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尋山崖
尋山崖
“當——”
天際一聲鐘鳴,七長老駕着那肥雲,略帶笨拙地入了天門。
許千度喪着臉看那天門緩緩關閉。
瞧個熱鬧把自己給瞧進去了,如此奇事,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她扭頭望向陵明,他也是一臉震驚,顯然沒想到入門才兩年,自己便沒了師父。
“師弟……”許千度拉了拉他的衣角,哽咽起來。“我還有好多法術沒學啊!”
陵明回過神,低頭見她鼻子一抽一抽的,只當她是覺得師父飛升後,深感自己個大師姐平日裏不曾好好修習,這才幡然悔悟,哭得厲害。
他嘆了口氣,站得離她近了些,伸手扶着她。
師姐身子不好,行事古怪,脾性又執拗,以後沒了師父做靠山,門中那些對藏書閣裏的秘術虎視眈眈之人,不知會怎麽欺負她。
将來自己得多多留心,照顧好師姐,不能辜負師父當年相救之恩。
站在一旁的雲門宗弟子們,看得委實唏噓。
他們倆本就無父無母,做了七長老的弟子後,也算有了個依靠。
可如今七長老丢下他們,自己美滋滋地入了天門,親手把他們的依靠扯個稀巴爛,他們怎能不哭!
夜空恢複了清明,衆弟子都沒了觀星的心思,三三兩兩地離開。
陵明低了頭:“師姐,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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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千度“嗯”了一聲,抓起他的袖子,在臉上擦了兩把,吸了吸鼻子仰頭道:“師弟,現在我只有你了,你可別像師父一樣,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自己飛升了。”
陵明心裏不是滋味:“我一定陪着師姐。”
兩人下了觀星臺,回到藏書閣。
入夜後一向無人造訪的藏書閣,眼下更為孤寂。
許千度站在內院裏,拍了拍陵明的肩,努力做出大師姐的模樣:“師弟,早點休息吧,明天起來又是新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啊……”
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忍着難過絮叨了些安慰人的話,陵明看在眼中,心裏實在發緊。
雖說自己是她的師弟,可自打應了照顧她的差,便從不将她當作師姐看待,只當她是個不大懂事的小姑娘,盡力忍着讓着。
盡管許千度總要做些他猜不透的怪事,可除此之外,她活潑愛笑,靈動恣肆,沒有一點壞心眼。
如今師父走了,她難受得如此,自己更要對她着緊些才好。
“師姐,我送你回去。”
許千度一愣:“我們住一個院子,沒什麽好送的啊?”
陵明推着她到了房門前,替她開了門:“那我看你進去。”
“好吧。”
許千度想不通他今晚為何這般熱情。
平日裏師弟老不待見自己,不是拿她當風筝放,就是把她拘在藏書閣裏逼她認字。
果然師父走了,師弟也變得懂事起來了,知道心疼師姐的不容易,看來方才那幾句安慰甚是有效。
許千度進了門,沖他揮了揮手,把門關上,扒住縫隙瞧了一回,見他站自己門口,若有所思了許久才回房,越發覺得剛才寬慰他的話,實實在在震蕩了他的心靈,給了他迎接美好明天的勇氣。
做師姐麽,本該如此的。
躺回床塌上,許千度抱着被褥苦思許久。
如今師父成了天上的仙,想指望他教自己破出虛境的法術是不能了,她原本的那個計劃算是落了空。
眼下之計,只有找師弟幫忙,他天資高,又識字,将這藏書閣翻個底朝天,定能找出破境之法。
可這樣一來,自己想逃離虛境的心思就要盡數告訴他。
許千度翻了個身,委實糾結。
她對這個世界沒什麽感情,與門中弟子也不甚相熟,雖說不知這個虛境是誰做出來的,又是為了什麽,還有造破境而出後更會遭遇什麽,但畢竟老天安排她知道了這個世界的虛假,說明老天也不想她永遠待在一個幻境中。
雲門宗裏的弟子個個知禮守節,想來不曾同她一樣讀過那本書冊。這讓她一直懷疑,除了自己之外,虛境中的其他人應該都是按照既定劇本走的紙片人,沒有那等受到天命眷顧,做個天選之子的運氣。
旁的人她倒不在意,只是這位師弟……
若是師父還在,她一個人走了也就走了,可如今她和師弟算是個相依為命,總不能只顧自己不顧他吧。
可師弟諸事不知的,在藏書閣讀了那麽多書都沒讀到那一本,多半也是個紙片人……
唉。
許千度嘆了幾回氣,思來思去沒個結果,決定先睡一覺,明日得空再思也不遲。
次日,她起了個大早,趁着陵明去做朝食的功夫,一溜煙兒出了藏書閣,往山下疾奔。
她熟門熟路,一氣跑到南郊,昨日她便是在此地探看時,被師弟扯了回去。
這也小鎮的遠郊甚是怪異,每個月都會變換地形,有時是河流,有時是丘陵,但時間不定,必得月月都來查看才行。
不過,如此也證明了雲門鎮的确是個虛境。
許千度認真觀察着周遭景致。
南郊在上個月突然出現了一座大湖,湖邊是茂密的竹林,昨日是本月的第十六天,她想着這大湖也該是時候換上一回了,可直到今日,仍是如舊。
她背了手,在竹林中緩緩穿行了一刻鐘,但卻毫無所獲。
她回到湖邊吹了會涼風,頂上的日頭已然大盛,她突然察覺,自己在南郊待了小半天,師弟綁在她手上的紅繩卻一點都沒動過。
此時的陵明正握了兩把劍,面容嚴肅地守在藏書閣二層的秘術閣外。
“陵明,你若識相,便不要擋我的路!”三長老的大弟子陸審言昂着下巴高聲道。
“陸師兄,藏書閣閣約清清楚楚地寫了,秘術閣非宗主不可擅入。若陸師兄有宗主法旨,我自然不會阻你。”
陸審言盯着他手中的盈虛劍,冷笑一聲:“論說法術,我的确不如你,可你畢竟是雲門宗的弟子,對尊長拔劍相向,該當何罪?”
