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遺孀。
寒風拂面, 話音也散在風裏。
這兩個字讓鐘予茫然地想了很久。
翻來覆去的,前前後後的, 在舌尖默默念了好多遍地想。
矜貴又美麗的鐘家玫瑰在外人面前茫然的時候, 是一張看上去沒有什麽表情的臉。
形狀姣好的唇微微抿起,眼睫半斂,精致的臉上神色平靜……像是完美的人偶。看上去, 明明白白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樣子。
他就這樣側坐在蘇藍的馬上,深色的昂貴襖裘将他身體包裹着, 只露出一張白皙剔透的美麗的臉,更顯得他仿佛不屬于這世間一般。
其他人視線掃過去, 都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恭敬地避開了目光,像是怕驚擾到什麽。
——她的遺孀。
鐘予攏了攏身前的披風, 手指無意識地收攏在一起, 又默念了一遍。
跟蘇藍相處了這麽多天,鐘予都快忘記……原本的蘇藍已經“死了”這件事。
現在的他, 是一個為死去的伴侶“守寡”的身份。
蘇藍說的沒錯……就算舊世的很多階級制度不存在了, 現世的輿論依舊對失去了伴侶的Omega有非常嚴苛的約束。
喪偶的Omega,除非是改嫁, 一旦被發現與人不清不白地糾纏在一起,都會被扣上失德不貞的帽子。
就算他是鐘家人……或者,就是因為他是鐘家人,注視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會越來越多, 關注他名聲和德行的人, 也只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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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家的公關一向厲害,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們想要約束他。
鐘予咬了下唇。
其實……他不在乎。
鐘予從小在無數的目光投射下長大。無論是在家裏, 在外面,他身邊永遠簇擁着很多人。更別提大衆,或者整個聯邦裏的人對他的關注,永遠只增無減。
鐘予已經習慣對這些目光漠視了。
名聲也好,名譽也好。
就算被別人看到和她親密的在一起……說他失德也好,說他私生活混亂也好……用什麽樣的污蔑的詞去臆想他,鐘予都不關心。
他知道她是她,其他的都不關心。
那……蘇藍呢?
她是在意的嗎?
鐘予微微垂下了點眼,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他小心地側了側身子,沒有太倚靠進身側她的懷裏,勉強保持着一絲距離。
他還記得那些人昨晚的話。
現在的蘇藍是“單身”。
如果被人知道她和他牽扯在一起……會受影響吧。
鐘予想起他昏迷醒來在海島上,管家遞到他手裏的那份文件。
那份文件不光告訴了他這位新來的貴族小姐與死去的蘇藍“虹膜一致”的消息,還給了他一份洋洋灑灑十幾頁的人物信息。
其中,就包括了這位貴族小姐在上流圈層混跡的無數八卦和緋聞,還有那一長列暧昧對象的名單。
她在都城炙手可熱。
所有漂亮年輕Omega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追随着,悸動着,為她癡迷。
她畢竟是蘇藍。
鐘予自己,也曾經做過無數個關于蘇藍的夢。
但就算是在那些讓他魂牽夢繞,讓他魂不守舍,讓他心心念念的虛幻的幻想裏……
沒有任何一個他的夢裏,蘇藍是愛他的。
-
雪路崎岖,一路颠簸,但蘇藍馬術很好,蘇藍盡量地壓穩了馬的腳步,往平整的地方走。
風聲大的時候,她還順手替鐘予遮上了披風的兜帽,将他的臉裹了起來。
鐘予最後還是有些困倦。
他眼睛睜開又閉上,睡意濃濃地襲來……但睡過去的話,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又會不受控制地靠到她身上。
掐了下掌心,鐘予把自己又一次從搖搖欲墜中喚醒。
要保持一點距離……
“怎麽不睡?”
這一次她的聲音傳來了,“這樣還吵嗎?”
鐘予微微怔了一下。
吵?
他這才恍惚地反應了過來。
身後好像,很久都沒有傳來喧鬧聲了。
是她,讓其他人放輕了聲音嗎?
