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在主家待了幾天, 蘇藍處理完了手頭堆積的事務,就飛回了都城。
從航站樓出來, 坐上車, 蘇藍就知道有人在跟着她。
夜幕早就降臨,都已經是臨近深夜的點了,都城的主街道上還是川流不息。
對方也沒有遮掩的意思, 皇室家族的家徽就在車頭鑲着金邊标着,隔着兩輛車的距離,就這麽跟着她, 明擺了就是想讓她知道。
司機恭敬地詢問:“小姐,您需要我甩掉後面的人嗎?”
“不用。讓他跟着吧。”
蘇藍手裏的煙正安靜地燃着。
側過眼望了下身後那輛車。
那個皇族的新繼承人在她還在主家的時候似乎就得到了消息, 又派人送上了第二封信。
她照樣沒理。
皇室的消息也靈通,她剛落地都城,就追上來了。
很迫切, 但至少還算光明正大。
車停下在競技場門口。
霍游寒自從确定了她是誰了之後, 将競技場那個貴賓席位又重新給到了她手上。
現在蘇藍重新在都城活動,深夜時分沒事也會來競技場裏随便坐上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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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今晚。
她這次沒進包廂, 就坐在人群之中, 享受熱潮氣氛的樂趣。
競技臺上正在選手混戰,拳拳到肉, 怒吼和喊叫不斷,時不時還有人被扔起撞到軟帶護欄上,激起觀衆的歡呼尖叫,一片血腥暴力的場景。
像這種處在灰色地帶的競技場, 根本沒什麽要遵守的規矩。打贏就行。
特屬于Alpha的游戲。
周圍的座位被簡單清場, 萊斐爾在她旁邊坐下的時候,一個兩米出頭的壯漢剛被重重扔上護欄, 他噗地吐出一口血,濺在了競技臺的臺板上。
金發皇子身體僵硬,下巴扳緊了不少。
蘇藍跟着其他觀衆一起鼓掌叫好。
站在金發皇子身邊的管家模樣的人露出了嫌惡的表情,被金發皇子揮退了。
上半場結束,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萊斐爾看着蘇藍換了只煙點,完全沒把他當回事的樣子,終于憋不住開口了。
“不好意思,你……”
“先說好。”
“……啊?”
“我對你們皇室的人沒有什麽好感。”
蘇藍側過眼望過來,淡金色的眼眸凝着一點競技場高處聚光燈的光,昏暗之中格外蠱人。
除開貝琳達,在她還是蘇家的蘇藍的時候,皇室為了生意明裏暗裏就給他們使了不少絆子,不用說,都是皇室裏的當權人默認的。
她唇角微微彎起,露出了一個笑,“不過你還算禮貌。”
“我願意聽你說一會兒話。”
萊斐爾被她突然的态度弄得措手不及。
但他面色變換了很久,定了定心。沒關系,只要她願意聽他說話就好。
跟皇室的婚約帶來的好處,就像是一張可兌換的天價彩票,不會有人能夠拒絕。
“……初次見面,我叫萊斐爾。相信你之前也收到了我關于婚約的信……”
競技場吵鬧,萊斐爾抓緊了時間,将早就準備好的腹稿付諸行動,一條一條地條理清晰地将利益分析清楚。
“皇室目前的産業相信你也知道,在新世除了鐘家,我們是貴族之中最富有的家族。我們的領地在婚後都可以共同管理,在西邊,我的領地正好與你的接壤,這樣管理起來會更方便……”
随着他的說話,那雙蔚藍色寶石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金色的發辮在他的臉側晃動,發辮裏纏繞的絲帶和他的眼睛是一個顏色。
萊斐爾今天是精心打扮了過來的。
金發美人,明眸善睐。
……只是,他這一身精貴的皇室制服,明顯跟這個場合格格不入。
說話的時候,還有個醉了的觀衆和另一人吵了起來,兩人扭打在一起怒吼聲不斷,時不時蓋過了他的話音。
“是嗎?條件很誘人。”蘇藍等他說完,再次微微笑了一下。
“我會考慮。”
她轉過頭,饒有興趣地看醉漢打架。
這兩個人也明顯是練家子,打起來拳拳生風,很有氣勢。
……就這樣?
