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個玩偶」
「一個玩偶」
下午的會議結束後，窗邊已經漫過了橙紅色的晚霞。
像堆積在天邊的層層海浪，浮成濃雲做成的城堡。
“你到底在傻笑什麽？”
唐拂言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這一下午的會議，白菁臉上一直都帶着笑，不見絲毫的疲憊。
甚至出了會議門，笑容就變得更明顯了，嘴角咧得老高，就差下一秒哼起歌了。
真的像個活傻子。
白菁壓根不知道自己笑了，可還是下意識頂嘴道：“你不懂。”
唐拂言無語道：“我不懂你終于成為了一個傻子？”
平常白菁都會回怼過去，可是今天吧，她莫名就不太想計較。
白菁拍了拍唐拂言的肩膀，輕輕笑道：“我是文明人，就原諒你的大不敬了。”
唐拂言露出震驚的目光，像是第一次認識白菁一樣，看起了她：“你真的是白菁嗎？還是說，我眼前站着的是，一個披着白菁皮的僞裝人，我認識的白菁絕對不是這樣的。”
白菁搖了搖頭，用叫狗的語氣喊了聲：“唐唐啊。”
“你以後少看點，你那些外星人電影，人都看傻了。”
白菁伸出手，想趁機薅他幾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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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拂言卻幾步并成一步，特別迅速地躲開了。
還板着一張臉，沖着白菁嚴正言辭地說：“你放尊重點，我是個正經人。”
這人多半是犯病了。
白菁心下了然，朝着不遠處的走廊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學姐！”
白菁一臉笑容地喊道，還熱情地揮了揮手。
楊漸雲聽到聲音，露出溫柔的笑容，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還不下班嗎？”
“這就要下班了。”白菁瞟了眼站得筆直的唐某人，笑道，“學姐，我昨天聽Kenna說，旁邊新開了一家火鍋店，它家的招牌棒骨高湯，味道特別濃郁，學姐要不要去試試啊？”
“真這麽好。”楊漸雲被說得有些心動，“我回來都還沒有請你們吃飯，剛好唐學弟也在這裏，要一起去嗎？”
唐拂言一聽有些着急，在旁邊拼命給白菁使眼色。
白菁只當完全看不懂，還很故意地問：“咦，唐拂言，你眼睛是怎麽了嗎？”
楊漸雲也看向唐拂言，語氣擔憂地問：“眼睛怎麽了嗎？有沒有事？”
唐拂言變得肉眼可見開始緊張，說起瞎話：“沒事沒事，可能就是最近有些疲憊用眼。”
楊漸雲說：“沒事就好，可以滴一兩次眼藥水，可能會好些。”
“謝謝學姐關心。”唐拂言說，“我聽學姐的，回去就滴。”
這語氣，要不是客觀條件它不允許，白菁估計吧，唐拂言能一天滴個八百多回，不帶重樣的。
而且一口一個聽學姐的，白菁頓時感覺愛情還真讓人矯情。
不過看着兩人之間，那種似有若無的暧昧氣氛。
白菁也是相當欣慰的，笑容滿面地說：“我晚上就不去了，有事，你們倆去就好了。”
她默默伸出手，把兩個人推着往前走了兩步。
又朝着回頭的兩人，揮了揮手。
“拜拜，周一見，你們晚上吃得開心！”
兩道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小月老出動了，果然就是不一樣！”
Kenna從身後探出頭。
“那是。”白菁眨了眨眼睛，得意道，“我可要好好敲唐拂言一頓貴的！”
Kenna笑了笑：“我現在去吃飯，你回家嗎？”
“回。”白菁點了點頭，用很可惜地語氣說，“就不能陪親愛的去吃飯了。”
Kenna一臉的姨母笑：“沒關系沒關系，你好好地去陪你那個真的親愛的去吧。
白菁被這樣突然一說，下意識地說：“什麽啊。”
Kenna矯揉造作地學了一句：“什麽啊。”
“Jing，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真的很開心，跟你認識幾年了，你平常是愛笑，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直在笑個不停。”
白菁震驚地問：“哪有？”
Kenna說：“你看，你完全就不知道，你自己都看不到。”
白菁聽着這段堪比繞口令的話，只是說：“什麽啊，完全聽不懂，我回家了。”
Kenna：“去吧去吧，家裏的親愛的要等不及了。”
白菁反駁道：“沒有親愛的！”
Kenna說：“知道了知道了，親愛的不在這，在家裏。”
白菁：“……”
路上堵了會車，白菁到家就比較晚了，她看了眼時間，竟然六點了。
進門，果然看到裴輕筠剛回來。
白菁對上裴輕筠的目光，就有些不自然地愣了下。
都怪Kenna老說什麽親愛的，搞得她一看到裴輕筠的臉，腦海裏就自動回放起一句句“親愛的”。
裴輕筠朝着她看來：“謝謝你昨天的運勢牌。”
“沒關系沒關系，小事一樁。”白菁又開始話不過腦子，“那你要再抽一張嗎？”
還沒等白菁反應過來，生出後悔的情緒，裴輕筠便問了句：“可以嗎？”
白菁就那樣看着，裴輕筠直直地朝她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沉沉的，像是一座安靜的島嶼。
