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認真你就輸了
認真你就輸了
幾天過去,小周總的後腰還是酸的。
誠實來講,魏老師不顧一切地折騰起來爽是爽,但是要次次都這麽來,他周渡野遲早得進肛腸科——最權威的專家號都拯救不了的那一種。
“狗東西。”周渡野磕了一下,疼得抽氣,忍不住罵人,罵著罵著又偃旗息鼓,“算了,反正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聲音低下去,居然還有點失落。
陳太和打了電話來匯報情況:“餵,你叫我放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新勝那邊還特別關照了一下,現在大家都知道你和魏宗潮分了手,而且他本人表現得也特別不想提你的樣子,出乎意料的還挺配合。”
“是麽?”周渡野一邊和陳太和說話,一邊無意識地摳桌上那盆文竹的土,“他看上去不傷心吧?”
“當然不,他活得可比你好多了,吃吃喝喝玩玩。”陳太和到底有些擔心周渡野,故意這麽說。
其實陳太和覺得,魏宗潮過得也不怎麽樣,聽說他天天去健身房舉鐵,沙包都打壞了兩個。
周渡野心中的愧疚少了點:“那就好。”
“你啊,也別再演什麽情種。”陳太和受不了他這副婆婆媽媽的樣子,“你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要再想,放放就把他給忘了。”
周渡野遲疑了一瞬:“放放就忘了嗎?或許吧。”
“小周總。”這時候,陳秘書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周總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您有什麽想法可以吩咐我,我會想辦法把事情辦好。”
“新勝還亂著,暫時顧不上我們。”周渡野摳土的手停住,“外患沒有了,內憂呢?”
“您的姑姑周女士還不知道周總住院的事情,不然早開始操作了。”
“上一次周總住院,她也有動作?”周渡野瞇了瞇眼,“我記得自從她拿著股份分家之後,我們家和她之間再也沒有消息往來,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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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陳秘書確認道。
周渡野微微一笑:“——那麽,上一次周總腦溢血住院,她是怎麽得到的消息?”
“這件事其實我想不通。”陳秘書誠實搖頭,“明明我們保密做得已經夠到位了,送周總去醫院也是從董事長辦公室直接坐專梯去的車庫,我很小心,確信沒有遇上別人。”
“其實想要弄明白這個問題也不難,只需要思考,為什麽上一次她得到了消息,這一次卻沒有。”周渡野其實已經有了答案,“有誰是我們上一次通知了,這一次卻沒通知的?”
“您是說……”陳秘書震驚又為難,半天沒有吐出那個名字。
“周行謹。”陳秘書不敢說,周渡野卻敢,“鬧了半天,竟然是家裏養了一只黃鼠狼。”
陳秘書問:“那您現在打算怎麽辦?”
“證據我有,但還不足夠,上一次他偷看了我的投標書,可惜他後續什麽都沒做。”周渡野揣摩道,“我還需要一點他和我姑姑私下聯絡的證據,才能名正言順地把他趕出家門。”
“要將周總生病的消息放給他嗎?”陳秘書提議道,“然後順藤摸瓜,挖出他和周女士聯絡的證據。”
“我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放出去風險太大,如果他們將計就計,容易引起股價動蕩,更方便了他們收散股。”周渡野否定了這個方案,“放點只有他們關心的消息出去——譬如關於繼承權的。我出車禍了,重傷不治,危在旦夕,你說這個故事怎麽樣?”
陳秘書頗為有榮與焉:“小周總,您天生就是搞商戰的料。”
—
“哥!哥!”周行謹沖進病房裏時,周渡野正按照計劃閉著眼躺屍,“你醒醒啊!”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喊也就罷了,還伸出手去搖晃周渡野的身體。
就在周渡野快憋不住的時候,旁邊有人低聲勸慰:“……周二少,您冷靜點,不要碰到小周總的傷處,加重了原本的傷情。”
“對,對,不能碰到傷處。”周行謹這才如夢初醒,“我哥他肯定沒事吧?”