陵明正色道:“就算我今日不拔劍,只怕陸師兄也會尋了別的由頭,告我一個忤逆尊長。左右這秘術閣你是斷然進不去的,不如早些回吧。”
陸審言聚出一把長劍,斜了眼他身後的大門:“若我今日,非要闖呢?”
“還請陸師兄慎重。”陵明雙臂展動,緩緩落下一個出劍式。“就算勝了我,你也解不開門上的入閣陣。”
“你!”陸審言臉色一變。“藏書閣歸我雲門宗所有,門內弟子皆可入閣翻閱法術冊,誰給你的膽子,竟然私自在藏書閣裏布陣!”
他眯起眼,上下掃了掃方陵明:“我聽說你沒上山前,是在鎮子上幹粗活的,連件齊整的衣服也穿不上。我雲門宗給了你吃穿,還讓你修出這般多的法術,你便是如此報答的?!”
陵明也不氣惱:“雲門宗于我有大恩,我日夜銘記。正因如此,才要謹守藏書閣秘術,”他目色凜凜,“免得有心人擅自破門而入,壞了閣規。”
“好一個恪守閣規!”陸審言嗤笑,當即收了劍。“我雲門宗向來規矩森嚴,我倒要看看,你一個錄書人,私自布陣,忤逆尊長,可受得住罰!”
說罷,他轉身要走,陵明卻高聲道:“不勞陸師兄費心,我這便同你一道去戒堂領罰。”
他收了盈虛劍,越過陸審言,站在一樓向上望去:“怎麽,難道陸師兄今日不是為了看我受罰才來的?”
陸審言氣得臉色紫漲。
他本以為藏書閣沒了七長老的庇護,許千度又是從不管事的,只剩這個毫無背景的陵明,自然無人敢阻撓他進秘術閣。
沒想到居然碰上了硬茬。
他心中冷笑。
憑你有千般萬般的法術,雲門宗的戒堂要罰你,你也是半點法子都沒有。
無妨,等你被罰得起不來身,被打得斷了氣,秘術閣上的法陣自然會解。
陸審言昂着頭出了藏書閣,抖出一條繩子将陵明捆了,當下便送去戒堂。
戒堂由三長老的二弟子徐遠道坐鎮,他一早便得了自家師兄的消息,想着師兄今日前去定是為了藏書閣中的秘術,心下也是雀躍,預備了諸般刑罰等着他送人來。
他們動不了許千度這個閣主,可陵明卻是好辦。
只要把此人拿下,許千度沒了依靠,為了活命,定會乖乖讓出藏書閣閣主的位置來。
眼下宗主和二長老都不在山門中,正是謀事的好機會。
陵明很快被帶到了戒堂。
他冷眼一看,發現堂上刑具已然備齊,心知今日三長老門下弟子是有備而來。
昨夜師父才登天門,今日一早他們便生事,将來還不知會有多少麻煩。
“跪下!”
他膝蓋一痛,當即跪了下來。陸審言收了右腿,冷笑幾聲,端坐在戒堂上。
不多時,堂外圍了不少弟子。
他們得了消息,戒堂要嚴懲罪行滔天的弟子,連忙趕來瞧瞧到底是誰。
可眼下,他們一見着此人是陵明,卻面面相觑,想不通這位向來本分守己,一心照顧師姐的錄書人,怎會犯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