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玫瑰與她」
「玫瑰與她」
風信廣場是漳市的地标性建築，傳說這裏的風自遠方而來，能夠傳遞愛的信意。
雖說信不信是一回事，可人人難免都想蹭個好兆頭，又加上近些年走進大衆視野，便成為了情侶們的熱門打卡點。
裴輕筠平穩駕着車，白菁借機偷偷瞥了他一眼。
萬萬沒想到，裴輕筠居然也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窗外清爽的風撲進來，揚起了耳邊的鬓發，白菁不免疑惑起來。
傳遞愛意，那不是應該裴輕筠一個人去往，将自己的心意悄悄說給風聲聽嗎？
裴輕筠去，說明他是願意信的，可帶現任老婆一起，還在心裏跟暗戀對象表白，風聲不會覺得這一點都不虔誠嘛。
還是說，這其實也是裴輕筠計劃好的，依舊是play中的一環？
想到這，白菁不禁皺了皺眉頭。
還真拿自己當尋求危險刺激的工具人了。
這時裴輕筠瞥了她一眼：“是風太大了嗎？要我關窗戶嗎？”
“不用。”白菁想裴輕筠可能是看到了她皺眉，随口編了個理由，“剛剛有沙子，我就眯了下眼睛，不用關窗戶，這風也吹得涼快。”
裴輕筠聞言應了聲，便沒有多說什麽了。
路上堵了會車，到了風信廣場的時候，天邊的晚霞已經漫開了，蕩成一團團的雲海。
耳邊盡是喧鬧聲，看過去，真有人山人海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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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中央停着輛粉白玫瑰花車，數條粉藍色的彩帶從天際劃過，綴滿了彩色的氫氣球，浮動成一片夢幻的海洋。
旁邊是一條複古長街，店鋪的玻璃窗上貼滿了斑斓色彩的海報，有不少推着小推車的小攤，來來往往的。
白菁第一反應是熱鬧，第二反應就是這裏的情侶真多，橫跨各種年齡段，有還在暧昧期的學生，有陷入熱戀期的愛侶，也有經歷過幾十年風雨的老伴。
以及白菁和她那個并不怎麽熟的老公。
空氣都仿佛泛起了粉紅泡泡，白菁不知道裴輕筠是怎麽想的，反正她是有點尴尬的。
一來，她并沒有那個傳遞愛意的人，二來，再說了，跟裴輕筠去逛，那不就是相當于約會。
不然一男一女，擱這你看我我看你，就只幹瞪眼嘛。
要不還是回去吧，白菁冒出了這種想法，兩個人相對尴尬，還不如各回各的酒店房間，裴輕筠工作他的，她追會自己的劇，互不相幹，省的浪費彼此的時間。
想到這，白菁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完美的好提議。
白菁開口：“那個，裴——”
“你想吃這個嗎？”
順着裴輕筠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賣棉花糖的童話小推車。
最上面擺着一根粉白棉花糖，很可愛的長耳兔子形象。
嗯……真的超級可愛。
白菁沒有說話，可望向棉花糖眼巴巴的目光，已經完全暴露了她的內心想法。
裴輕筠指了指長耳兔子：“來一個這個。”
“好嘞。”攤主舀了幾勺糖料，随着旋轉，甜香的糖漿味漫了出來，沒一會功夫，一個長耳兔子棉花糖就做好了。
“姑娘，給你！愛情幸運圓滿長長久久長耳兔子好了！”
白菁聽完了這一長串名字，接過了攤主遞來的棉花糖，忍不住笑道：“這名字寓意還挺好的。”
攤主笑呵呵的：“圖個吉利，祝你和你男朋友圓圓滿滿，明年後年大後年，年年今日，都來我這裏買棉花糖吃！”
和男朋友，這只能是在說裴輕筠了，自己跟裴輕筠年年日日，大白天的，這是在說什麽鬼故事。
白菁只想笑笑揭過這件事。
裴輕筠卻看向攤主，認真地說：“謝謝，明年也會來的。”
離開了小攤，白菁還處在震驚之中，瞥了眼裴輕筠的側臉。
不愧是學生時代時，就年年當代表發言的人，明年也來這種客套話張嘴就來。
裴輕筠注意到白菁目光，側目而來：“怎麽了？”
白菁咬了口棉花糖，舌尖頓時被甜意掠過，沒有提及剛剛的事，而是有些含糊地問：“你不吃嗎？”
裴輕筠說：“不用。”