“救不回來了。”女人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幻想,“您哥哥現在還聽得見人說話,您還有什麽要說的,最好一並說了。”
本來計劃到這裏還是很完美的,直到周渡野感覺有一滴淚落在了自己的手背。
是周行謹在又哭又笑:“你們都出去!讓我自己和我哥待著……”
眾人面面相覷,怕留周行謹單獨在病房裏會出問題。
最終還是陳秘書開口:“大家都出去吧,給兩位周少一點空間。”
魚貫而出的腳步聲響起,陳秘書最後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沒想到,沒想到會如此,我算了這麽久,爭了這麽久,居然連一個活著的人都得不到。”靜悄悄的病房裏,周行謹突然開始自我剖白,“我承認錯了,我壞事做盡,可是為什麽報應會降在你身上?”
周渡野心想,你要是不搞我爹,公司給你都無所謂,可是你搞了我爹,我怎麽可能跟你好好來。
沒有人回答,周行謹抹幹凈眼淚,打通了一個電話。
“我不幹了,我不想再幫你,周氏你自己爭。”周行謹自嘲地笑了一聲,“為什麽?因為我想要的東西,已經再也得不到。”
他還想說些什麽,手中的手機被人一把奪過。
完好無損的周渡野接起了電話,甚至還悠閑地和電話那頭的人打了一個招呼。
“姑姑,真是好久不見了。”周渡野一只手舉著電話,另一只手慢慢拆掉自己身上的繃帶,“你還好嗎?反正我是好得很。”
周行謹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伸出手想挽回:“哥,你是鐵了心要算計我?”
“剛剛你的話我可是全都錄下來了,到底是誰在算計誰?”周渡野拆完繃帶,抓住他的手腕,慢條斯理道,“你自己做了什麽,又哪裏來的立場問我這句話?”
周行謹眼眶紅了,張了張嘴:“你聽我解釋,我只是太愛你了……”
“愛不是這樣的。”周渡野沒興趣地打斷,“你這樣未免也太冠冕堂皇且自私自利。”
沒想到,周行謹聽了這話,神色變得激動:“你懂什麽愛?!你懂什麽愛?!我等了你這麽多年,一直喜歡你,可是你不再喜歡我,你愛上了無數個別人!當年你爸媽要我們分開,我怕你受罰吃苦,假裝放棄這段感情,其實我從來沒有一天放下過,我一直在努力,我在等羽翼豐滿之時,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為此,我和你姑姑合作,沾染了那麽多的齷齪事情……我以為你懂,但是你不懂!你一點也不懂!”
他說得情真意切,一雙美眸中淚水滾動,眼眶紅得可憐。
“我怎麽懂?都是長著一張嘴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你當初沒有說,難道是因為忍辱負重嗎?還是因為你自己都不堅定,所以想要吃兩家?反正鬥輸了像現在這樣,就說你還愛著我,一切都是為了我;鬥贏了拿到公司,那時候我周渡野又是誰?”周渡野諷刺一笑,“你這樣弄我爹,收購我家公司,也是因為喜歡我?那你的喜歡,真是不名一文。”
“所有人都可以這麽說我,只有你,周渡野,你不行。”周行謹苦笑,“你從來沒有懂過,我不是不愛你,我只是犯了錯。”
“關於感情,我原來真不懂,現在懂一些。”周渡野又想起了那個一絲不茍的男人,“教會我愛的,不是當年因為害怕擔責而臨陣脫逃的你,而是現在我心中的那個他。”
當年,周渡野和周行謹的感情暴露。
周渡野選擇了面對,可是周行謹卻因為害怕,選擇了退縮。
後來當周行謹終於意識到那份純粹感情的可貴,周渡野早就交往了無數個別人。
“周行謹,解除關系和轉移戶口的事情會有專門的律師找你。”周渡野無視了對方的眼淚,“而且我必須告訴你,在我那麽多的前男友裏,你並不特別。”
—
魏宗潮打開病房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周渡野抓著周行謹的手腕,而周行謹雙眼通紅,像是在為眼前人擔心。
魏宗潮擡眼,“呵”了一下:“我好像來得不是很巧?”