萊斐爾愣在當場。
被不鹹不淡地回了幾次,他終于有點明白過來了。
對方完全沒把自己的提議當回事。
“恕我直言,這是家族之間的婚約……”
“婚約是幾百年前的老家夥定下的。”
蘇藍說,“我沒記錯的話,聯邦早就宣布舊世的家族協議都可以不作數吧?”
她語氣輕柔,甚至還帶着柔和的笑意,“現在是你需要一個幫你坐穩繼承人位子的幫手,并不是我。”
被她說中了關鍵,萊斐爾抿緊了唇。
她如果不承認婚約,的确沒有人可以有辦法迫使她承認。
“要想坐穩位子,你應該去求鐘家人,這不是更簡單麽?”悠悠的聲音傳來。
一直到下半場的比賽都結束了,蘇藍過足了興致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萊斐爾才突然繼續開口坦白道。
“貝琳達得罪了鐘予。”
“我也沒有信心……能夠這麽快就讨好鐘家。”
憑他跟鐘家的私交,萊斐爾壓根沒有底氣鐘家人會站在他身後。
“——所以,在這之外,我需要一個幫手。”
他擡起頭,目光灼灼,認真而充滿了野心。
“一個不在意我Omega的身份,根基不在都城,家大業大,而且心思不會在我身上的貴族,最好不過了——我聽過你在都城的緋聞。”
“這是一筆對你百利無害的交易。”
萊斐爾強調道,幾乎有點迫切,“我甚至不會幹涉你的私生活,僅僅只是一個名號——”
見蘇藍不為所動,說到最後,萊斐爾甚至開始發問,蔚藍色的眼眸像是一望不見底的海水,
“沒有富人可以拒絕更多的錢,沒有一個貴族可以拒絕像這麽好的條約——跟我結婚,這就是一張可兌現的巨額彩票,這不會讓你心動嗎?”
蘇藍唇邊的笑容還在,眼底的笑意卻慢慢淡了下去。
觀衆席上昏暗,隐隐綽綽的燈光下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兩人對視着。
蘇藍并沒有說話。
蘇藍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麽并不心動。
厭惡皇室的這一個理由,不足以讓商人本性的她拒絕這一筆交易。
萊斐爾說的沒錯。
跟他的婚約,這是一筆讓人無法拒絕的,對她來說幾乎百利而無一害的完美交易。
但就在聽到的那一瞬間,她眼前閃過一雙墨綠色的眼眸,眼尾微紅,遠遠地看着她。
胸口微滞。
她并沒有立即答應。
有什麽東西讓她在開口前遲疑了。
是什麽?
蘇藍……
蘇藍也想知道。
“這的确是筆不錯的交易。”
昏暗光線下,女人開口道,聲音很冷靜,“像我跟你說的一樣,我需要考慮。”
萊斐爾也站起身,“這不是問題。如果你想,我們甚至可以開始培養感情……”
萊斐爾站得急,金發編成的小辮晃悠着,蹭過他姣好的臉龐。純情的外表,和那雙藍眼睛裏透出來的野心反差極大。
他皎潔地彎起一個笑。
“你不覺得我漂亮嗎?”
