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正道日
正道日
孟章久久不語。
歸墟中邪仙的莫名消散,定是有誰在背後刻意為之,可其中的目的卻有千樣。
謀奪法術修為,重聚神魂情,或是想做歸墟的主,故意殺掉那些違抗自己的邪仙,以儆效尤。
若是不能進歸墟密查究竟,便不知如何抓出幕後黑手。
可歸墟是何等險境,這般拿命去賭的事,他怎能讓莫生煙去做?
孟章淡然道:“阿煙,邪仙和歸墟的事,從此刻起與你無關了。”
“神君!”莫生煙臉色一變。“這件事只有帝君,你我和監兵神君知道,你們的安危關系着三界蒼生,難道要你們去歸墟冒險不成?!”
“我自有打算。”
莫生煙上前一步,急道:“此事非同小可,神君可還記得陵光神君座下的柳宿,浮呈?他去歲醉酒在人間攪局,無端端害死了七八千的凡人。眼下我們又發現同年消散了一百多的邪仙,難道神君不覺得這兩件事之間大有關聯麽?”
孟章眉梢一動,心下突然清明:“是重塑神魂情!”
他看向紫薇帝君:“帝君,我記得若想重塑凡人的神魂情,必得活埋七千凡人,取走九十九個仙家的性命。難道是……”
他當即搖頭:“不,不是陵明。他去歲心裏還苦得很,時不時便要去廣寒宮望人間。若真是他做的,他定會在面上擺出毫不在意往事的模樣,好讓衆仙放松警惕。”
紫薇帝君緩緩道:“沒錯,而且他專程請中正提前行了一回正道的天罰,把自己做過的錯事盡數說出,也通過了中正的明心術,不會再有其他未被懲戒的錯。”
他思索片刻:“孟章,你去司命處查一查近百年來下凡歷劫的仙家,看看他們是否有什麽求不得的事。”
莫生煙忙道:“帝君,這樣查無異于大海撈針,萬一那背後之人并非近百年才下凡呢?難道我們要把幾十萬年的命簿逐一翻遍麽?依我看,還是得去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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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宿。”紫薇帝君聲如洪鐘。“孟章說了,這件事同你無關,切莫再想着去歸墟。你和參宿的事,本君都知道,你心裏難過歸難過,萬不可做那等不顧自己性命的事。”
他掃了一眼孟章:“若你真出了什麽事,你讓你家神君怎麽辦?”
“可是帝君……”
“好了,明日又是正道日,衆仙都得到場忙上一日,你們先回去。”
紫薇帝君甩着衣袖,繞進殿後,莫生煙沒了法子,只能同孟章一道出了淩霄殿。
孟章一改往日的嬉笑随性,默不作聲地朝元盛宮走去。
莫生煙猜不透他的心思,可一想起歸墟一事關乎三界,快行兩步跟上他,道:“我方才說的法子,還望神君考慮……”
“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瘋才行?”孟章忽地轉身。“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兩年了,你明裏暗裏攬了多少事,好讓自己忙得累個半死,不去想你師兄的事。這些也便罷了,可你為何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莫生煙吃了一驚,趕緊環顧四周,見沒有仙家路過,方才小聲道:“神君,我并非冒險,更不是要逼迫神君。我只是一想到那些無辜慘死的凡人和邪仙必會在三界流下怨氣,若不快快消解,送他們往生,恐怕會釀成大禍。”
孟章望着她的目光複雜深沉。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怎會不明白自己擔心的不僅僅是三界安危,還有她莫生煙的安危。
她無非是不願接受自己的心意,顧左言他罷了。
孟章閉了閉眼,苦笑着搖頭嘆氣,一言不發地往宮中走。
莫生煙趕緊跟上,勸了一路的蒼生大義,直到進了宮門還追着他不放。
“……神君,請神君三思,我定會想法子盡快查出真相。我是神君一手帶出來的,難道神君信不過我?”
孟章頓住腳步,側了身不去看她:“我怎會信不過你?我是不願見你去冒險,你若真去了歸墟,還有命回來麽?阿煙,我不想做陵明,你也別學小魔尊。”
莫生煙繞到他面前,淡然笑道:“神君怎會同仙君一樣?神君有紅顏知己,對酒當歌,快意恣肆得很。我就更別說了,千度她心中有大義,每回同我閑談,說的都是對魔界的擔憂。
仔細想想,我哪裏比得上她?如今我做着天上的仙,自當把三界蒼生擺在前頭,豈能因為貪生怕死,就畏首畏尾?”
