她捧起了鐘予的臉,兩人目光交彙。
鐘予晶瑩的眼淚順着她的手指滑落,但他卻帶着笑,柔美又耀眼。
他是真切的,熱烈的,眼淚也是燙的。
就像是玫瑰的花語一樣,真摯而熱切的愛。
如果一切的故事從那個花園裏,她的那一句兒時的嬉語開始,那就讓一切也在這裏重新揭起帷幕。
在那個年幼的少女穿過花園拉住黑發小少年的同一處地方,十幾年後的蘇藍笑了起來。
她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如此愛他。
“——鐘予,做我的新娘吧。”
鐘予眼淚湧了出來,他笑得燦爛。
“好。”他說,用力地點頭。
漫天撒下的玫瑰花瓣之中,一對新人兩手相握,十指相扣,那一對戒指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在那兩枚戒指的內壁上,都刻着一行同樣的字。
“無論生死,都無法将我們分開。”
他們永遠也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