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回到都城。
與一直是大雪季節的北境不同, 遙遠的都城仍然在過夏天。
夏末。
過了一整個夏天,像是已經把所有的雨都下盡了。
屬于長夏的最後幾天, 意外地風和日麗, 天光明媚,金燦而透明的陽光傾灑下來,并不暴曬, 卻又亮麗非常。
鐘予前一天晚上幾乎都快沒有睡着。
蘇藍說會來接他……
光是想到這裏,鐘予就輾轉反側,心裏像是有團火在燒似的, 燒得他整個人都發燙。
最後,他不得不喊來了家庭醫生, 吃了助眠的藥,才能阖上眼沉沉睡去。
到了那天,他還是醒得很早。
比約定時間還要早很久。
醒來的時候, 天還蒙蒙亮, 他看了很久的時間,只感覺整個人又快燒起來。
鐘予下樓到主廳, 傭人們跟他問好。他表面平靜, 目光卻一直盯着窗外。
手指無意識地捏在掌心,心都在怦怦跳。
只是一天沒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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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他, 已經魂不守舍了一天,做什麽都不對,雲裏霧裏。
他垂下眼,看向手機屏幕, 慢慢地摁亮。
是跟蘇藍的對話框。
鐘予就默默地這樣看着。
在分開之前……她給了他, 她的聯系方式。
當時的鐘予驚喜地出奇,他結結巴巴地說謝謝, 這兩天游魂似的,就一直時不時抱着手機盯着她的聯系人頁面看。
那,他們以後……還是可以偶然有聯系的,對不對?
至少,以後他可以給她發生日快樂,還有很多節日……
鐘予對着日歷認認真真數了可以用來發祝福的節日。他把每一個可以發消息的日期,都畫上了勾。
這已經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了。
而且……她還答應了,願意在都城陪他一天。
鐘予抿了抿唇,轉過臉,正好看見管家跟他鞠躬,告訴他有人來訪。
鐘予一下站起來,心都在怦怦亂跳。
-
車停在門前。
蘇藍透過車窗,就看見鐘予似乎早早就站在門廊等着了。
他穿了一件剪裁精良的單衣,袖扣是漂亮的墨綠色寶石,天光亮麗之下,顯得他同一個色澤的眼睛也明亮極了。
微微帶着自來卷的烏黑的發掃過白皙的臉頰,濃得像墨。
看到她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
柔軟又溫順。
他坐上車。
蘇藍今天讓司機開來的車很低調,不帶任何的家徽,開在路上,看上去只像是普通的富貴人家出行。
鐘予似乎很緊張,但又坐得規規矩矩,看着車窗外的車水馬龍,耳根染上了薄紅。
“昨晚睡得怎麽樣?”
“……嗯,還,還可以。”
他輕輕地蜷了蜷手指。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嗎?”
就這麽坐了一會兒,鐘予終于發現車開的方向是城郊的另一端,他輕輕轉過頭來,茫然問道,
“我們……是去哪裏?”
“鐘予。”
“嗯?”
“不知道我們去哪,你就上車了?”
蘇藍看着這麽矜貴的貴族玫瑰就這麽坐上她的車,又傻傻地發問,沒忍住翹了翹唇角。
她總有種把人誘拐了的錯覺。
鐘予被她問得臉紅了起來,“我沒有……”
蘇藍不逗他了,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頭發,頭發柔軟又卷翹,觸感很好,“快到了,不算遠。”
雖然他許願的時候,說做什麽都可以……但蘇藍也并不會真的讓他就這麽跟在自己身邊,就那麽看着她處理一天的公務。
一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手指在桌上敲了一會兒,蘇藍還是決定帶他在都城玩一玩。
蘇藍從小在都城長大,都城好玩的地方她都去了個遍。
但她常去的幾個地方,都是娛樂場所,晚宴,會所,各類運動場館……要說适合鐘予的,一時之間她還真的沒什麽頭緒。
最後,霍游寒正好給她電話講北境生意的事情,她就順口問了一句。
“——都城?”
霍游寒聽到她回去的事情非常不可置信,“等一下,蘇藍,你什麽時候已經回都城了?怎麽都不告訴老子一聲?什麽時候回去的?”
