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謊言與她」（二更）
「謊言與她」（二更）
有關高二的那次鼓勵活動，裴輕筠說謊了。
高二上學期，十五中開放了信箱活動，一時間各種投稿，紛紛湧入了學生會。
一天，副會長常峰不知道從哪拎出來一個紙條，嘴裏還在驚奇地說：“你們看，竟然有人投稿小紅花，我上次見這東西，還是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
“而且這個同學，還在下面畫了一整排小紅花，這也太有才了！”
剛巧被經過的校長聽到，便有了這個“送小紅花”的鼓勵活動。
校領導當場拍板，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學生會頭上。
裴輕筠也在其中，分配班級任務的時候，他選擇了六班至八班。
活動當天，裴輕筠被教導主任叫去教務室，耽誤了些時間。
回到班上的時候，一班的抽獎活動已經進行大半了。
裴輕筠回到座位上，拿起提前準備好的大紙箱。
才邁開兩步，就被齊鳴直直推向了講臺前的人群裏。
“大家各位好心人，都讓一讓，讓這個忙碌的工作人員先抽一下，好讓他安心去工作！”
圍在講臺前的人群紛紛讓開，裴輕筠就這樣不明所以地，被擠到了正中央。
大紙箱被遞到面前，裴輕筠也就抽了一張。
他拆開後，淡淡看了眼，就折疊回原狀，放進了口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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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學神，你夠酷的啊，一點表情都沒有，一看就沒有中獎。”
裴輕筠走到門口，就剛好碰到了溜達到窗前的常峰。
“現在是去六班嗎？”常峰親熱地搭住了他的肩膀，“我也一起去看看熱鬧。”
“你說，馮秦陶是不是當學生會長太久了，都被折磨得心理變态了，搞一個小紅花活動，還特意搞了個空紙。”
“我親眼看到她用水筆在上面畫了個黑點，丢進了紙堆裏，她也真是惡趣味，就是不知道這個萬一挑一的幸運鵝是誰了。”
常峰滿滿都是看熱鬧的語氣，說了一大串話，又順嘴問了句：“所以是你嗎？”
裴輕筠淡淡回道：“不是。”
他們沿着走廊走去，為了順利舉行活動，今天大課間特意停了一天的做操。
還沒下樓，常峰就一臉興奮，八卦着七班可是著名的美女班。
裴輕筠神情一直淡淡的，只是聽着常峰一個勁在說。
“……她也在那，就是那個很漂亮的，你應該知道她吧，她之前是五班的，啊，對了，我記得你之前也是五班的吧！”
“我有個兄弟，還想去告白，可他慫了半天，昨天又跟我說了半天，我聽別人都說她很好相處，本人是不是這樣的？”
“對了，我都忘了說了人名了，就是笑起來特別好看的那個，叫白菁的。”
濃長的眼睫輕顫了下，足足過了幾秒，裴輕筠才輕輕應了聲。
常峰一臉的高興：“你都說好，那肯定沒差了，我還是讓他趕緊去試試吧，省得他天天跟我念叨來，又念叨去的。”
視線落在前方，裴輕筠依舊往前走着。
他淡淡開口道：“沒機會。”
常峰聞言頓住腳步，想問句為什麽，可是裴輕筠已經走進了門內，只留着他一個背影。
他擡頭一看，原來是已經到了六班的門口。
裴輕筠一進去，就被包圍在了人群當中。
常峰站在原地，莫名有些摸不着頭腦。
裴輕筠看着神色如常，可剛剛那語氣，總給他有種說不上的感覺。
……怎麽都顯得格外的冷淡。
不過很快常峰就想到了原因，人家畢竟是學神，眼裏只有學習，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估計是他說太多話了，這麽些個八卦，只會影響學神擡筆的速度。
想到這，常峰覺得自己的思路特別對，一定就是這樣！
在六班鬧鬧哄哄地抽完了後，他們就來到了七班的門前。
七班比起六班，喧鬧程度更有得一拼，像是一大群小麻雀被關在了屋內。
裴輕筠站在講臺上，手裏端着紙箱。
面前很快排成了一小長隊，一個接一個地抽着。
突然間，裴輕筠感覺手臂那，被不輕不重地，連撞了好幾下。
裴輕筠微微偏頭，就看到常峰在給他使眼色，拼命地表達着“快看快看”。
順着目光看過去，裴輕筠視線一滞。
是白菁從後門走了進來。
一身幹淨的藍白校服，秋季校服松垮垮地系在腰間，跟朋友邊說話，邊往這邊走了過來。
察覺到白菁偏頭的一瞬，裴輕筠不動聲色地撇開了目光。
于是目光便落在了大紙箱上。