“沒……”
他輕輕搖了下頭。
“……不吵。”
正鈍鈍地想着,身側握着缰繩的手忽然很自然而然地順手将他肩膀一壓,把他拉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裏。
“睡吧,鐘予。”她說,“等醒來就到了。”
她補充了一句,“他們沒在看。”
鐘予僵了片刻。
熟悉的氣息若有若無地籠罩在身邊,他終于還是沒有抵擋得了睡意的侵蝕,阖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鐘予沒有做夢。
-
之後的幾天,兩人又恢複了去打獵前的日常狀态。
蘇藍很早就出門去首府處理公務,傍晚時又會回來和鐘予一起吃晚飯。
日複一日,鐘予有的時候小心地想要靠近一點,卻又有些無措。蘇藍看上去太過平常,就像是去打獵的那兩天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是鐘予卻好像隐約覺察到,有什麽地方變了。
這種變化讓他有些心裏難安。
無論是她溫柔一些的舉措也好,稍微貼近一點的距離也好,鐘予都心跳得厲害,有些惶惶,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但他也不敢去問她……怕得來一個不想要的答案,或者甚至是一個最後通牒。
這一天,蘇藍難得提前跟他說,晚上不會回來吃飯。
鐘予怔了一怔,輕輕地點了下頭,說知道了。
那天她出門的時候,鐘予已經醒了。
他站在窗邊,看着披着漆黑披風的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雪路的盡頭,手指輕輕地收攏進了掌心。
-
北境的首府,每年會有一次官方舉辦的盛大晚宴。
晚宴設立在首府官邸,向來會邀請政商兩界的名流出席——或者說,與其說是官方發出邀請,不如說是北境內只要是稍微有些知名度的名人,都會想方設法,擠破了頭地去争那一張薄薄的邀請函。
能夠擁有這張邀請函,就是名氣與地位的象征。
抛開炫耀的成分暫且不談,出席宴會的都是北境最頂級的圈層,誰知道下一個機遇,下一個貴人,會不會就在這場宴會上等着呢?
于是衆人精心打扮,盛裝出席,宴會的氣氛在聽說身為領主的貴族小姐也莅臨的時候達到了高潮。
……
宴會還沒過半,蘇藍就已經喝完了第三杯香槟。
唇角的笑意很淡,但那雙淺金色眸子只要注視着人,就會讓人不由得感受到親近和溫和。
蘇藍帶着微笑和人點頭致意,和某個殷勤迎上來的商會會長又寒暄了兩句,這才繞開了些人群,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其他人看她坐在高位沒有再走動,也識趣地沒有再去打擾她。
……尤其是在衆人瞥見,某個都城大家族的公子走過去的時候。
霍游寒端着酒在她身邊坐下。
“今晚你居然來了?”
他轉了下杯子,啧了一聲,“之前幾天,你不是下午三四點人就消失了,今天居然有心情來參加活動?”
蘇藍很淡定地酌着酒,對他的靠近毫不意外。
軍火出身的霍家在北境也有生意,霍游寒很自然地拿到了邀請函。——雖然以往,他都懶得來參加。
“見到我挺高興?”她說。
霍游寒噎了一下,聲音突然提高了點,“哈?高興?開什麽玩笑……我只是替你的兩個官員擔心,你看看他們,你一來,他倆臉都白成什麽樣了。”
宴會廳那一頭,正悄悄關注着蘇藍臉色的兩人見她的視線投了過去,都立馬一個立正,脊背挺得很直,掬着笑大聲地互相說起話來,互相拍肩,仿佛真有什麽好笑的事情。
就是臉白得像紙。
霍游寒:“你看你多吓人,給他們吓成這樣。”
蘇藍:“……”
她遲早要把這兩人換掉。
“咳……”
霍游寒咳嗽一聲,單手又把酒杯在手裏轉了一圈,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所以,你之前那麽多天下午就消失了……是去幹什麽了?”
見蘇藍看着他,他心頭一跳,口不擇言:“你不會去什麽私人宴會不帶老子吧?這也太靠不住了,好東西可要跟兄弟一起分享。”
“私人宴會”四個字咬得很重,話從嘴裏溜出來地飛快。
霍游寒說出來就有點後悔。
“好東西?”蘇藍似笑非笑,“你說的是哪種私人宴會?”
她抿了一口酒。
話音剛落,蘇藍坐的視角的餘光裏,瞥見了一抹窗外閃過的微弱的光。
官邸宴會廳的窄長扇形窗從半人高一直高到天花板,從蘇藍的方向,正好瞥見那一幕。
夜色很沉,一輛漆黑的車緩緩駛過,又悄無聲息地停下,像是要隐沒在黑夜裏。
明明是戒備最森嚴的官方宴會,這輛外來的車卻像入無人之地一般,仿佛擁有最高的權限。
她多看了兩眼。
“呃——私人宴會?就是那種,”霍游寒詞窮,英俊的男人難得臉漲得通紅,梗着脖子道,“那種上次類似的,燈光挺昏暗的,人也挺少的,穿的不多的——”
“哦,上次雙胞胎那種?”