亂七八糟的問題抛了出來。
“別鬧。”蘇藍聲音很平靜,“問你個事。”
“……怎麽?”
“都城有什麽适合兩個人去的,安靜的地方?”
想了一下,她補充道,“也別太安靜。”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霍游寒的聲音又傳來,這次低沉了不少,“商業會談?”
她随口糾正,“閑暇出游。”
那邊又沉默了一會兒,“……你要去約會?”
他實在想象不出蘇藍會陪商業夥伴游玩的樣子。
“陪情人?”
這回輪到蘇藍停頓了幾秒了。
她莫名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所以,有地方推薦嗎?”她手指繞着細煙,悠閑地轉了個圈,“沒有的話,我去問問別人。”
電話那裏安靜了一會兒,只有幾聲雜音。
他忽然開口:“蘇藍,你是不是要跟……”頓了頓,沒說下去。
“挂了。”
就在蘇藍準備幹脆挂電話的時候,霍游寒開口了,嗓音沉沉,“我等下整理好發你。”
“謝謝。”
挂了電話,沒過多久,霍游寒果然給她發來了一串地名清單。
他發來的莫名其妙還挺和她的心意,這些地方人不太多,還算安靜,也不算鬧市區,品味也還可以。
蘇藍拿着手機看了一會兒,最後想起了什麽,圈出了個地點。
……
車低調地停在街角。
陽光明豔,郁郁蔥蔥的樹影婆娑,撒下的陰影随着和煦的風在路上晃動。
鐘予剛下車,眼前陰影遮來,頭上就被輕柔地蓋上了一頂帽子。
黑色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姣好的下半張臉。
“蘇藍?”
那雙漂亮的嫩紅的唇張了張,像是有些茫然。
不過就算奇怪,他也乖乖地任她擺弄,只是臉越來越紅。
蘇藍手捏着帽檐,給他調整好了角度,她多看了兩眼,又壓低了一下帽檐,“就這樣吧,這樣你的臉不會那麽顯眼。”
鐘予的樣貌……太出衆了。
都城不像北境,貴族紮堆,就算今天來的地方大多數都是平民,他們也不想多吸引目光。
鐘予也知道了她的用意,乖順地“嗯”了一聲。
兩人順着街道往下走。
直到走到一處有着高大立柱的舊世氣派建築前,鐘予才意識到,他們是來了哪裏。
身邊的人群熙攘,什麽樣打扮的人都有。有時裝打扮的上流人士和白領,有一家人帶孩子來游玩,也有情侶親親蜜蜜,還有許多學生模樣的青少年。
這些人跟他們兩人一樣,手裏拿着票,熱熱鬧鬧地走進入口,給旁邊的工作人員檢票。
展館。
鐘予微微擡起眼,帽檐下的綠眸微微睜大。
“平常來都是包場,”她笑了一下,“不如體驗一下正常的逛展方式?”
“這麽好的天氣,讓保镖跟着也太掃興了。”
鐘予轉過臉看她,他微微擡起臉,這樣才能跟她對上視線。
綠眸裏亮亮的。
蘇藍被他看得有點好笑,慢聲道,“現在這裏正在辦一個古董展。有很多舊世名貴的藝術品會展出。”
“我知道你名下有幾個畫廊,覺得你可能會對這些感興趣。——當然,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換地方。”
鐘家作為老牌貴族,有足夠雄厚的底蘊和財富,并不需要生意來創造收入來源。他們明面上的藝術品展廳和畫廊只是象征性的裝飾,現在都在鐘予的名下。
在跟她還是伴侶的時候,鐘予會偶爾打理這些地方。蘇藍覺得他看上去像是感興趣的。
“我很喜歡。”
像是怕她改主意,鐘予下意識直接回答。
“……我是說,我很想看這個展。”
臉上燙了一點,他扶了扶帽檐,輕聲道,“我們現在進去麽?”