她正對孟章拱手,行出一個大禮:“還請神君成全。”
誰料,孟章忽地拂袖,打掉了她的禮,冷冷盯着她,許久才擠出兩個字:“休想。”
元盛宮裏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天界鐘鳴大作,衆仙早知今日是三百年一回的正道日,幾天前便施了法,聚出一顆星辰來,代替自己到人間天際走一趟。
不到一刻鐘,淩霄殿內站滿了仙家,臉色肅然地等着中正星君進殿。
紫薇帝君把孟章喚到面前,小聲道:“昨日本君回去想了想,覺得商宿的話頗有幾分道理。既然是在歸墟中出了事,還是得去歸墟裏面查才行。今夜你來本君宮中一趟,我用神思捏個分身出來,你避開衡央,悄悄把它送進去。”
孟章大驚:“帝君,那可是歸墟,就算是你的分身也不行啊!還有,你是不是忘了陵明了?他用七情身做出分身送進混沌虛境後,自己撐不住,眼下還睡在我的玉蓮池裏!”
紫薇帝君抖了抖肩,一派淡然:“陵明那是失了半身修為才會暈了,本君法力高強,怎會同他一樣!中正馬上到了,此事就這麽定了,勿要多言。”
孟章沒法,只得住了口,站在一旁。
他掃了掃下方仙衆,沒瞧見莫生煙。
今日晨起她便不在宮中,也不知去了何處。昨日自己駁了她的請命,她在床上翻了一個晚上的身。
孟章暗中嘆氣,正猶豫着要不要出殿尋一尋,卻見莫生煙從殿外進來,神色同往常一樣,就是眼下烏青了些。
他按耐住了走到她身邊去的沖動,今日畢竟是正道日,衆仙都在,萬一莫生煙又提起去歸墟的事,自己一個怒氣翻湧,只怕要當衆把暗查邪仙的事抖個徹底。
還是忍一忍罷。
不多時,中正星君從殿外進來,走到紫薇帝君前行了一禮,從袖中摸出一張長箋,細數這三百年來犯過錯的仙。
歸墟和邪仙的事在孟章心頭撞來撞去,惹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看中正的罪狀将将念完,殿中站了七八個犯過小錯的仙,他低頭扯了扯衣袖,暗忖待會的行刑不看也罷。
“師兄!我如此待你,你怎可負我!”
殿中忽地一聲高喝,孟章心中一驚,猛然擡頭。
莫生煙不知何時聚出了一把長刀,寒光凜凜的刀鋒正抵在陳與土的脖頸上!
滿殿皆驚。
衆仙愣了許久,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有仙家膽敢在正道日上當衆生事。
這不是把自己的罪直接遞到中正星君的手中麽!
果然,中正冷眼一掃,當即化出一支筆,在那長箋上刷刷寫着。
“中正星君等等!”孟章一個點地,鐵扇頓出,止住了中正手中的筆。“其中定有什麽誤會,等說清楚再看是否有罪!”
中正肅然:“神君是要護下?”
說話間,他指着陳與土脖子上的血跡:“參商兩位星宿官向來在天界碰不上面,唯有正道日時才能見上一回。他們兩個本是地修,且說定登天門後結為夫婦。如今參宿即将另娶他人,商宿今日當面指責他的負心,于情上雖有可嘆之處,但于法度而言,卻犯了故意傷害天界星宿官的大錯。”
孟章急忙沖莫生煙大喊:“阿煙你昏了頭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莫生煙她緩緩望向四周驚詫不定的仙衆:“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單手持刀,微微用力,陳與土的脖子上的血順着刀面流下來:“負心之人,死不足惜。”
“莫生煙!你不是說你已經放下了麽!”一個凄厲的女聲從陳與土身邊傳來。
還有四日,陵光宮中的小仙娥重錦就要同陳與土成親,此刻突然出了這麽一樁事,她又氣又急,顧不得自己身份地位,登時抖出一條長鞭,甩向莫生煙!
“錦兒不可!”
陳與土一聲高喝,顧不得頸上刀鋒淩厲,右手五指一收,生生把那長蛇似的鞭子當空抓回,手背和指節大痛,霎時現了血跡。
“錦兒?”莫生煙眼中有淚。“師兄,你同這灑掃仙娥還真是情深意切,怕她以下犯上,若是傷着我,她便要遭罪。”
陳與土扔了鞭子,皺眉道:“莫生煙,錦兒三月前不是就同你談過了麽?你當着她的面親口說自己已經放下,為何今日還要如此!”
“莫生煙……師兄,從前你都是喚我阿煙的,如今新人在懷,自然瞧不上我這個舊人。”
莫生煙冷笑,單手一旋,那長刀在陳與土的脖子上逼得更緊。
重錦尖叫起來,對她破口大罵,莫生煙淩空甩去一個巴掌,瞬間将她打倒在地。
“陳與土,重錦,你們兩個如此傷我,竟還想快快活活地在這天界成親?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