“對,就是那種……”
“那種還不算吧。你想問的是不是……”
蘇藍應了一聲,嘴裏慢慢吐出兩個字。尾音上揚。
霍游寒一驚:“你怎麽把這種場合說得這麽自然?!”
“不然呢。”
“你,你去過——”
“你沒去過?”
霍游寒:“……”
霍大少爺差點當場揪自己頭發。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他雖然知道蘇藍的情人無數,但窺探她的私生活還是讓他心裏五味雜陳一樣翻湧起來。
“你,你,我,老子……這種場合而已,老子當然去過!……”
霍游寒急得臉色沒比那兩個官員好看到哪裏去,一不做二不休,嘴硬起來,
“哈?不就是銀趴嗎,這種那都是小意思!老子都是常客,誰還沒去過那種地方——”
蘇藍瞥他一眼,“我沒去過。”
霍游寒:“?”
霍游寒:“……”
他終于反應過來:“你耍我?”
“是啊。你才發現?”
蘇藍點了下頭,視線不經意一般,掠過窗外那輛漆黑的車的影子。
唇角揚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她懶得逗狗了,轉頭道,“我晚上都有私事。”
算是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
“之後我晚上也不在,你有什麽生意的上的事情跟那兩個官員說就行了。”
“我是領主,具體生意我直接插手算是越權,沒必要繞過他們。你也有領地,應該了解這種規矩,這樣更方便。”
霍游寒皺眉。
他回頭又看了眼那兩個官員。
——那兩人見霍大公子向他們看過去,立馬也露出個殷勤的笑容,沖他招手。
霍游寒:“……”
他扭頭,看向蘇藍,直覺讓他難以心安。
他很想問,是有什麽私事這麽重要?非要讓你每天下午準時離開首府?還日複一日這麽做?
如果他是普通朋友,他能問出口。但他問心有愧。
于是霍游寒最後說出口的只有,“蘇藍,那你這周有沒有時間——”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蘇藍已經站了起來,她把還剩了半盞的香槟放到路過的侍者的托盤上,忽然就準備離開。
“有什麽事情,發消息給我吧。”
霍游寒臉僵了一下,還是沒問出口她要去哪,“發消息那你回嗎?”
“你學學人家發點可愛表情包,說不定我就回了。”
霍游寒一瞬間真考慮了下:“真的?”
“假的。”
蘇藍匪夷所思看他一眼,像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問出這種弱智的問題。
她已經走出去了幾步,擺了擺手,
“——改日見吧,霍大少爺。”
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熙攘之中。
霍游寒在原地坐了一會兒。
手指敲擊在桌面上,無規律地敲了一會兒,他忽然一仰頭,把自己手裏的酒都灌下喉嚨。
他站起身,就要往剛剛她離開的方向追去。
兩位官員好不容易抓住了時機,熱情地迎了上來,“霍少爺,沒想到您這次終于出席了!我們深感榮幸啊!”
“跟您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領主小姐家族裏指派來北境的主事,免貴姓……”
兩人一張嘴就喋喋不休,霍游寒沒什麽好臉色地只是各點了一下頭,繞過他們就繼續往蘇藍離開的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邁得很大,邁得很急促,他總有種莫名的直覺,促使他匆匆忙忙就追出去。
蘇藍離開的應該是側門。
霍游寒對這裏官邸的通道不了解,他找了半天,揪住了個侍者問了一下,才終于歪七扭八地找到了側門。
門一打開,飄落的雪裹着寒風就卷落進來。
霍游寒适應了一下屋外的寒冷和昏暗的光線,眯起眼打量了一圈,才終于在斜後方看見了蘇藍的身影。
她站在一輛車前。
車門打開。
霍游寒剛想邁步上前,下一刻,他看見的畫面讓他硬生生收住了腳步。
在蘇藍拉開車門,躬身鑽進去之前,他看到了一抹身影。
車內綽約的燈光下,白皙疏遠的面容,比夜色中的雪還要凝白,略略擡眼看向她時,墨綠色的眼眸像是最昂貴的寶石。
只是瞥見的一閃而過的小半張臉,讓霍游寒已經猛地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
霍游寒渾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怎麽會?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卻又驚人地理所應當——幾乎在一瞬間,就判了他的死刑。
蘇藍……竟然跟鐘予在一起。
-
咔。
上了車,關上了門,将寒意都關在了外面。
“蘇藍……”
清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鐘予看着蘇藍按下了通話鍵,對司機說了一聲“開車”,有些怔忪。
車子緩緩啓動,向前開去。
“你怎麽知道是我?……”
“我看見你的車了。”
“嗯?”