“——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讓你睡。”
他語出驚人。
“睡一個漂亮的皇子,這是你們Alpha的性幻想之一吧?放心,我很幹淨,沒有人碰過我。”
蘇藍微微揚眉。
她有些訝異他對繼承人的執着程度。
看來貝琳達是真讓他厭惡。這樣都要扳倒自己的皇妹。
見她表情終于有變化,萊斐爾眸光閃了閃。
他篤定道:“我會再來找你。我會說服你。這個婚約對我們都好,這世界上沒有更完美的交易了。”
兩人談話的聲音淹沒在觀衆席的哄鬧之中。
女人微微視線移過去看了他兩眼,最終,唇角意味不明地彎了彎。
她轉身離開,黑裙的裙擺搖曳。
“改天見,萊斐爾。”
萊斐爾在原地站了很久。
競技場也開始散場,無數觀衆擁擠着三三兩兩往出口擠去。
直到管家來到他身邊,目光投來。
“殿下,婚約的事情——
“她說改天見,意思是我還有機會,對麽。”
萊斐爾扭頭看向管家,握在身側的手終于放松了下來。
一手的汗。
“我還有機會。”
-
蘇梓這段時間快要忙瘋了。
工作的重擔全壓在他身上,忙得他團團轉,就算身邊跟着無數個秘書和助理,他還照樣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在書房裏坐到深夜。
“我真的不知道姐姐……和姐夫,是怎麽一個人處理這麽多事情的……”
在高檔餐廳裏,少年抱怨着。
他一邊大口大口地吃着東西,一邊向對面的人撒嬌訴苦,
“這真的不是人過的日子——你知道嗎,我都沒時間去搞我的頭發,我的紅發還是讓他們趁我睡覺的時候加班加點地弄的。”
蘇梓一指自己腦袋上淩亂的紅發,委委屈屈地苦着個小臉,
“差點給我染壞……”
染壞了,她就不摸了。
心裏話咽了回去,轉而少年看向對面的人,語氣裏又帶上了一絲裝出來的不在意,
“不過你看,我再怎麽忙,還是抽出時間來跟你吃飯,回去又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今天還要去姐夫那裏……”
蘇藍很早就放下了刀叉,此時正喝着茶。
溫聲建議:“你要是太忙,我們也可以最近都不見面。”
“那怎麽行!”
少年立即炸了毛,随即話音出口,又感覺自己太激動,連忙咳嗽了兩聲遮掩,“我是說,咳咳,我工作效率高,見一面的時間再怎麽樣擠擠還是有的。”
蘇藍有點好笑,揚了揚下巴,“快吃吧。”
不過這段時間的确是累着他了。
畢竟也沒接手多久,還不太熟練。到時候她挑兩個業內的人讓鐘予介紹給他。
蘇梓風卷殘雲地吃完了正餐。
吃完了,仿佛意識到自己吃的太快,沒呆夠時間,他又磨磨蹭蹭地連吃了兩份甜點,這才不情不願地看蘇藍買完單站起身。
兩個人走出餐廳的門,但蘇梓剛踏出門一只腳,馬上嗖地一下又縮了回來。
“怎麽了?”
“呃,沒,沒什麽……”
蘇梓磕巴着心虛回答。
“不如我們——我們等下再走吧?我吃多了,想先坐一會兒消消食……”
“或者你想去散步嗎?這附近有條街挺漂亮的,側面比較近,我,我們從側門出去?”
蘇藍盯了他一眼。
她太熟悉蘇梓的微表情了。這說明他有什麽事情想瞞着。
小時候他多吃了兩盒冰淇淋就是這個表情。
記起少年剛剛往窗外看的動作,蘇藍也轉過頭,向餐廳窗外看去。
一輛漆黑的車,正緩緩停下在街邊。
舒朗的陽光透過樹梢灑下斑駁的金光,鐘家的家徽在車身上灼起一抹微弱的亮點。
這輛車她也認得。
蘇梓——不想讓鐘予看見她跟他在一起?
心下了然,蘇藍又覺得有點好笑。
現在蘇梓還不知道她是誰。
估計蘇梓……是怕鐘予見到他跟個“替代品”走得很近,對他有意見。
她直接推門出去。
“——哎,姐姐,等等!”
蘇梓一驚,但馬上又不情願地跟上了,他走路還特意加快了兩步,身形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她的身前,似乎是想要遮擋某個方向的視角。
少年幹笑道,“那個,姐姐,你,你等下要去哪裏呀?不如我陪你過去?……”
蘇藍揚眉看他一眼,“你等下不是要去你姐夫那裏?”
