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舊事一提」
「舊事一提」
晚風輕輕吹來，白菁看着剛剛給了名分的實習期男友，對視了這麽一小會，臉頰忍不住微微發燙。
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抿了抿唇邊的笑容。
白菁開玩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實習期要多久呢？”
裴輕筠聞言朝她看了過來。
白菁看他神情認真，愣了下，湊近去看他，揶揄道：“所以你還真想問啊？”
裴輕筠輕輕“嗯”了聲。
白菁眼裏含滿笑意，刻意拖長地“嗯”了聲，語氣輕快地說：“看你表現。”
裴輕筠說：“我會努力的。”
什麽努力啊……一副模範學生的語氣，可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白菁卻發現心情就變得很好了。
晚風仍在吹拂，白菁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不動聲色地開口：“我前兩天聽說了一件事情，知道的時候，我很吃驚，原來事情根本不是我聽到的那樣。”
說到這，白菁再次偏頭朝着裴輕筠看去，笑着問：“你說我要不要問問他，為什麽要那樣說呢？”
裴輕筠對上目光，融進夜色的眼裏流露出不解，可他還是回答：“如果你想問。”
看裴輕筠這樣，白菁猜無論她說什麽，他的回答估計都會是肯定。
于是白菁便開口了：“我那天跟小灏一起看照片，得知了一件事，你從笙姐那裏拿走了一張照片。”
裴輕筠聞言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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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菁清晰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無措。
裴輕筠說：“原來你知道了。”
他又說：“是一張你的照片，我拿走了。”
聽到這一句話，白菁聲音開始變得很輕：“那為什麽跟你和我說的不一樣？”
白菁想她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可她還是，想聽他從嘴裏說出來。
裴輕筠低聲說：“想靠近你。”
他又說：“卻又怕吓到你。”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午後，裴輕筠去林笙家，沒想到去了之後，才發現郁灏去少年宮了。
林笙說他們姐弟倆很久沒聊過天了，就坐下來聊聊吧。
雖說林笙是裴輕筠的表姐，可裴輕筠作為家裏的獨生子，父母在他五歲時就離婚了，自小跟了父親，可父親忙碌于生意，無暇顧及他。
裴輕筠小時候經常會被林笙叫去她家蹭飯，長大後情感也親厚，林笙一家也反倒更像他的家人。
坐在沙發上，聊了幾句近況，林笙說：“小筠，最近媽還提起你了，說是很久沒見你，還怪想你的。”
裴輕筠說：“我過兩天就去看雲姨。”
“那正好，你把小灏也帶上。”林笙說，“他也願意跟着你。”
裴輕筠應了聲。
林笙笑了笑：“對了，我最近參加了同學聚會，遇到了我以前大學的室友，她竟然認得你。”
裴輕筠問：“認得我？”
林笙說：“對啊，她也是十五中的，對你的印象很深，說你是十五中難得出的一個帥哥學神，還很遺憾她怎麽沒晚出生個幾年，都不能在學生時代一飽眼福。”
裴輕筠聽出林笙話語裏的打趣，一時沒回話。
林笙知道他平常正經慣了，也沒多打趣幾句，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她跟我提了一件事，說是她閨蜜有個堂妹，模樣好，人也獨立，有自己的事業……”
聽到這些話，裴輕筠總算知道今天林笙把自己騙來的原因了，有些無奈地說：“笙姐，你知道的，我沒有這個打算。”
“你可以去見見啊。”林笙說，“也不是說一定就要讓你定下來。”
“我知道你還現在年輕，可我看你這些年，也沒有對誰上過心，八成接下來幾年，你還是會拿這句話來糊弄我。”
“去見見，也算是一個機會，萬一緣分就到了，你錯過了，豈不是很可惜啊。”
對于林笙說的這些話，裴輕筠心裏早已有了明确的答案，卻還是因為緣分兩個字，生出了一種類似于悲哀的情緒。
他難得沉默了會：“我不打算去見任何人。”
林笙聞言嘆了口氣：“那好吧，本來她是想介紹給另一個人的，還是我截胡來的，晚些時候，我跟她打通電話。”
說着，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還挺有意思，那個人你還認識，是牧家的小兒子，就是那個我初中時住我隔壁的那戶人家，跟你同年的那個小孩，你們還撞到過幾面呢。”