蘇藍唇角翹起一絲微弱的笑意。
“不是每個人都能随随便便進首府官邸,連招呼都不打的。”
車子駛出門口,立在官邸兩側的護衛戰戰兢兢地對他們行禮,腰杆挺得筆直。
“反正宴會也沒什麽意思,我出場露個臉就可以了。”
她轉頭看向鐘予,“怎麽忽然來了首府?”
鐘予怔了怔。
漂亮的玫瑰勉強自己跟她對視,裝作鎮定,手指卻捏上了袖口。
眼尾浮上了薄薄的緋紅。
“我……”
“我覺得,你今晚不回來,要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的話……應該就是北境這個重要的晚宴。”
蘇藍将自己披風順手脫下來,放到座位一邊,“嗯?然後呢?”
鐘予眼尾又紅了一點。
他頓了頓,從自己身側抱出來一個小盒子。
“我想……給你送這個。”
“這是什麽?”
鐘予眼睫垂了垂,捏在盒子邊緣的手指都攥緊了。
蘇藍眼睜睜看着他緊張地從脖頸一直紅到耳朵尖。
她唇角又彎起了一點,“怎麽了?想藏着不給我看?”
鐘予眼睫輕顫,停頓了一下,還是雙手送前,慢慢地打開了盒子。
“……就是,這個。”
香味撲面而來。
蘇藍微怔。
盒子裏,是熱騰騰的……
……香菇雞茸粥。
粥被很好很細心地保溫着,蓋子一被揭開,蒸騰的煙氣和香氣便冒了出來。
她愣愣地低頭看着。
粥跟她記憶裏的一樣,軟糯鮮豔,色香味俱全,光看一眼,蘇藍就感覺自己忽然饑腸辘辘了起來。
在這樣的深夜裏,尤其适合撫慰她的胃。
鐘予這麽晚,那麽遠地飛過來……
就是為了,給她送一碗粥?
“我知道你,晚宴的時候……一般都吃不太下東西,所以……”
鐘予的聲音很輕,
“所以,我就想……也許你會想吃這個……這樣你胃會好受一點……”
車內忽地很安靜。
蘇藍沒有說話。
似乎是她久久沒有回應,鐘予手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慌張地又想要收回去,手腕就忽然被握住。
手中一輕,是食盒被接了過去。
“蘇藍?”
她接過食盒。另一只手慢慢順着手腕往下,捉住了他的手指。
鐘予一驚。
她的指腹,又慢慢地撫摸,慢慢地摩挲過他的食指關節。
很輕,很慢。
那裏有一道極淺的傷疤。
是他在她死後,做飯的那次切到手的疤。
“疼麽。”
蘇藍盯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問道,
“切到手的時候——疼麽?”
鐘予感覺被她握住的那只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微微睜大着煙,傻傻地望着她。
像是有什麽從自己被她觸碰到的地方燃燒起來,一點一點,順着他的手指,蔓延到掌心,又蔓延到他的胳膊,一寸一寸地把他軟下來。
終于意識到了她在問什麽,鐘予垂了下眼睫。
輕輕地搖了搖頭,“已經……已經不疼了。”
切到手的時候,當時很疼,血流了滿手。
後來縫針,傷口愈合,偶爾觸碰的時候,也都很疼。
但那一刻,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
那些全部的痛楚,無論是手上的刀疤也好,身體虛弱時的折磨也好,痛徹心扉的每一秒鐘也好……鐘予覺得自己所有經歷過的痛感,都在知道她還活着的那一瞬間,一下消褪而去了。
只剩下他,和漫山遍野綻放的花。
更別提……這個人,現在,正捧着他的手,慢慢地摩挲。
鐘予心微微地軟下來,像是落入了棉花。
車向前行駛着。
北境首府窗外的霓虹色彩順着車窗落入車內,又流水一般游走,向後流淌而去。
她就這麽握着他的手。
“鐘予。”
“……嗯?”他仍然低頭看着。
她問: “我們來北境多久了?”
鐘予忽地停滞了一下。
落入棉花的心,倏地又直直下墜。原來下面,是沒有盡頭的深淵。
他一直在刻意忽視時間的流逝,卻沒有想到她先問了出來。
濃重的酸澀感,驀地密密麻麻地從心底冒了出來,讓他鼻尖都有點酸了起來。
他擡眼,看向面前的女人。
“……快要,一個月了。”
他低低地回答。
一個月了。
她這麽問……是快要到,跟他分別的時候了麽。
光是這麽想象一下,鐘予感覺自己眼眶都要紅起來。
蘇藍點了下頭,松開了他的手。
“一個月了啊,”她說,聲音很平靜,“那我明天會留在北山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