排隊仍在繼續。
喧鬧的笑聲籠罩在身邊。
“你幹嘛呢。”
裴輕筠聽到了人群裏的一句打趣聲。
幾步之外，白菁緊閉着雙眼，雙手緊緊相握，貼在下巴那，嘴裏念念叨叨的：“南無阿彌陀佛太上老君赤腳大仙觀音菩薩，噢上帝耶稣，請保佑我……”
旁邊的朋友問她：“你這亂叫一通，會管用嗎？”
白菁俏皮地睜開左眼：“心誠則靈。”
朋友安慰她：“放心了，聽說這次全校，也就那麽一個空紙，你都說你運氣很差了，怎麽可能會中呢。”
“你不懂。”白菁搖了搖頭，又問，“你知道墨菲定律嗎？”
“萬一我……”白菁還沒說完，就用雙手捂住了嘴唇，發出悶悶的聲音，“不行，我不能亂說的。”
白菁不停的碎碎念，就跟實地演小品一樣。
旁邊站着的同學，看着都笑了，都忍不住起哄打趣了幾句。
所幸有着大家的注意力，裴輕筠也就借着衆人的目光，心安理得地看了過去。
白菁這才發現被圍觀了，微微睜大了眼睛，一瞬間像只受驚的呆萌小倉鼠。
她愣了幾秒後，趕緊擺了擺手，露出一貫的笑容，嘴上還說着：“哎呀，你們快別看了，趕緊去抽吧。”
裴輕筠垂下視線，小心地掩去眼裏輕輕晃過的笑意。
很快就排到了白菁。
白菁站在他面前，把手伸進大紙箱裏，卻遲遲沒有伸出來。
她湊近了點，很小聲地問：“有人抽到了嗎？”
裴輕筠很輕地搖了下頭。
白菁表情頓時變得有些緊張，微抿住嘴唇。
過了三秒，她露出了視死如歸的表情，才從紙箱裏拿出了紙條。
紙條橫在他們之間的半空，裴輕筠瞥到時，目光頓了下。
上面有水筆輕輕戳的一個黑點。
剎那之間，等裴輕筠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做了一個蠢決定。
哐當一聲，大紙箱落在了地上。
白菁被這動靜吓了一跳，手也一時沒拿穩，紙條就這樣掉在了地上。
在裴輕筠彎腰時，白菁也彎腰了下去，伸手握住了大紙箱的兩邊。
紙箱上的兩雙手，就這樣不小心相觸，很輕地一下。
然後便飛速地分離。
像是驟起的春風，連一絲波瀾都沒來得及泛起。
于是提到半空的紙箱，便脫力般要再次下墜，好在被裴輕筠接住了。
白菁這才緩了一口氣。
裴輕筠用手肘托着紙箱，單手撐着下面，空出另一只手，将手裏的紙條遞到了白菁的面前。
白菁像是剛剛才反應了過來，連忙伸手接過：“啊，對了，這是我的紙條，謝謝了。”
裴輕筠淡聲說了句沒事。
白菁走開後，就要開始輪下一個同學了。
眼前的同學手已經伸進了紙箱，裴輕筠卻借着餘光，朝着另一邊看了過去。
模糊的視線裏，白菁跟朋友在半空裏擊了一個掌。
“我就知道會是小紅花！”
隐約傳來少女得意的聲音，混在課間的吵鬧裏，很快便消失在耳旁。
确認全班都抽完後，裴輕筠托着大紙箱，借着半遮住自己的間隙，不動聲色地撿起了，剛剛滾到了腳邊，然後被踩到腳底的紙條。
很快便握住了手心。
卻在起身時，裴輕筠對上了常峰直愣愣的目光。
眼裏寫滿了錯愕和震驚。
直到活動結束，上了五樓，裴輕筠還能感覺到，常峰的目光時不時就探過來。
裴輕筠開口：“其實……”
常峰卻用手肘撞了撞手肘，眼裏寫滿了揶揄：“裴學神，沒想到你竟然還扯謊。”
“一開始還說你沒有抽到，我剛剛可都看到了你撿紙條，上面明明就有那個黑點！”
常峰的嗓門大，即使是想要刻意壓低聲音，卻因為太過激動，反倒沒能控制住音量。
正巧從旁邊經過的同班大聰明，也不知道是什麽耳朵，頓時來勁地起哄道：“什麽什麽什麽！那個幸運兒被找到了？”
“在哪在哪在哪？”
這麽幾聲，響徹在整個五樓的走廊。
一時間八卦看熱鬧的聲音，紛紛都冒了出來。
常峰被這陣勢也吓了一跳，飛速地瞄了一眼裴輕筠，然後裝作沒聽懂地開口：“什麽？你在說什麽？”
男生完全不吃常峰裝傻的這套：“我剛剛聽到了，你們分明在說什麽黑點。”
常峰知道自己平常胡咧咧慣了，多半不會信他，又加上演技也堪憂，再演下去，會有很大的風險。
于是就反其道而行，一口承認了了：“啊，對對對，剛剛發現的，不過人家也要面子，我做人要有誠信，得替保密啊。”
男生仍是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一副我看你還能繼續怎麽編的神情。
常峰又悠悠開口：“不過我也知道大家好奇，那個幸運鵝吧，的确就在我們五樓。”
“你先過來。”常峰一把摟住男生的肩膀，“我跟你說啊……我突然有點口渴了……我們先去個沒人的地方……”
經過裴輕筠身邊時，常峰趁機沖着他眨了眨眼睛，飛速地比了口型：“我會給你保密的，不用謝。”
裴輕筠：“……”
“你別拽我啊！”
“來來來，跟我走，我慢慢告訴你啊。”
……
浮到半空的七彩泡泡早已消散。