“魏老師,你怎麽來了?”周渡野大腦宕機,問了一個蠢問題。
“閑著沒事幹。”魏宗潮面無表情道,“來拿真心餵一下狗。”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周渡野下意識急急忙忙地松開周行謹下床追過去,無奈魏宗潮腿太長,周渡野連人的背影都沒看見。
他站在走廊上左顧右盼,意外看見了急匆匆趕來的陳秘書。
“小周總,周總好啦!”陳秘書激動得聲音都顫抖,“……是魏老師,魏老師這幾天一直在找專家來幫周總看腦袋裏的淤血。就在今天早上,他請到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醫生做主治,您的母親簽了字,給周總做了一個小手術,周總人就醒了過來。魏老師聽醫生說您車禍病危了,急匆匆從樓上趕下來——他現在人呢?不在這裏嗎?”
周渡野有些錯愕:“魏老師做了這麽多?”
“是啊,都是魏老師幫的忙,那位醫生可難請了,我們壓根聯系不上,不知道魏老師是怎麽做到的。”陳秘書還沈浸在喜氣洋洋的氛圍中,渾然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您母親說,她認準魏老師了,其他人都休想成為您的丈夫,進周家的門。”
“她認準有什麽用,那也得魏老師認準才行。”周渡野照例吐槽了一句,想到魏宗潮,一聲苦笑,“走吧,先上樓看看我爹,魏老師那邊,我可算是把人得罪狠了。”
—
確定周光榮沒有大礙後,周渡野收拾收拾行李,又去找魏宗潮自薦枕席了。
魏宗潮打開門,看見敲門的是周渡野,毫不留情又要關上。
“欸,等等,等等,魏老師,別著急關啊!”周渡野連忙拿腿抵住門縫,“別關,別關,哎,夾我腿了。”
魏宗潮到底沒忍心下狠手,松了力道,站在門後,冷冷淡淡地看著他。
“有事?”他掀唇吐字。
“當然有。”周渡野十分直率,“我做錯了事情,求你原諒。”
“你做錯了什麽?”魏宗潮諷刺道,“你周渡野能做錯什麽?又怎麽會錯呢?”
周渡野早就清楚了自己的罪狀:“我不該什麽都不告訴你就和你分手,也不該和周行謹拉拉扯扯害得你誤會。”
魏宗潮四兩撥千斤道:“沒關系,我也不在乎。”
“魏宗潮,我已經跟定你了!”周渡野又有大少爺脾氣,“你還要我怎麽樣?”
“周渡野,你平常道歉,也都這麽理直氣壯?”魏宗潮不吃他這一套,“玩玩而已,認真你就輸了。”
“那就再玩玩!”周渡野連忙賣乖求饒,“魏老師,我請了一周的假。”
魏宗潮喉結滾動了一下,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道:“所以呢?”
“在這一個星期裏,我完全屬於你。”周渡野暧昧地笑了,“你想怎麽玩都行。”
魏宗潮掀起眼簾:“周渡野,你想死?”
周渡野舔唇:“魏老師,你還看不明白嗎?我這是想你了。”
小臂被人扯住,周渡野幾乎是栽倒在魏宗潮的懷裏。
魏宗潮按著周渡野的後腰,強勢地低頭吻住他的唇,兩個人倚在玄關的墻角接吻,時隔多日,這種感覺變得熟悉又陌生。
周渡野剛剛情動,魏宗潮捏了捏他的耳垂,突然開口問:“我再問一遍,周行謹,什麽情況?”
“看來這件事是過不去了,我不告訴你,你就不給我了?”周渡野開玩笑道。
“當然。”魏宗潮冷淡道,“小周總,我何等自恃,不可能給人做小。”
“魏老師哪裏小?魏老師大著呢。”周渡野還笑著跟他鬧,“‘做小’?怎麽做也小不起來。”
魏宗潮抿唇:“你說不說?”
“說說說,瞞著魏老師,肯定不成。”周渡野見他動了真火,連忙討饒,“周行謹是我爹媽收養的孩子,身世沒什麽好說的,父母雙亡,幹幹凈凈。來到我家之後,我爸媽忙於生意,我姑姑當時也很照顧他,兩個人一直有聯系。後來我們家因為利益問題分家了,我姑姑開始暗中爭奪周氏的控制權。再加上我和周行謹談戀愛,因為爸媽的阻攔而分開,所以周行謹一直挺恨我爸媽的。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有些不對勁了,不止想要繼承周氏,還想報覆我爸媽,大概是我姑姑跟他談過什麽條件,所以他才選擇和我姑姑聯手吧。”
魏宗潮對這些陳年舊事表現得興致缺缺:“你對他沒感情了?”