蘇藍看了他一眼,“好。”
兩人順着人流,就真的跟其他人一樣,普普通通地遵循着流程進了展館。
踏進展館,館內的人數也限流,所以人也不是很多。但像這樣融入人群裏,跟着各形各色的人一起看展,對鐘予來說是很新鮮的事情。
貴族出身的玫瑰,從小開始,只要不是在學校,他的身後永遠烏泱泱跟着一群人,保镖,管家,或者只是傭人。
每次來這種展會,也永遠是以私人包場的形式,身邊跟着的仍然是鐘家熟悉的友人,或者是受到了邀請的名流。
像這樣普通地來逛展,對鐘予來說,還是第一次。
鐘予打量着周圍,有些新奇,但還是緊緊地跟在蘇藍的身邊。
展品就像是她說的那樣,琳琅滿目,各類價值連城,歷史悠久的古董藝術品被精心地打理展出,放在玻璃罩之下,引起路過的人的贊嘆。
他們兩人也時不時會在一兩副作品前面停下。
但鐘予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還是都落在了身邊的女人身上。
鐘予很喜歡這個帽子。
深色的寬帽檐,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可以落後她半步,小心翼翼地看她,不用擔心會輕易被發現。
真好。
眼睫低下,鐘予盯着她的衣角,和視線裏她垂在身側的手,唇角微微抿起。
他居然……在跟她一起出來逛展。
兩個人,單獨,不是為了活動。
真好。
他們兩人轉了兩三個展廳,在走廊裏,迎面走過來一個人。
場館的館主似乎是從工作人員的口中發現了蘇藍的出現,立時熱情地出來與她招呼。
“您怎麽來了?”
館主遠遠地驚喜迎來,“您要是來,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您這次有什麽看上的藏品……”
蘇藍微微笑着,她轉頭看了一眼鐘予,“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等下就回來。”
“嗯。”鐘予應道,“我在這裏等你。”
他在這裏他不能被人認出來。
鐘予輕輕轉頭,示意了一下旁邊的畫。
那幅巨大的挂畫顏色灼眼,大片大片的色彩融合在一起,亮眼奪目。因為是名家的作品,玻璃牆和展牌做得極大,無數人都在它前面駐足。
“它很好找。”
帽檐遮下,說話的那張紅唇微微張合,抿出一個微弱的弧度。
蘇藍的目光在他的唇上停留了一會兒,她點了下頭,才轉身離開。
鐘予就安安靜靜地留在原地,站在那副畫前面等她。
天生矜貴的美人,就算被帽子遮住了小半張臉,那露出的半張白皙精致的臉,和那雙薄紅的唇,也足夠惹人遐想。
他只是安靜地駐足在那裏,身邊就能吸引來無數人的目光。
大多數的,會不敢上前。
只要稍微靠近一點,就會注意到,他身上那件看上去簡約的單衣,其實剪裁極為精細。
袖扣綴上的綠寶石都有着最純淨的光澤,任何一顆摘下來,都價值連城。
他的出身不菲。
人來人往,大多數人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都沒有敢貿然上前。
但也有自視甚高的。
蘇藍只是短暫地離開,回來的時候,就見鐘予身邊擠過去一個人。
打扮地招眼,戒指手表璀璨又昂貴,高昂着頭,正在高談論闊。
被帽檐遮住了上半張臉,但蘇藍能看出來鐘予正在努力克制着厭惡,良好的教養讓他只是微微撤步,抿起了唇。
“我可沒有亂說,這種藝術,誰能比我這種行家更懂?上個月,我還在另一個展廳裏買他的畫……”
那女富豪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吹噓着,
“你看,斐洛奇的畫出名的總共就那麽幾幅,市面上正在流通的也就兩幅,除了展館裏的這一幅,剩下的那唯一的一張畫,也就上個月剛剛被我拍下來……”
“也就花了個小十位數,不值一提……”
“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家欣賞——”
蘇藍走過來,正好一下抓住了女富豪要伸向鐘予肩膀的手。
她轉過臉,對鐘予微微笑起來。“走嗎?”