“……我……我是要去,這我……”
少年百口莫辯,急得都快冒煙。
但蘇藍身高腿長,步子很快,蘇梓努力了拖延了半天都沒用。
沒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了街邊,正好到那輛漆黑的車附近。
蘇梓還想掩飾過去,沒想到司機直接下了車來,沖他鞠了一躬,“蘇少爺。”
蘇梓:“……”
蘇藍驚訝:“這就是你姐夫的車?”
蘇梓:“……”
半晌,他麻木地一點頭,“對。”
司機恭恭敬敬地已經為他打開了車門,“蘇少爺,您請。”
蘇梓機械地走過去。
“沒想到你姐夫竟然是鐘家人啊。”
蘇藍還在逗他,垂肩的黑發随着她的動作在她腰後慢慢晃動,
“那你是不能跟我走了,怎麽能讓鐘家人等着呢。”
車門打開,屋外明媚的午後光線灑進了些許。
鐘予本來斂着眼靜靜地靠着,驀地聽到了熟悉的調笑嗓音。
他微微一轉頭,就見到了車外一個正雙臂環繞在胸前的熟悉的身影。
在她旁邊,蘇梓臉色僵硬,活像失去了生氣的木頭,他神色慌張地徒勞比劃着什麽,努力撤了一步,把身體擋在車門前。
“咳……那個,那我就先走了啊,我們,我們改天再見!我給你發消息!”
“好啊。”女人清柔的聲音答道,“啊,不過,我突然發現我家的司機好像來不了了……”
“那,那我幫你叫車!你等我,我這就叫,很快,就幾分鐘——”
車門之外,蘇藍微微彎腰,一張明豔的臉出現了在鐘予的視線裏。
鐘予微微一滞。
她低下頭來,沖他笑起來,
“你好,鐘先生。方便我搭個便車嗎?”
-
車內,三人對坐,悄然無聲。
座位和駕駛位中間的隔板早已被降下,現在後車座的空間內,就只有他們三個人。
氣氛格外微妙。
蘇藍上了車,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鐘予對面。
而蘇梓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一上來,也坐在了她這一側。
車在平穩地行駛。
少年面部表情極其不自然,眼神躲閃,還在努力地找話題。
“那個,你,你要去的地方在哪裏啊?我讓司機等下到點了停一下,別開過了……”
“沒事,”蘇藍表情都沒變,“路是對的,先往前開。”
“啊,這樣?那,那也行……啊,我跟你說,上周我遇到個好玩的事——’”
蘇藍正打量着鐘予。
幾天沒見,再次見到鐘予,他依舊漂亮地讓她心情不由得變好。
鐘予今天穿了件深色的單衣,更襯得人肌膚冷白,唇瓣嫣紅。
修長優美的脖頸皮膚細嫩,蘇藍仔細看了看,發現應該是吻痕都褪去了。
當初她在這裏留下的痕跡不深。
鐘予被她看得不知道怎麽才好。
他怔怔地跟她對視了一眼,随即無措地別過了一些臉,長睫遮住了眼簾,眼尾的紅慢慢加深。
她……她想做什麽?
“啊,啊哈,說到最近,我最近其實又看上了一款賽車,我在想哪天我肯定要休個假,休個假就去開上一圈爽一把……”
對面的蘇梓仍然在幹巴巴地喋喋不休,蘇藍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
“嗯,是麽。已經買了?”
“還沒,但我已經定下來了,還有點改裝要做……”
說了一通,口幹舌燥,蘇梓順手開了瓶水灌進嘴裏,一瞥眼,就正好撞見身旁的兩人正在對視的情形。
蘇梓:!!!
他正急得抓耳撓腮馬上就要開口,就聽見旁邊的女人說話了。
“正好遇到鐘先生,其實我有點關于領地的問題想要跟你聊一下……你今晚方便麽?”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鐘予,唇角彎起一個笑。
這怎麽能?!
蘇梓剛驚起,馬上又開始安慰自己,沒關系,鐘予怎麽會答應這種陌生人沒來由的要求……
鐘予輕輕點頭,“可以。”
聲音清淩,語氣很淡。
蘇梓:?!!