“當然沒有。”周渡野毫不猶豫道,“我這顆心,都是魏老師的。”
“周渡野,我沒有原諒你。”魏宗潮不滿對方的隨意。
“我知道。”周渡野故意挑釁地看著對方,“但是您也是想我的,不是嗎?”
魏宗潮表情不置可否,人卻是動了,工工整整地折起袖子,對著周渡野伸出兩只手臂:“上來。”
周渡野樂了,用雙腿勾住魏宗潮的腰,雙手攀附著魏宗潮的肩膀,整個人掛在魏宗潮的身上。
“魏老師,你看這樣像不像在抱小孩?”
“哪有你這麽饞的小孩?”魏宗潮哼笑一聲,“我看你更像是艷鬼。”
周渡野把自己的下巴按在魏宗潮的肩膀上,親昵地蹭了蹭:“就說魏老師的精氣給不給我吸吧?”
魏宗潮摟著人的大腿,把人往身上提了提,過程中還產生了一點摩擦。
“把你的腿掛好了,什麽都是你的。”
—
大概是被周渡野整得PTSD(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癥)了,整整一周,魏宗潮都沒放過周渡野。
一次事後,周渡野氣喘籲籲地討要名分:“魏老師,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魏宗潮正在抽煙,半瞇著眼,睡袍松松垮垮地披著,露出胸口的木雕長命牌,還有那漂亮結實的胸肌。
聞言他把煙掐了,仔仔細細地看周渡野:“你想要什麽關系?”
“男朋友。”周渡野毫不猶豫。
魏宗潮笑了一聲:“哦,不給。”
周渡野忍了,追問:“那魏老師認為我們是什麽關系?”
“‘玩玩而已’的關系,認真你就輸了。”魏宗潮慢悠悠道。
周渡野啞巴了,真覺得自己搬石頭砸腳。
他不是蠢蛋,思來想去,還是得主動獻殷勤,幫魏老師做點什麽,才能促進一下兩個人的關系。
做什麽呢?幫人還上拍賣時借的錢?魏宗潮肯定不樂意。
周渡野想到什麽,打電話給陳太和:“和尚,幫我查一個人。”
陳太和打了個哈欠:“什麽人你周大少自己都查不到,還要拜托我。”
“這個人只有你能查到,準確來說,只有你的小男朋友知道是誰。”周渡野解釋,“還記得上次你小男朋友辦的拍賣會嗎?有個自稱‘趙天航’的人賣了魏老師一塊翡翠玉牌,我上次已經查過趙天航了,那個賣東西的不是他,我現在就想把這個人找出來。”
陳太和就去問,過了一會兒回來了:“……小容兒說,賣東西的人是周行謹。”
“好你個周行謹。”周渡野氣笑了,“居然在那時就擺了我一道。”
有了這條線,剩下的查起來就容易很多,周渡野向爸媽要了周行謹那張卡的流水,一筆筆對賬後,找到了那個翡翠玉牌的賣家。
周渡野覺察到自己接近最後的結果,在一個黃昏,登門拜訪了那位姓任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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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老先生。”周渡野客氣道。
老人正在院子裏照顧紫羅蘭,看見周渡野,就放下了園藝剪刀,樂呵呵道:“不是什麽先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
“我了解任先生的過往,特別去向您在監獄中的獄友打聽了您的往事,對於您還是很敬佩的。”周渡野不敢絲毫大意,“您十八歲立業,混跡東南亞采石場,憑借著手腕和眼光成為了數一數二的珠寶商人。但是您並不滿足於此——”
“不是不滿足。”老人溫和地打斷他,“是不敢滿足,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果一個人手上沒點防身的東西,一定會被惡鬼盯上。”
周渡野接話:“所以您開始培養從小為您賣命的惡犬,在給他們灌輸了您的思想後,專門送到商人家庭裏當暗樁,教他們如何侵占別人的家產。”
老人看上去並不太在意:“你很有想法,但是有證據嗎?譬如?”
