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誅妖物
誅妖物
雲門宗,後山。
許千度費了老大的勁,日夜苦背,總算在十日內将三十六般探查術的心訣記得爛熟。
可她的靈力實在低微,就同那些只會用嘴做飯的半吊廚子一樣,真的進了廚下掌起勺來,便要抓瞎。
她對自己的症結心知肚明,但也沒法,只得一遍遍努力練習。
陵明和她在後山住了整整十日,顧風閑派來探看的弟子也張頭縮腦了十日,好在陵明早有防備,頭一日晚上便布了個障眼的法陣,叫人瞧不見院中有人正在修習法術。
三伏已過,暑氣雖然還沒完全退去,可枝頭的葉子卻開始泛黃。
許千度被盈虛劍裏的重劍累得氣喘,練不到多久便靠在柳樹邊休息。
陵明背了個藥簍從院外進來,顧風閑送來的藥仍是不能吃的,他只得偷偷下山蕩妖,換些銀兩去藥鋪裏買。
“回來啦。”
許千度抹了把汗,從地上掙紮起來,走過去瞧那簍子裏的藥。
“今日藥鋪來了些新貨,我要的那些都配齊了……”
一句話沒等說完,陵明突然神色緊張,收了聲細聽片刻,立即推着許千度進屋。
“有人來了,快去床上躺着!”
他使出機變術,給許千度捏出個面如土色的模樣,囑她閉着眼莫要亂動,自己則快步出了院,撤下陣法。
一名門中弟子從不遠處的土坡後現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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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明冷眼看着,那人神色匆忙,不停擦着額間汗,像是門內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特來告知自己和許千度。
可他們兩人搬到此處,就是為了避開門中瑣事,眼下許千度又頂着個“病入膏肓”的名頭,這當口,誰會來打擾?
他正疑惑着,那名弟子已然奔到院外,瞧見他登時一喜,轉眼又憂慮起來。
“陵明師弟,你家師姐如何了?三長老今日捉了一只鱿魚精上山,說要給五長老報仇雪恨,請門下所有弟子去誅妖臺觀他蕩妖。”
陵明不解:“可我師姐已然不省人事,無論如何也去不得,還望……”
“無妨無妨!”那弟子從袖中摸出一只小木盒,塞在他手中。“三長老特意命我送這顆藥給你師姐,說是吃下後能振作精神,便是昏迷不醒之人也能睜開眼,說話走道同常人無異。”
顧風閑哪有這麽好心?
陵明心中疑窦大盛,推辭了許久,可那弟子卻說若是他請不出許千度,顧風閑便要派座下大弟子陸審言親自來請。
思來想去,陵明進了屋,對許千度小聲道:“顧風閑捉了鱿魚精來殺,非要你我去觀一場,還送了藥來,只怕其中有詐。”
許千度微微睜眼:“不能不去?”
陵明搖頭:“看這架勢,今日不得不走一趟了。無妨,我護着你。”
他扶着許千度起身,沒給她吃那藥,只把她的臉色變得稍微好些。
見他們兩人出了屋,那弟子大大地松了口氣,忙引着他們往誅妖臺去。
雲門宗的誅妖臺見過不少世面。
因着殺過太多妖的緣故,原本潔白如玉的臺子如今已翠得透亮。
臺邊早就坐滿了門中弟子,許千度和陵明只得去了西側角落。
顧風閑還沒到,那鱿魚精被綁在北側的鎖妖柱上,上半身勉強還維持着人形,可下半身卻現出本相,被日頭曬得脫了不少水,底下的八條須幹癟癟的,瞧着都快熟了。
許千度猛吸一口氣,沒聞見什麽噴香的味道,心中委實遺憾。
她拉了拉陵明:“你說顧風閑是不是饞了,把這個鱿魚精巴巴地帶回山門,放在日頭底下烤,難不成他想蕩完妖後美餐一頓?”
陵明無奈:“饞嘴的是你吧,都吸了好幾回氣了,可聞見什麽不曾?”