蘇梓宛如被一道雷劈,整個人都傻了半截。
怎麽會?怎麽會??
“那真是太好了。”身旁的女人笑着道謝。
少年神情恍惚,一直到跟在他們兩人之後下了車,走進了屋,坐下在了客廳的時候,才慢慢悠悠地緩過了一點神來。
鐘予……鐘予是因為她跟姐姐長得像,所以才讓她來家裏的嗎?
不,不對……鐘予對姐姐那麽專一用心,一定只是因為公事上的原因……
蘇梓勉強地安慰自己,像是再用膠布補牆一般,一遍一遍地重新粉刷。
一定就是公事。
果然,到客廳裏,鐘予跟她聊了兩句,人就離開了。
而女人則悠哉悠哉地随手拿起了本書看了起來。
蘇梓提了半天的氣,磨磨蹭蹭地坐了過去,問她,“那個……你有什麽要問我姐夫的啊?他剛剛問了你什麽?”
問出口的時候,他還很緊張。
蘇藍慢悠悠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似乎想了想,才說道,
“就是貴族領地那些事情。”
少年這下放心了。
對嘛。就是公事。
這才對!
不過聽到她還要留下來吃晚飯的時候,蘇梓又開始傻眼了。
少年坐立難安,神思恍惚。
就連晚飯的時候,餐桌上擺的菜的樣式和口味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他都是吃完了才發現。
蘇藍看上去很是滿足,撐着臉酌着酒,扭頭誇贊,“手藝真不錯。”
鐘予停頓了一下,“合你口味就好。”
捏着刀叉的手都緊了緊。
“家裏換廚師了嗎?”少年也擡起頭,傻愣愣地問,“鐘予,今天好像菜都特別好吃……”
鐘予一如既往地冷淡:“沒有。”
“……啊?哦。”
少年也沒太多想,主要是腦袋渾渾噩噩緊張着,讓他也分不出神來想這些瑣事。
“但真的很好吃……”
飯後,本來蘇梓要跟鐘予聊一下最近生意上的事情的,但他一擡頭,發現餐廳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兩人都不見了。
他摸了摸自己頭上亂蓬蓬的紅發,又傻傻地坐了半天。
少年還是準備上樓去看看。
應該是去書房談事情了吧。
蘇梓想着。
……
少年推門進來前,聽到了腳步聲,蘇藍啧了一聲,她就已經挽着鐘予的腰把人走一步關進了櫃子裏。
可步入式的書櫃給人活動的空間卻不多。狹窄的空間裏,兩個成年人剛剛好好,就只能再做一些幅度不算太大的活動。
于是這就讓鐘予整個人難受極了,動作又慢,磨得他眼淚都順着紅透了的眼尾往下掉。眼眸裏水霧蒙成一片,委屈極了。
一條腿被卡着腿窩架着,他單獨支撐的那條腿都在發顫,完全是依靠蘇藍摟在他腰間的手,才沒有整個人都癱軟下去。
為了不發出聲響,就只能慢慢地動。
“鐘予?你們還在聊——诶,人不在啊。”
櫃子外的腳步聲響起,蘇梓似乎走進來轉了一圈,腳步聲離櫃子極近的時候,鐘予的神經都繃到了最緊,偏偏這個時候,她稍稍往前松了一下,一聲沒掩住的喘就溢了出來。
“嗯?”蘇梓的腳步停了一下。他停了一會兒,少年獨自喃喃道,“是我的錯覺嗎?……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怎麽都開始出現幻聽了?”
“果然,果然還是我工作太辛苦了。”
“好奇怪啊。”
蘇梓搖搖頭,“那他們倆去哪裏了……客廳也沒人。”少年狐疑地抓了抓紅發,腳步聲逐漸遠去,消失在門外。
書房的門被關上,發出“嘭”的一聲。
與此同時,還有玫瑰弱又啞的控制不住的哭咽。
-
蘇梓再次見到兩人的時候,他們一前一後地下樓,走進客廳。
蘇藍看上去面色如常,眉眼彎彎,心情很好的樣子。
“你們剛剛去哪了?”少年委屈巴巴地問,“我剛剛在家裏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你們。”
“我們嗎?”蘇藍面不改色,“去陽臺吹風了。”
“陽臺?”