記憶裏是有這樣一個人，只不過這個牧家小兒子，住了不到一年，就匆匆搬走了，不過是見過幾面，根本沒什麽交集，不過近兩年倒是聽齊鳴随口提起過幾次。
裴輕筠說：“那還是我小學的時候，好久之前的事了。”
“是啊。”林笙難免回想起過去的日子，“真的好久之前了。”
聊了半個下午，裴輕筠就起身離開了，他工作上有些事情，要趕去公司處理。
等大致處理好，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裴輕筠沿着江灘大橋而下，在這邊停了下來。
江面被霓虹燈光映亮，浮開一片片的波光粼粼。
電話鈴聲響起，是齊鳴打來的電話。
“裴大神，最近有空嗎？要不要出來聚一聚？”
裴輕筠問：“出差回來了？”
“對啊！”齊鳴這麽多年還是一副大嗓門，“一回來就想到你了，夠不夠兄弟！”
裴輕筠聞言應道：“夠。”
“我今晚碰上一人，就是我跟你提到過的牧少軒，小時候天天跟我幹架的那個，他今年搬回南城了，我回家就碰到他來我家吃飯，還是我媽邀請他來的，真是晦氣！”
“吃着吃着，他那個嘴啊，就一直咧不下來，都要翹到頭頂了，我媽一問，才知道他家裏人，給他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
齊鳴一說起話，就會跟機關炮一樣，語氣誇張，聽着像是在說相聲。
“說來也巧了，那個人我們還認識，真沒想到，這種好運都給他撞上了，怪不得他開心成那樣，啧啧！”
“就是不知道怎麽想的，白菁怎麽會答應跟他見面啊……”
聽到熟悉的名字，裴輕筠眼睫一顫，擡眼看向手機屏幕，問：“你說誰？”
“白菁啊，你不會就不記得她了吧，我們之前高一都是五班的啊，就是那個很漂亮，畫畫也很厲害的女生啊。”
“你這都能忘，裴大神，真不愧是你！”
裴輕筠說：“我沒忘。”
“啊，沒忘啊。”齊鳴說，“我就說啊，這怎麽可能忘記啊，又不是什麽很陌生的人。”
齊鳴的話語一直在冒出，可裴輕筠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了。
過了幾秒，他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齊鳴，我有些事，晚點跟你回電話。”
挂完電話，裴輕筠立刻就踩上油門，調轉車的方向，朝着家的反方向駛離。
林笙說的緣分兩字，好似沉甸甸的兩個字，壓在發出迫切哀鳴的心髒上，震蕩着失去平靜的胸腔。
被路燈映照的道路在身後被拉長。
裴輕筠開始完全變得難以思考，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個夜晚，可能是他此生僅有的一次機會。
聽到這裏，白菁才明白了之前她怎麽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在晚風中，她輕聲喃喃道：“所以我才會接到那通電話。”
拒絕了跟牧少軒見面的那天，白菁還泡在浴缸裏，泡了會，才剛想起身，就又看到楓姨打來的電話。
白菁發愁地看着電話響了一會，還是拿了起來。
剛接通，白菁就換了副撒嬌可憐的語氣：“楓姨，我真的不想去，我還這麽年輕，一點都不急的，而且我又不認識人家，見面多尴尬啊。”
“你不想去見牧家小孩，就不去見吧。”楓姨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出來。
白菁才笑了一下，就聽到楓姨繼續說：“那你去見見另外一個，我幫你看了一下，這小孩更不錯，模樣比我看的所有的都俊，關鍵他還跟你同年，又是同一個高中的。”
聽完這段話，白菁又默默趴了回了浴缸邊上，嘟囔道：“那高中校友那麽多，能搞上早搞上了，還用得着現在嘛。”
楓姨語氣聽起來很激動：“你去看看吧，這個真的不錯，你可別軸了，錯過了就可惜了。”
白菁說：“哪有可惜啊。”
楓姨卻像是聽不見她說話，繼續說：“而且那男孩子的名字還好聽，說來也很巧，你們名字都帶木，這是大好的緣分啊。”
白菁：“……”
這也能扯上緣分，她楓姨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白菁說：“我之前班上的班長，他名字也帶木呢，難不成我也跟他相配。”
楓姨問了句：“是班長啊？”
白菁說：“對啊，班長，叫裴輕筠，筠，可是竹子的意思，照您這意思，那我跟他難不成是絕配？”
楓姨沉默了兩秒。
白菁都以為楓姨要放棄了，結果楓姨來了句：“那你更要去見見了，這個男孩子高中時也是班長，就叫裴輕筠啊。”
“這種緣分真求不得，這樣你們都能碰上，上天注定的！”
得知是裴輕筠的那刻，白菁感覺腦袋混成了一鍋粥，接下來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收到了楓姨發來的消息，是一家餐廳地址，預定好了下午六點。
于是她還在稀裏糊塗中，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好了一場相親。
一晚上，白菁睡前還在想，滿腦子都是那個裴輕筠，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裴輕筠嗎？