可能是香甜的糖味麻痹了神經，白菁也變得放松起來，順口開起了玩笑：“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小孩子才吃的東西？”
裴輕筠聞言頓住了腳步，然後很快地偏過了頭。
白菁有些懵地眨了下眼睛，探身過去問：“你這是怎麽了？”
裴輕筠沒有回話，肩膀卻輕微聳動了起來。
随之而來的是，是從口齒裏洩出的零星輕笑聲。
這時白菁才反應過來。
裴輕筠他、他竟然偏頭笑了！
竟然還笑得這麽明顯，就在本人面前，這也太猖狂了一點。
可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白菁也不好說些什麽。
笑聲總是能傳染，白菁聽裴輕筠笑，也莫名有些想笑了：“不是，你笑什麽，這到底有什麽好笑的啊。”
裴輕筠肩膀總算是恢複了平靜，偏頭看過來的時候，一枚淺金色的光絮飄來，剛好落在了他的眼睫處。
眼裏還帶着未散盡的淺淺笑意。
過往的印象裏，白菁很少見到裴輕筠笑。
可一向冷清的人，乍那麽一笑，就如同冰川消融，夏花絢爛。
白菁猛地偏過頭，中斷這段無聲的對視。
又不想讓自己太刻意，她飄忽開眼神，随手指了指遠處：“啊，那裏有花店。”
裴輕筠也收回了目光：“那去看看。”
白菁走出幾步，還在慶幸自己的反應快，不然就……
從前怎麽就沒發現這個人的笑點這麽低呢。
他們還沒有走到花店，就被一個穿着黑白條紋連體服的年輕男店員截胡了。
“這兩位，俊男靓女，一定是情侶吧！”店員指了指身後的咖啡館，很自來熟地說，“本店今天舉辦鋼琴活動，如果彈一首鋼琴曲的話，就可以領取本店的一朵玫瑰花哦~”
鋼琴曲換一朵玫瑰，怎麽看都是一個穩賺不賠的好謀算。
白菁擺好一個微笑，打算禮貌拒絕這個邀約。
可裴輕筠卻問店員：“有紅玫瑰嗎？”
“有有有，當然有啦！”店員一聽有戲，語調都飛起了幾度，“紅橙黃綠青藍紫，只要先生您想要的，我們家應有盡有！”
還綠，這世界上有綠玫瑰嗎，一看就是在滿嘴跑火車。
按照白菁對裴輕筠的了解，他是最不喜歡湊熱鬧的那種人。
可裴輕筠卻輕輕點了下頭。
“哎，不是……”
白菁剛開口，就看到店員使眼色招來的一個女店員，把她拉走了，然後按在了白色木藤椅上。
女店員笑嘻嘻的：“客人，這裏視線很好的，離鋼琴也近，您可以在這坐會，慢慢聽您男朋友彈鋼琴。”
白菁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裴輕筠徐徐走向，不遠處擺在花車旁邊的那架白色鋼琴。
一身硬挺黑色西裝，肩寬腿長，像是電影裏走出的紳士。
人海喧鬧，白菁眼前只剩下這道熟悉的背影。
白菁恍然想起，裴輕筠上次彈鋼琴，還是在高一上學期的時候。
那個時候，白菁也不過入學一個月，就要迎接全校的金秋彙演，這是十五中每年的慣例。
每個班都要排一個節目，通過全班投票，最後選擇了大合唱。
彙演那天，白菁被朋友拉去後臺幫忙，她跟學生會的人都很熟，自然就被當成了個半個後勤人員使用。
好不容易累死累活，終于搬完了舞臺劇的道具，白菁也被朋友叫去幕臺後休息。
這裏聚集着好幾個人，朋友拍了拍白菁的肩膀，炫耀地說：“這可是VVVVVIP觀臺地區呢，一般人想看都看不到的！”
白菁盡量不去蹭着長年落灰的幕布，探頭看過去，能清晰地看到舞臺上面。
又加上這裏是偏角地方，還有幕布半遮着，根本不容易被注意到。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
身後傳來了一陣驚呼聲。
“三蹦子，你沒事一驚一乍的幹嘛！”朋友被這聲吓了一跳，轉頭就沖着男生說，“你知不知道我們的耳朵也是命？”
男生擺了擺手：“別別別，你先聽我說完再罵，我剛剛偷瞄了節目單，下個節目竟然變成了裴輕筠，而且他要彈的是少女的祈禱！”
另一個男生被吸引了注意力，擡頭問：“少女的祈禱，真的假的？”
男生說：“我騙你幹什麽？”
他又換了副蕩漾的表情：“沒想到都是學神了，也會有春心蕩漾的一天。”
“什麽春心蕩漾。”朋友面露嫌棄道，“三蹦子，我看你是春心泛濫了，再露出這種惡心的表情，小心我現在就把你踢下臺，讓全校看看你這個鬼樣子。”
少女的祈禱，白菁知道，世界聞名的鋼琴小品，少女的夢幻遐想、雀躍青春，像是春日綻放的小白花。