“證據就是您的判決書,譬如洗幹凈身份後被我家領養的周行謹,還有被新勝股東收養的褚遂良。”周渡野一口氣說了很多,“幾年前,您做的事情被覺察,作為經濟罪犯入獄服刑,您的‘孩子’們也各奔東西。”
“有趣。”老人不再否認,“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出獄之後,我金盆洗手,再沒有管過他們。”
“褚遂良選擇了全心全意為新勝股東賣命,不惜引誘我來為家人竊取機密;而周行謹則始終沒忘記您的教導,甚至還獲得了您的認可,在您入獄之後,擁有了支配象征您身份的翡翠玉牌的權力,他拿著玉牌來離間了我和我的愛人,但是最後還是把賣玉牌的錢打給您了,真是忠心。”周渡野話鋒一轉,“——只是我不明白,明明當初是一起收養的兄弟二人,為什麽您只用了褚遂良?而對魏宗潮,選擇了在暗中資助。”
沒想到老人笑了:“他是這樣告訴你的?”
周渡野就噎住了,但是那僅僅是一秒,他就選擇了堅定地相信:“我無條件信任他的說法,如果您告訴我的版本和他說的不一樣,我不會滿意的。”
“不可能一樣。那麽骯臟的過往,他當然不願意跟你說。”老人幽幽道,“魏宗潮是我訓過最不聽話的孩子,什麽辦法都用了,他還是堅持己見,強迫又固執,他已經有了他的三觀,我怎麽努力都毀不掉。我只能說,他在我手上吃了很多苦啊。”
周渡野攥緊拳頭,有些失態:“你真是畜生。”
“金錢和武力手段通通動搖不了他,但我是個物盡其用的商人。所以,我和他做了個約定,我可以放他回去,把監護權移交給他的遠房親戚,作為交換,如果有朝一日那塊翡翠玉牌出現,不管價格是多少,他都要買下,就當是贖回自己的錢。”老人的眼睛中閃爍著精明的光,“我知道他會信守承諾,原來的那群孩子也知道,因為他魏宗潮就是一個會被承諾束縛的人,一諾千金,不過如此。”
後來的故事,就跟魏宗潮說的一樣了,借宿在親戚家,貧窮又艱難地長大。
魏老師沒有騙他,只是沒有全都告訴他。
這種認知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周渡野心想,他的魏老師的確是這樣的人,可靠又值得信任。
“任老爺子,別人的份我不管,但是魏老師不一樣,他有我心疼。”周渡野想清楚了,就露出了一個不算友好的笑,“所以您就等著遭雷劈吧,我祝您家徒四壁、晚景淒涼,以後您人生路上遇到的每一個坎,都可以算在我周渡野的頭上。”
—
周渡野問完了事情,就回了家。
廚房裏亮著燈,周渡野十分積極地揚聲喊:
“魏老師,今天吃什麽?”
“下午去哪裏了?”魏宗潮沒答,從廚房走出來,“我去你公司找你,你不在。”
“魏老師想我了?”周渡野揶揄道。
“誰想你了。”魏宗潮笑一聲,“我是去查崗,去捉奸。”
周渡野不敢跟人開玩笑,主動交代:“我去了解了一下那個打亂你人生的混蛋。”
魏宗潮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他出獄了?把我弟弟養成那樣,是夠混蛋的。”
周渡野有意試探:“但是我把你弟弟送進監獄的時候,你沒有阻攔我的決定。”
“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沒有人可以代勞。”魏宗潮垂眼時看上去有些冷漠,“我和他並不親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希望牢獄生涯能洗幹凈他的腦子。”
“那我呢?”周渡野逮著機會就問,“我和魏老師親密嗎?”
魏宗潮擡眼看他:“不是‘玩玩而已,認真你就輸了’?”
“我認輸。”沒想到周渡野直接承認,“……魏老師,我認輸。”
一直在拉鋸的比賽忽然落幕,周渡野舉手投降,獻上那點可笑的驕傲,承認了自己的淪陷。
魏宗潮眸色一暗:“小周總,你清楚你自己在說什麽?”