蘇梓歪了歪頭,他感覺他好像也去了幾個陽臺,沒看到人……
把這件事情抛之腦後,少年又問,“那你們已經聊完了?”
蘇藍點了下頭,“嗯。聊完了。”
她的确前幾天回家族主宅的時候,發現了很多關于貴族領地管理上的問題。
她也的确,一條,一條地跟他問完了。
鐘予這個時候也進了客廳。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披了件外套,扣子又一直扣到了脖頸最高處,精致的臉上還帶着微弱的不自然的潮紅。
“鐘先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蘇藍道,“很詳細地幫我解釋了。”
可惜她功課做的不太好,讓他每一條都解釋了很多遍。
果然,鐘予臉一直紅到耳朵尖。
他手捏住袖口,用力地攥着,才沒有露出別的表情。
他別過臉,“蘇梓,你今天睡這裏吧。明天早上我們再聊你的事情。”
聲音盡量冷下去,似乎跟平常沒有差別。
蘇梓也正好腦袋緊張地厲害了一晚,還在缺氧,一聽立馬點頭,“好,好,我住下,明天再說。”
“叨擾很久了,那我就先走了。”
蘇藍站起身,看上去很雲淡風輕,“下次見,蘇梓。”
“……噢!那我送你……”
蘇梓去上樓洗漱去了,本來他懵懵登登還想送蘇藍到門口,但被鐘予瞥了一眼,他立馬收了氣焰,乖乖上樓了。
門廊。
夏末的夜晚已經吹拂着涼風,門廊下只有他們兩人。
沙沙的樹葉聲讓人格外地心靜。
鐘予的心卻心躁如鼓,吵鬧地要命,尤其在她轉過身來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的時候。
鐘予感覺自己都暈眩了一瞬。
之前在書房裏,蘇藍說怕唇會很明顯所以不能親他的委屈,一下全部都好了。
他主動湊上去,又小心翼翼地求吻。
“蘇藍……你,你明晚……”
蘇藍的手指拉下了一下他的衣領,看了一眼。
本來早就潔白無瑕的脖頸皮膚上,又是開滿了雪裏的梅花,吻痕嫣紅。
淺色的眼睛眸光讓人看不出來情緒,她慢慢摩挲過其中一處。
真漂亮。
鐘予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明晚……會來麽?”
她替他理好衣領。
“要來的話,我提前跟你說,好嗎?”
“……好。”
蘇藍轉身下臺階的時候,想到不知道還有幾天見不到她,鐘予沒忍住,上前了幾步,雙手從後摟住了她的腰。
“……蘇藍。”
“嗯?”
風聲寥寥,門廊的橘色燈光孤獨地灑在臺階上,院子裏很靜。
鐘予嗓音很輕,低低地被吹散在夜風裏。
“……謝謝你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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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分。
鐘予洗完了澡,單薄的浴衣披在身上。霧氣氤氲之中,他停下來,對着鏡子怔怔地看着自己脖頸上的痕跡。
深深淺淺的紅,在冷白的皮膚上格外明顯。
她留下的。
鏡子前,他順着痕跡,很輕地觸碰了一下,眼裏染起明亮的神色。
鐘予很喜歡這些吻痕。
這些痕跡,能把她的溫柔多保存一會兒。
一些……
他跟她,短暫親近過的證據。
他很珍惜。
咬了下唇,鐘予走出了浴室。
上次蘇藍來的時候,留下了一件她換的衣服。
他其實應該還給她的。
鐘予在床上躺下,在被子裏蜷縮起身子。
他把那件她的衣服抱在了懷裏,上面還有很淡的蘇藍的味道。
很淡,很淡的她的香氣。
鐘予慢慢地摸了一會兒,把臉小心地貼在了衣服上埋着,阖上眼,就這樣幸福地睡去。
就像是,被她抱在懷裏一樣。
下次……下次他再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