鐘予聽到她的聲音,眼睛都亮了亮,“嗯。”
女富豪臉色一下白了不少。
手腕上鉗制住她的力道格外地大,讓她一瞬間都在倒抽涼氣。
“你——”
手剛被放開,她就吃痛地呼出了氣,剛想轉眼過去,兩個黑色西裝的安保就小山一般擋到了她的面前。
“不好意思,女士,我們需要請您離開。”
“離開?我什麽都沒幹!——”
“您騷擾了我們的貴賓,您要是不離開,我們會采取強硬的手段。”
“瞎說什麽,我什麽都沒幹……喂,你們幹什麽?放開我!我自己有腳,喂!你知道我是誰嗎……”
……
亂哄哄的鬧劇都被撇在身後,蘇藍自然地遞給鐘予一杯茶,兩人向下一個展廳走去。
“剛剛怎麽不躲開她?”她問。
鐘予輕輕地“啊”了一聲,“之前我說了……會在那裏等你。”
蘇藍有點失笑,“就因為這個?”
“……嗯。”
鐘予抿了下唇,“我怕會鬧大……被人知道我跟你一起出現,不太好。”
都城的風言風語傳得很快,他不想給她添麻煩。
蘇藍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鐘予垂着頭,正默默地捧起杯子,喝着茶。
帽檐很低,看不清他的神色。
兩人走進了下一個展廳。
剩下的畫都沒有之前那副來的名聲大,他們就有些走馬觀花地看着。
蘇藍忽然想起來了什麽。
“她說的斐洛奇的畫,我那裏有兩副。”
她随口問道,“最後剩下的那幾幅,是不是都在你家走廊裏挂着?”
鐘予捧着茶,慢慢地想了一下,“嗯……在書房外面。”
蘇藍揚了下眉。
她就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那個畫風。
看來她的印象沒錯。
“下次拿出來借給他們開個畫展吧。”
“好。”
舉世矚目的藝術品就在兩人随意的言論之中被談過。
兩人都沒放在心上。
-
展館并不算太大,兩人看完了全部,随手挑了幾個要買的,也沒過多久就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下午的陽光還正好,金燦燦地落在樹上,透明的陽光像是流動的水,順着他們下樓梯的動作蔓延到腳邊。
有小孩子蹦蹦跳跳,追逐着拿着冰淇淋繞過他們兩人。
蘇藍對小孩子沒興趣,但她的目光在這些人手裏的冰淇淋上停留了一會兒。
“想吃冰淇淋麽?”她忽然問。
鐘予微微一怔,不自覺地點了下頭。
“好,等我下。”
他愣愣地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展館外的街道上,正停着一輛冰淇淋車。
五彩缤紛的塗漆,和巨大的冰淇淋招牌,吸引着許多小孩子拉着大人去排隊。
就在他們身旁,剛剛還路過一對情侶,那兩人極其親密,正一起吃着同一個奶油甜筒。
鐘予下意識地看過去。
一起……吃着……
“鐘予?”
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鐘予忽地轉頭,就正好對上了她那雙淺金色的眼眸。
臉一下就漫上了紅暈。
他在想什麽?
趕緊把奇怪的想法從腦海裏趕走,鐘予慌張地點頭,“嗯……嗯,怎麽了?”
蘇藍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唇角微微翹起來。她手裏只拿了一個甜筒。
“他們今天生意太好,剩下的都賣光了,正好是最後一個。”她解釋道,把那一個冰淇淋遞到他手裏,“拿着。”
鐘予有點傻傻地接過來。
他盯着冰淇淋尖尖上的那個旋兒,腦海裏……全是剛剛那一對情侶共享着一個冰淇淋的樣子。
蘇藍眼睜睜地看着他慢慢地吃着冰淇淋,帽檐陰影下的臉頰越來越紅。
她盯了他一會兒,有些莫名。
身邊沒什麽人,她捧起他的臉。
鐘予還剛剛舔了一下冰淇淋,驀地被她擡起臉,蘇藍還能看見他唇間嫩紅柔軟的舌尖,和剛剛舔下來的奶油。
他茫然地望着她,小巧的舌尖下意識地卷回,舔掉了那一點奶白,“蘇藍?”