“我沒有喝酒,也沒有發燒,我很清醒。”周渡野一字一頓地說,“我不能沒有你,我想,我應該是愛上你了。我向來對穩定不感興趣,但是我願意嘗試著和你分享我的餘生。”
“不逞強了?”魏宗潮不動聲色地問。
周渡野連忙回答:“不了。”
魏宗潮又問:“不找別人了?”
“不了。”周渡野搖頭。
魏宗潮笑:“不愛白月光了?”
“……魏老師,您知道的。”周渡野有些羞赧,但還是一本正經地陳述,“我從未像這樣在乎過一個人,我的白月光一直是你。”
在骰盅砸在地上的那一刻,人們都在驚嘆六六大順,可周渡野在看的,其實是魏宗潮的眼睛。
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帶著沈穩、嚴謹與傲氣——是獨屬於他的一見鐘情。
“還算有良心。”魏宗潮垂眸,“我現在心情還可以,給你解釋的時間,想說什麽,自己說吧。”
於是周渡野從頭開始解釋,由自己當年和趙天航的矛盾講到和周行謹的往事,然後再講父親病倒之後產生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和他內心的真實想法,開誠布公,一點都沒有隱瞞。
好不容易說完,他還想請求魏宗潮的原諒,卻感受到男人撫摸他的頭發的輕柔力道。
魏宗潮本來以為自己會在故事裏計較得失、在意面子。
但是當他聽完了周渡野的剖白,心中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心疼。
“你做得很好,只有一點不好,就是不該瞞著我。”他耐心地安撫眼前的人,“以後如果再發生這種事,我希望能和你一起面對。”
周渡野終於松了一口氣:“魏老師……這段時間,我真的好累,可是我又不敢說,我只能一個人撐著,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會特別想你。”
魏宗潮憐惜地吻了吻周渡野的嘴角。
“以後不會了,以後有我。”
兩艘總是在夜間漂泊的航船偶然相撞,甘願拋錨降帆、停泊原地,成為對方的避風港。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他們擁有彼此,就不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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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周氏季度總結會議上,員工們都戰戰兢兢,各司其職。
忽然,一條語音突兀地響起。
“小周總,我今天加班,你去接一下兩個孩子。”
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溫柔地像是含著一池春水。
眾人還在猜測聲音的來源,已經是周氏總經理的周渡野坐在最上首,冷著臉秒回了兩個字——“好的”。
周渡野坐上車後座時,還在打視頻和魏宗潮抱怨:“明明是我爹媽生的小孩,卻總是我們倆在帶,他們倒好,退休跳廣場舞去了,樂得逍遙自在。”
和周行謹解除了親子關系,周渡野又不愛接班,無奈之下,周渡野的爹媽只能又造了兩個繼承人出來,還是一對龍鳳胎。
兩個小孩出生時就長得好看,長大了些更是討喜,無論走到哪兒都受人歡迎,頗有周渡野當年的風範。
魏宗潮習慣性和和氣氣地勸道:“你要是想跳廣場舞,以後退休了我也陪你去。弟弟妹妹由我們帶著也好,彌補了你不能有孩子的遺憾。”
“瞎說什麽玩意兒,我哪裏來的遺憾。”周渡野拉下臉,“不許再說這種酸話,有了你,我什麽願望都已經滿足。”
魏宗潮輕輕笑了兩聲:“帶著兩個小孩去兒童房裏玩一會兒,等我下班就回去給你們做飯。”
周渡野偶爾來幼兒園接人,今天倒是看見一張新面孔。
白白凈凈的男人正在把小朋友交到他們的父母手上,細看之下那張臉又有些熟悉。
周渡野沒有細想,走過去報了周渡萱和周渡明的名字。
男人擡起頭,似乎是有些驚訝:“小周總,你也有孩子了嗎?”
周渡野現在已經是“周總”了,除了魏宗潮總是把“小周總”當昵稱,很少有人會帶著那個“小”字叫他。
他心裏頓時就清楚了,又是一筆當年欠下的桃花債。
“嗯。”周渡野敷衍地應道,一手牽起一個小孩,轉身想走。
男人卻還在攀談:“小周總的另一半呢?怎麽不來接孩子?”