白菁感覺有些經受不住這目光，偏頭移開了目光：“運勢牌在房間，我上樓去拿，你等會我。”
一路上了二樓，繞過拐角，白菁才放慢了腳步，不自覺地捂住了心髒。
從前怎麽就沒發現，他看向自己時，會是這樣的目光呢。
很快白菁就取了運勢牌回來，擺在了裴輕筠的面前。
“抽一張吧，看看能不能維持明天的好運吧 ”
裴輕筠抽了一張。
白菁好奇地問：“怎麽樣？”
裴輕筠說：“大兇。”
他的語氣平靜，就像是抽到大兇的不是他一樣。
“大兇啊。”白菁伸手指了指運勢牌，“你看看下面的事項，看看有沒有補救的方法。”
裴輕筠看着運勢牌，一時沒有說話。
白菁瞧着裴輕筠的神情：“怎麽了，難道是什麽尴尬大挑戰嗎？”
裴輕筠搖了搖頭，說：“是一個事項。”
“事項就好辦啊。”白菁笑道，“只要完成了，那應該就可以成功挽救運勢了。”
“所以是什麽？”
裴輕筠頓了下，才說：“跟身旁的人，去做一件想做的事情。”
身旁的人。
白菁輕輕眨了下眼睛。
裴輕筠身旁的人，那不就是自己嗎？
裴輕筠開口：“沒事，我——”
白菁卻說：“那就去吧。”
“既然運勢牌是我帶回來的，那你現在運勢有難，我怎麽能袖手旁觀呢。”
“你想去做什麽，我們就一起去吧！”
他們是吃了晚飯才出來的，天已經變暗了。
窗外的風景不止後退，白菁開着窗，任由夜風落在臉上。
裴輕筠并沒有說去做什麽，白菁也沒有追問。
人總是有些難以啓齒的故事的，白菁想她是個好人，應該要理解的。
夜色拖着晃動樹影，眼前景物逐漸變得熟悉。
白菁仔細看了好幾眼，才确信自己并沒有看錯。
這是去他們高中的路上。
晚上去高中，裴輕筠該不會要拉着她去跑操吧。
要是那樣的話，她就只坐在旁邊加油了。
跑是不可能跑的。
然而裴輕筠并沒有拉她去操場。
可是白菁站在學校外老商業街的巷角，看着眼前的一排娃娃機。
她震驚地問：“所以，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抓娃娃？”
裴輕筠淡淡應了聲。
“當時一直想抓一個，卻怎麽都沒抓到。”
原來是一個小古板童心沒有得到滿足的故事。
白菁甚至都能想到，小豆丁的裴輕筠，因為沒有抓到娃娃，一臉悶悶的表情了。
裴輕筠問：“在笑什麽？”
白菁回過神，總不能說我在笑你吧，連忙搖了搖頭，笑道：“那我們就開始吧。”
“跟你說，你可算找對人了，我抓娃娃可厲害了。”
裴輕筠站在了一臺娃娃機面前。
白菁朝着裏面看去：“你喜歡這個卷毛狗啊。”
裴輕筠靜靜看着娃娃機裏的卷毛狗，輕聲說：“喜歡。”
白菁還是第一次聽他這麽坦率地說喜歡，盡管知道他說的是玩偶，卻還是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心間輕敲了那麽一下。
“那你知道努努嗎？”
等聽到聲音後，白菁才意識到是自己說出了口。
裴輕筠說：“你設計的玩偶，一只勇敢的卷毛狗。”
沒想到裴輕筠竟然知道，還誇了努努，白菁莫名就變得開心了起來。
“努努呢，是這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卷毛狗。”
對于創造的每一個玩偶夥伴，白菁都很有感情，它們像是她的朋友，一直陪伴着她，慢慢地一路下去。
白菁很有底氣地說：“那我們開始吧，争取把一只卷毛狗帶回家。”
裴輕筠應了聲。
本來白菁以為在自己的教導幫助下，裴輕筠應該能很順利地抓上來。
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翻車來的如此徹底。
在白師傅的傾力授業下，裴輕筠終于用到了第五十個幣，還是一幣一抓的老機子。
爪子緊緊抓住卷毛狗，沒有半點松動，然後定點投放。
是機器計算好的必得鈎。
裴輕筠彎腰，從出口取出來了卷毛狗。
他垂着眼，靜靜看着捧在手裏的卷毛狗。
“白菁，謝謝你。”
白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事，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不是。”裴輕筠輕輕看向了白菁，“真的很謝謝你。”
“我今天很開心。”
他的語氣真摯，眸光也同樣溫柔幹淨。
這讓白菁莫名有種感覺，她像是為他做了一件多麽珍貴的事情一樣。
只是陪他抓了一個玩偶，就至于這麽開心嘛。
真是怪幼稚的。
白菁嘟囔着：“開心就好了，人活着嘛，就是要開心。”
“還有，你今天說了好幾聲謝謝了，我們也認識這麽久了，你也不用老這麽客氣。”
“知道了。”
狹小老舊的巷口裏，響起低沉的聲音。
白菁歪頭看着眼前的人。
頭頂上的燈牌落下橙紅色的霓虹燈光，染暖了他的眉宇，變得如月色般溫柔起來。
“那我下次說喜歡，可以嗎？”
是詢問的語氣。
明明是決定權在他手裏，可當他這樣靜靜看過來。
就像是将決定權拱手相讓，無論是否，都任由白菁一人決定。
白菁只是稍一走神，就像是看進了他的眼底。
也因此，她也就沒能抓住機會，好移開目光。
“随你。”
白菁聽到自己的聲音，就那樣輕輕地傳了出來。
于是，裴輕筠便看着她說：“白菁，我很喜歡。”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夜色，連耳邊的晚風都不忍帶走。
這一次白菁變得很難以分清。
他這是在說手心的卷毛狗，還是在說眼前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