“……在我還沒意識到的時候，謊言就那樣說出口了。”
“可是看到她開心的模樣，又覺得沒什麽了。”
肩膀一直被靠着，因為長時間沒有動，傳來了酸麻的感覺。
雨勢已經漸漸小了下來，裴輕筠卻妄想着，這場雨會不會下到世界終止，時間就此靜止下來。
還想貪心地，想再多待一會。
白菁仍在睡着。
裴輕筠的思緒卻再次飄走了。
“我之前還以為你是學姐。”
裴輕筠突然很輕地開口。
開學那天，一大早白菁就參加了開學典禮，冗雜的各種發言結束後，已經到了第三節課的課間。
只是沒想到一進門，白菁就被剛剛發言的學生代表，喊了一聲學姐。
白菁一時愣住了，甚至還回頭看了看，并沒有看到有誰在。
她這才用手指了指自己，遲疑地問：“同學，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想到這，裴輕筠很輕地笑了下：“我說了報道那天的事後，你的眼睛突然一亮，然後彎成了一對月牙。”
“真的很可愛。”
聽到裴輕筠提及報道那天，白菁看着他，眉眼彎彎地說：“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呀，名字很好聽的裴同學。”
她解釋道：“不過我不是學姐，我是十五中附屬初中的，那天只是被叫去幫學姐的忙，我和你是一樣，是同一屆的，也是五班的。”
眼裏浮現了無奈的笑意，裴輕筠喃喃道：“沒想到，跟你的再一次見面，是第一次在班上撞到你，就這樣叫了你一聲學姐。”
“……鬧了一場笑話。”
“你後悔了嗎？”
自肩膀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裴輕筠偏頭，對上一雙清明含笑的眼睛。
壓到泛紅的側臉蹭在肩膀，白菁朝着他揶揄道：“裴同學？”
其實早在裴輕筠說謊言那時，白菁就迷迷糊糊地醒了。
只是略一錯神，就錯過了睜眼的時機。
然後就聽完了，有關小紅花的謊言故事。
白菁想，裴輕筠其實也有夠悶騷的。
竟然不言不語，在心裏藏了這樣久。
悶騷的青春期愣頭少年。
白菁忍不住又在心裏，加上了新的形容詞。
再然後，白菁仍舊扮作沒醒。
卻聽起裴輕筠突然講起了學姐的烏龍事情。
白菁瞧着裴輕筠，見他不說話，便從肩膀上擡起了腦袋。
再次調侃道：“裴同學，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就一聲學姐，你竟然記挂了這麽久。”
裴輕筠看着她。
這還是白菁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類似無措的神情，就像是做了壞事，卻被大人抓住的小孩子。
于是白菁又俯身湊近，直直看着裴輕筠。
她笑着問：“那要我叫你一聲學長嗎？”
“媽媽，你看！那個哥哥的耳朵好紅呀！比我愛吃的番茄還要紅！”
突然響起了小男孩的聲音。
“快走了，不要打擾人家哥哥姐姐談戀愛！”
緊接着傳來了他媽媽的聲音。
“媽媽，什麽是談戀愛啊？”
“就是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用說什麽話，就會突然笑起來，見到那個人也會很開心。”
“那我和小妍，是不是也是在談戀愛！”
“當然不是了，你還沒問過人家呢，只能是你單方面喜歡。”
“啊，好難懂哦……”
童稚聲音和溫柔女聲相錯着，朝着漸遠的距離消失。
可白菁卻像是被突然擊蒙了，滿腦子剩下三個字。
談戀愛……
談、戀、愛！
眼前是母子倆漸遠的背影。
白菁頓時感覺臉頰熱了起來，剛剛那副調戲老實小古板的氣勢，頓時就熄滅了。
“那個……”
白菁轉回頭，卻跟同樣轉頭回來的裴輕筠，就這樣對視上了。
可就是在下一秒，他們便同時偏開了頭。
複古黃的長木椅上，兩只手握在椅面上，一只大些，一只小些，相距只差一拳。
身體靠得很近，可是呢，卻是誰也不敢看誰。
一瞬間，他們像是變回了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只是因為那麽一句起哄，就覺得惱得狠，燥得慌。
心悸漫延過心髒，仿佛沉入一片橘子海，酸酸澀澀的，卻又在喘過氣時，浮來香甜滿溢的氣息。
五月初始蟬鳴，鼓噪着心髒。
太陽雨漸停後，是滿滿的淡粉色晚霞漫到了天際。
它們跟着微風逃走，卻在長椅上兩人的臉頰和耳尖，悄悄留下到來的痕跡。
複古黃的椅面，也被晚霞染上溫柔的顏色。
而之上相距的兩只手，之間也不過兩指，便能偷偷相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