想起魏宗潮,周渡野的表情都變得更好了一些:“我接和他接,都是一樣的。”
“看來小周總現在過得很好。”男人酸溜溜道,“要是我也能遇到真愛就好了,可惜我遇不到。”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周渡野破天荒認真地開了口,“原來我也不信什麽喜歡什麽愛情,後來我遇見了他,於是我就信了。”
—
周渡野牽著兩個小蘿蔔頭進家門時,魏宗潮正在往餐桌上端菜。
見他帶著人回來了,魏宗潮撚起一只蝦三兩下剝好,塞到周渡野嘴邊。
魏宗潮像是邀功般微微笑著:“今天做了油燜大蝦,嘗一嘗味道。”
周渡野吃了,眼睛一亮:“味道不錯,下次還給我做這個。”
“那我就放心了。”魏宗潮又走進廚房,“還得準備兩個小孩子吃的東西。”
周渡野拍拍兩個小孩的腦袋:“還不快謝謝你魏叔叔。”
兩個小孩就齊聲乖巧地學:“謝謝魏叔叔!”
“為什麽你是他們的親哥哥,我作為你老公,卻是他們的叔叔。”魏宗潮就不滿了,擰起眉毛看向他,“這不是把輩份給弄亂了?”
周渡野咧嘴,露出一個很無辜的笑容:“你是我的魏老師,尊師重道,輩份自然高。”
“油嘴滑舌。”
魏宗潮無奈地斥責了他一句,但確實是拿他沒辦法。
伺候著兩個孩子吃完飯,周渡野的爹媽就來接小孩回去了。
去開門的是魏宗潮,見到二老,恭恭敬敬問了聲好:“爸,媽,吃過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做點新鮮的。”
“是宗潮啊,我們已經在朋友家吃過了。”周光榮樂呵呵地笑道,“就不麻煩你了,下次過節再來嘗嘗你的手藝。”
葉如意倒是很關心自己兒子的可憐老公:“周渡野那小混球沒欺負你吧?也就是你慣著他,不然他哪裏能過得這麽安逸。”
周渡野不服氣地揚聲辯駁:“魏老師,快告訴我媽,平常我也有幹活的!”
“是這樣。”魏宗潮從善如流,“小周總很勤勞,也十分有耐心,像是陪兩個孩子玩這樣的事情,都是他在做。”
周渡野滿意了,二老也挺滿意,互相道別之後,周渡野和魏宗潮送走了兩個小孩。
魏宗潮關上家門,走回來,攬著周渡野的肩膀:“每次看見你爸媽,我心裏都有些害怕,怕他們覺得我拐帶了他們的兒子,要把我從家裏趕出去。”
“怎麽會?明明他們就是更喜歡你,你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好兒子。”周渡野說起這個就憋悶,“你能力強,還會做家務,更別說你還救了我爹一條命,他知道的時候,恨不得跟你當場拜把子。”
“那不成,言重了。”魏宗潮摸了摸周渡野的發頂,“比起當他的兄弟,我還是更想當你的老公。”
“怎麽突然開始皺眉頭?”看魏宗潮表情變了,周渡野摸不著頭腦。
“你今天打發膠了?”魏宗潮有些糾結,“手感不太好。”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周渡野低下頭給他研究,“我把頭發梳到後面去了,這樣看起來更有商務精英範兒。魏老師,你看我這個造型,像你不?”
“還不太看得出來,眼鏡借給你戴戴。”魏宗潮摘了眼鏡,架在了周渡野高挺的鼻梁上,“我的眼鏡有度數,你閉上眼別看,傷眼睛。”
周渡野不情不願地閉上眼:“那你幫我看看,究竟像不像?”
“當然像。”魏宗潮認同了,“怎麽能不像。”
“是吧,我也覺得像。”周渡野尾調上揚,帶著些戲謔,“這大概就是,夫夫相。”
“記得某人曾經說,如果認真就輸了,那麽他認輸。”魏宗潮呢喃,吻上周渡野的唇,“我想說,其實當年認輸的不止他一個。”
江湖規矩:當兩方同時認輸的時候,就是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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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總縱橫情場,這輩子遇上的對手不多,魏老師算一個。
——是最特別的一個,也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