她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
記憶有些重疊。
她伸出手,給他擦掉了唇邊沾上的奶油。
唇瓣柔軟,蹭過她的指腹。
酥酥麻麻。
“沒什麽,沾上了。”
蘇藍收回視線。
鐘予臉燙得厲害,也不知道該回什麽。他低低地說了聲謝謝,垂着眼睫跟在她身邊走。
兩人走出展館。
都城的夏末是一年裏最美妙的季節。
天氣極好,傍晚的陽光仍然和暖,微風溫涼,他們就順着林蔭道往下走着。
風掃過樹梢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輕微響聲。鐘予卻覺得自己的心也鼓噪地厲害。
他垂着眼,悄悄地去看自己跟蘇藍的影子。
他們其實靠得不算近,但是兩人的影子卻莫名地挨在了一起。
看起來貼得很親密。
鐘予怔怔地看着。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跟蘇藍這樣過一天。
就只有他跟她。
沒有別人。
平常地,自然地,親近地相處。
這是以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手指輕輕捏了捏,鐘予總覺得自己是在夢裏。
但後來,他也不想去證實了。
如果是夢的話……也很好。
這一定是他做過最美好的夢。
“鐘予,你累麽?”
鐘予擡起眼,微微搖頭,“不累。”
“晚上的餐廳我讓人定在不遠的街上。”
她說,“不過既然你不累,在這之前,你想不想去個別的地方?”
鐘予轉過頭,正撞見她的目光,帶着很淡的笑意。
蘇藍揚了揚頭,示意他去看她身後的建築。
“在這裏幾年,”
“你是不是原來都沒翻過牆?”
鐘予擡了擡帽檐,往上看去,這才有些驚訝地發現,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們的高中。
他跟蘇藍的三年,都在這裏度過。
周末的學校很安靜,白色的歐式建築映在黃昏之中,蒙上了一層朦胧不清的色彩。
“……翻牆?可是不都是有監控……”
鐘予還在怔忪,就被她拉住了手腕。
“來,跟我走。”
這幾年,這附近的街道并沒有什麽大的變化,蘇藍輕車熟路,轉過幾個窄彎的巷子,帶着鐘予來到了學校的側門。
他們原來的學校是私立高中,位于城郊,校園很大,不同路段的圍牆設了好幾個側門。有幾個側門很隐蔽,開在沒什麽人會經過的小巷子裏。
他們面前的這一扇,看上去就很久沒人用過了。圍牆低矮,有些年久失修,擡頭看過去,監控攝像頭還是壞的。
鐘予下意識擡頭看她,“原來你以前,都是從這裏翻出去?”
“對啊。”蘇藍彎了下唇角,“所以學校裏經常會找不到我人。”
“你是不是不知道還可以翻牆?”
鐘予頓了頓,“只是……聽說過。”但他知道她經常會不在。
蘇藍側過臉,看着他仰頭看向圍牆,有些傻傻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雖然這個學校裏的大多數人都不需要靠成績吃飯,但高中時的鐘予卻出人意料地,是一個真的好學生。
當初鐘予要轉學過來,學校董事會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地接待關注,等着處理小少爺的事情,花上了十二分的用心。
卻沒想最後過了一段時間,所有人都發現鐘家的小少爺不光成績優異,平常安靜規矩,人還格外客氣禮貌。見了面有時甚至會點頭問候,比起其他貴族子女,有過之無不及。
低調,優秀,合規矩,超乎标準的好學生模版。
矜貴又美麗的玫瑰,理所應當地令人仰望。
至于她……
“以前我和部長沒事就會從這裏翻牆出來,”
蘇藍說,“學校裏的飯真的太難吃,我提過要給他們換廚子,還不用他們花錢。他們也沒答應我。翻牆不能怪我們,是他們強迫的。”
“而且,放學太晚了,人晚上可是得有自己的私生活的。他們自己沒有,難道也不讓我們有麽?”
有理有據。
蘇藍今天穿得很輕便,長發松松盤起,她姿勢敏捷,翻牆的動作也很娴熟。
鐘予沒等上幾秒,牆那邊傳來輕輕的一聲落地聲,那扇老舊的側門就“吱呀”一聲,被從裏面推開了。
“周末學校一般都沒人。”
她輕巧地推着門,鞋尖踢了踢地上落下的藤葉。
烏黑的長發随着她剛剛地動作落了幾縷下來,拂在白淨的臉頰側邊,一雙眼眸正偏過來,注視着他。
“怎麽樣?這不比普通的逛展有意思。”
她向他伸出手,“來嗎?鐘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