怎麽年級輕輕，就走上了相親道路。
那對于相親對象自己，是知情還是不知……
第二天，白菁特別希望今天會很忙，這樣她就可以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
可跟她希望的完全相反，今天所有的工作事項，推動都很順利。
晴空無雲，準點下班。
白菁站在公司樓下，猶豫了好一會，還是嘆了口氣，前往了約定好的餐廳。
走到餐廳門口，白菁再次生出了退縮的念頭。
可很快，白菁又在心裏跟自己說，慫什麽啊，如果他都敢來，那自己也不能這麽沒出息。
只是一個曾經的高中同學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見見就見見。
踏進了門裏，白菁一眼就看到了窗邊坐着的人。
他的面容褪去少時的青澀，眉目卻依舊清俊，明明有好幾年沒見了，卻還是這樣讓人熟悉。
也同樣是剛進門，白菁就察覺到了裴輕筠的目光。
等坐到位置上，白菁發現裴輕筠還在看她，卻不說話。
白菁就有些沒話找話道：“沒想到你也來相親啊，是不是家裏催太緊了，其實我也是，說了還年輕，可大人怎麽也不聽。”
“說是去看看，就算沒什麽，也就算是一起吃頓飯，交個朋友。”
說完一大串話，白菁卻擔心接下來的沉默，繼續說：“說實話，來之前我還不知道是你，後來聽說又是跟我同歲，又是十五中的，又是名字裏帶木的。”
“我還在想，這怎麽跟我高一那的那個班長有點像，不過我想，肯定不會是你。”
白菁也不知道話到了嘴邊，為什麽就突然繞了一個彎，變成了明晃晃的撒謊。
裴輕筠看着她，說：“這樣。”
這還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語調平靜，像是他說過的很多話裏的一句。
很熟悉，是裴輕筠的語氣。
于是白菁笑着問他：“所以你是不是也跟我同一種情況，不知道是我來啊？”
裴輕筠看着她，一時沒回話。
答案仿佛已經在不言中了，白菁仍在笑着：“不知道也很正常，我就說嘛，相親相到熟人也挺尴尬的，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完全可以提前聯系一下，打個幌子就好，也不用非來見這個面。”
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白菁已經完全不明白了。
吃完飯，白菁跟裴輕筠道別了。
沒有加聯系方式，只有一句有空一起出來吃飯。
白菁想，這真是幽默的成年人默契啊，明明臉上在笑，可卻心知肚明，并不會有這樣的一頓約飯。
本來事情到了這裏，白菁想，這不過是上天開的一個小玩笑，所以會成為她生命裏的一個小插曲。
直到第二天早上，白菁在公司收到了一個快遞，是同城快遞。
寄件人竟然是裴輕筠。
拆開一看，是一份結婚協議。
白菁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掐了把手臂，疼痛感傳來，她才意識到這不是在做夢。
說實話，白菁是有些動心的，現在正是Fluffy的重要期，現下還能混過去，等再過幾年，家裏只怕會催的更緊。
而且像裴輕筠這樣……适合的結婚對象，的确是可遇不可求。
知根知底，無不良嗜好，無暧昧對象，感情方面是一片白紙……
結婚協議她仔細看過了，甚至還請了律師來看。
結果是條例清晰，條條都有利于她這方。
足以證明裴輕筠的誠心。
直到晚上，白菁才通過一個高中同學，要到了聯系方式，撥通了裴輕筠的電話。
接通後，誰都一時沒有說話，像是陷入一片死水般的沉默中。
良久，白菁問了句：“不是在開玩笑吧？”
裴輕筠說：“不是。”
一通電話結束，只有短短的兩句話，就奠定了一場虛無的婚姻。
民政局領證那天，白菁靜靜聽着工作人員說他們很相配，臉上一直在笑着，心裏卻生不出一絲高興。
他們并肩走了出來。
走着，白菁卻落下了一步，眼前是裴輕筠挺直的背影。
“裴輕筠。”
白菁輕輕叫了他一句。
裴輕筠轉身看來。
白菁朝他笑道：“如果以後我們之中，有人心有所愛的話，一定要告訴對方，辦完離婚手續後，我想我會祝福你的。”
那時候，裴輕筠好像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
白菁看不懂他的情緒，不過她想她應該笑得很得體。
所以裴輕筠在沉默後，才會輕聲應了她一句：“好。”
耳邊傳來風聲跟水聲，白菁搖了搖手裏的仙女棒。
沉默了很久後，白菁摁開了打火機，點燃了手裏的一小束仙女棒。
火光亮起，白菁轉頭朝着裴輕筠看去，笑着說了句：“裴輕筠，我們好像該許願了。”
裴輕筠看着她眉眼彎彎，眼裏簇起了銀白色的小火苗。
白菁又輕聲叮囑道：“許願的話，要記得不要說出來，不然會不靈了。”
白色的焰火漸漸消散在夜色裏。
白菁只看着他，卻感覺他的眼睛會說話。
在悄悄地告訴她。
所許下的被藏在無聲裏的願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