許千度咽了回口水:“沒放調料,沒味道。”
“不說笑了。”陵明臉上恢複了憂色。“今日顧風閑打着給五長老報仇的名號,想必五長老的事早就傳開了。前兩日,我同門中弟子打聽了一回,說是五長老不太好,眼下他又不在,說不定已經……”
許千度心裏頓時緊張起來,額間冒出細汗,雙手也僵硬了:“五長老若沒了,下一個……就是我。”
陵明牽了她的手,十指緊扣:“有我在,沒人能動你。”
許千度望着他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一口氣,忽然感覺身上目光灼灼,似乎有人盯着自己。她擡頭一看,四周不少弟子已經注意到了她和陵明相握的手,正和鄰座竊竊私語。
她從未在大庭廣衆之下受過如此多的關注,一時間很是別扭,抽了抽手,想讓陵明松開自己。
可陵明卻一派鎮定,把她的手握得更牢,還緊緊貼着她坐。
像是一對恩愛到無所顧忌的夫妻。
“你幹什麽呢,大家都看着……”許千度忙推他。
陵明不動:“讓他們看去。”
許千度拗不過他,只得作罷,可不知怎的,心裏卻暗暗歡喜。
就在這時,顧風閑領着座下弟子從東側過來。他掃了一眼到場衆人,目光在許千度和陵明的方向停了停,很快又落在那鱿魚精身上。
許千度瞧不出那一眼裏有何深意,只得提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如今藏書閣交出去了,五長老也沒了,秘術閣門上不過一點她的靈力,若顧風閑真要強行破陣,總是有法子的。
仔細想想,自己眼下真的沒有什麽能威脅得到他,或許今日喊自己和陵明過來,不過是為了震懾一二,借着五長老的事敲打敲打罷了。
思忖間,誅妖臺上傳來一聲高喝:“你這妖物将我雲門宗五長老害死,該當何罪!”
許千度擡頭看去,見顧風閑已然聚出了一把劍,正凜然地指着那鱿魚精。
鱿魚精面色紫漲,嘴上“咿咿呀呀”了一陣,像是被割了舌頭,一句囫囵話也說不出來。
“你這妖物好生歹毒!聽說五長老見你未成人形,便動了恻隐之心,規勸了你一番,散去你的修為,讓你自行歸海,從此莫要再上岸。可你心懷歹意,趁他不備,給他的飯食下了劇毒!”
鱿魚精憤怒地大喊,幹癟的觸須也舞動起來。
顧風閑冷笑一聲,手起劍落,一下削斷了兩條觸須!
“啊——”
妖血四濺,鱿魚精疼得嘶吼,身子抖個不停,終究是沒了再掙紮起來的力氣。
顧風閑皺了眉,嫌棄地看着劍上的綠血:“哼,冥頑不靈。”
斷了的觸須摔在誅妖臺上,許千度冷眼看着,竟發現那上面滿是鞭痕!
“水火鞭?”她下意識道。
陵明緊了緊她的手,看着她微微搖頭,小聲道:“早就被折磨過了。”
許千度明白他的意思。
這鱿魚精到了顧風閑的手裏,自然沒有好果子吃,定是被水火鞭打得奄奄一息。
說不出話多半也是顧風閑的手筆,恐怕背後有什麽隐情。要麽這鱿魚精根本沒害過五長老,而是成了顧風閑的替罪羊,要麽就是鱿魚精替顧風閑做掉了五長老,如今自己卻要被斬草除根。
只可惜,真相馬上就要被抹殺了。
許千度心裏不是滋味,低頭對陵明道:“我不喜歡看這些血淋淋的場面,等會如果沒什麽事,我們早些回去。”
陵明點頭答應。
誅妖臺上的顧風閑又削掉了鱿魚精的兩條觸須:“聽說你還有同黨,若早些指認,可給你一個痛快!”
這話讓許千度很是不解。
今日不過只來了一個妖,如何當衆指認同黨?
她環顧四周,的确全是門下弟子,暗道顧風閑莫不是殺妖殺得興起,忘了如今是在山門裏,不是在山腳。
誅妖臺上仍在嘶吼,許千度受不住這等“嗡嗡”亂響的場面,低頭扯了扯衣衫。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陵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僵硬了。
“怎麽了?”
沒等她擡頭,一捧散發着惡臭之氣的水撲了她一臉!
雙腿傳來鑽心的痛,她忍不住渾身顫抖,一下翻到在地。
“啊——”
下半身的骨骼仿佛被重錘敲碎,疼得她喘不過氣。她感覺有人攙着她的胳膊,似乎想抱她起來,可她太痛了,兩臂不受控地亂擺,打掉了那人伸過來的手。
不知多久,疼痛漸漸散去,她的眼前也恢複了清明。
可她只看得見頭頂上的一片天,藍藍的,日頭正盛。
她心想自己怎麽躺在地上了,趕緊用手撐地,縮了縮腿想爬起來。
腿呢?
她突然慌了,猛地坐起。
雙腿沒了,只剩一條可怖的蛇尾,正晃晃悠悠地擺着。
她呆了半晌。
“啊——”
她失控地尖叫着,雙手不住地捏訣,使出法術來砍那蛇尾。
綠血淋漓,巨痛剜心。
她無力地伏在地上。
“陵明……陵明……”
她雙眼亂看,總算發現那張熟悉的面容。她拼命地朝那身影爬過去,蛇尾擦過地上的石子,留下洗不清的血。
許千度總算爬到了陵明面前,抓着他的衣擺:“陵明,我怎麽了?怎麽會這樣?”
可他久久未言。
許千度茫然地昂起頭,卻被一把軟劍抵住了脖頸。
盈虛劍。
“大膽蛇妖,竟敢冒充我師姐,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