怎麽都跟冷冰冰的裴輕筠，扯不上半點關系。
過了會，身着白襯衣的少年從另一側上臺。
少年模樣生得極好，眉目清俊幹淨，濃長眼睫如鴉羽般垂下，只是站在那，就會讓時間停下來。
鋼琴聲流暢躍動。
白菁不是第一次看別人彈鋼琴，但都不如眼前的裴輕筠所彈。
比起原曲，是更為少女的無邊遐思，青春的夢幻感。
白菁雙手扒着幕布，專注地看着臺上。
一束暖白光束落在少年的肩膀，側邊柔和了臉龐，他垂着眼，眼裏帶着若隐若現的笑意。
原來這樣冷的人，也會有難見的溫柔一面。
曲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裴輕筠起身，朝着臺下鞠躬。
白菁還有些愣愣地呆在原處。
下臺前，裴輕筠卻側目而來。
于是白菁猝不及防地，就對視上了一雙清透如水的眼睛。
白菁心頭一跳，連忙把身體躲在幕布之後。
“剛剛裴學神是看過來了嗎！”
“那他有沒有看到，我有在努力為他應援啊！”
“就你一直狂甩你那個手臂，跟個從瘋物院裏跑出來的長臂猿一樣，狗看了都要搖頭。”
“我說剛剛學神怎麽就看過來了一眼，就很快轉頭了，原來是被你吓跑了！”
“哎，三蹦子，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暗戀學神啊？”
嘈雜的吵鬧聲，好像被隔絕在一層磨砂玻璃外，白菁依舊窩在幕布後面，一動不動的。
怦怦怦……
像是打鼓聲，一聲又一聲，瘋狂而急促地，重重地打在耳膜上。
這是她的心跳聲嗎，好吵啊。
白菁有些茫然地想。
“喂，白菁，你在幹什麽呢！怎麽在那一動不動的？”
是朋友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裏多髒啊，全是灰！”朋友一把拉住白菁的手臂，扯了出來，疑惑地問，“你很熱嗎，臉怎麽這麽紅？是發燒了嗎？”
白菁下意識擋住朋友探過來的手掌，有些急地說：“我、我才沒有臉紅！不是，那個，我沒有發燒。”
又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大，才低聲說了句：“……你不用擔心。”
“這裏好像有些悶，你知道的，我比較怕熱。”
朋友也沒有多想，也說：“好像是有些悶哦，我剛剛看了，剩下沒有搬道具的節目了，也沒什麽好看的節目，我們先出去待會。”
白菁點點頭，走出去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舞臺上已經變成了另一個男生。
“你在看什麽，不走嗎？”
朋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走。”白菁收回目光，幾步跟上了朋友的腳步，“我們快出去吧，這裏真的好熱。”
喧鬧聲音随着風聲飄來，白襯衣少年的身影，漸漸與眼前黑色西裝青年的身影重合。
裴輕筠端坐在鋼琴前，面容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手掌弓起時，指骨明顯凸顯，若隐若現出幾條青筋。
流暢的鋼琴前奏洩出。
是少女的祈禱。
這是白菁第二次聽裴輕筠彈，這一次不同于少年時的夢幻雀躍，而是變得溫柔似水了起來。
晚霞在天際大片鋪陳，暈染開油畫般的橙紫色。
此時連風聲和陽光都變得溫柔，裴輕筠輕垂着眼，側臉籠了一層柔和的光霧。
曲終，裴輕筠起身，朝着鼓掌的人群鞠躬致謝。
然後從旁邊笑嘻嘻的店員手裏，接過一株紅玫瑰。
隔越風聲和人海，白菁看到裴輕筠直直朝着自己而來。
等裴輕筠走到了面前，白菁連起身都忘記了，只是仰着頭，看着他。
可裴輕筠半跪而下，輕輕牽過白菁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溫暖，動作卻很輕，像是對待易碎的白瓷品。
那株紅玫瑰，被放在了她的手心。
裴輕筠微仰着頭，神色溫柔，靜靜看着白菁。
他說：“送你的玫瑰。”
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風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