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問仙師
問仙師
孟章把鐵扇往腰間一別:“帝君,生氣事小,失了風度事大。”
紫薇帝君的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本君怎的沒風度了!本君一向大度,慈愛衆生,你是不是在到處編排本君!”
孟章抱拳讨饒:“冤枉啊帝君,我不過是想略略勸你幾句,怎的把這麽大一頂帽子往我頭上扣?帝君方才當着陵明的面,大氣也不敢出,何時把對我的這張臉,也給他瞧瞧?”
“陵明還是個孩子,本君哪有同孩子生氣的理?”
“我與陵明可是同歲!”
“你麽,呵!風流浪子!你剛出世便跟在本君身邊,本君自問對你諄諄教導,可如今都四萬歲了,這見一個愛一個的心是半點沒收斂!你同你座下的那名女星君……啊,商宿,如何了?”
孟章登時一個甩袖:“告辭!”
***
風臨宮。
許千度在這宮中轉了整整兩個時辰,侍奉她的小仙娥元琪累得靠在前殿的廊柱邊捶腿,她還猶自看個不停。
“元琪,你瞧這燈,真大真亮!”
她仰頭指着一盞懸空的燈,外面是木雕的七曜法相,裏面的一團燈火如星如月,只一盞,便點亮了整座前殿。
“魔尊喜歡就好,這是‘滾燈’,天界每座宮殿裏都有呢。”元琪笑道。
“滾燈?什麽意思呀?”
元琪艱難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許千度身側:“魔尊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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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交并,頃刻間捏出一個流水似的訣,一道靈力從她指尖飛出,沒入滾燈中。
“魔尊看我的眼睛。”
許千度忙盯住了她,只見她的目光落在了殿外,那滾燈竟懸空滾動起來,停在了她雙眼望着的所在,照得黃昏将近下的院子頗為亮堂。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叫滾燈呢。”
元琪收起法術,那燈很快回了原處。
許千度很是羨慕,暗忖此處果然是天界,連一盞燈都與衆不同,要是他們魔界也能有這般法器就好了,大家在白日裏也不至于時常摸黑幹活。
她纏着元琪教會她操縱滾燈的法術,又自己試了幾遍,直到夜色濃郁,方才停歇。
晚膳已然擺了上來。
天界用飯頗為随意,大多數的仙家并不需要每頓都吃,可許千度并未修仙,一頓不吃便餓得慌。
她掃了一眼菜肴,雖然只得三個,但份量卻頗足,單是一盤幹煸蓮花,便讓她撐得打嗝。
元琪見她吃得眼中落淚連連,忙送上帕子:“魔尊這是怎麽了?”
許千度擺擺手:“無妨,不知怎的,自從我進了天界,眼睛甚是酸澀,這會流了些淚,倒感覺舒服了不少。”
“要不要我去喚個醫仙來瞧瞧?”
“不必不必!”許千度趕緊拉住她。“我們魔族中人沒那麽金貴,眼下都入夜了,就別勞煩醫仙跑一趟了,想來睡一覺便會好。”
元琪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是。
用完了飯,許千度去了院中納涼,坐在石凳上同元琪閑談。
說了一番話才知,元琪本是人間的一名小地修,修仙兩百九十載才堪堪飛升,做了天界的小仙娥,如今已三百歲了。
“那你與我同歲呀。”許千度有些歡喜,熱情地拉她一塊兒坐。
元琪卻連忙後退:“婢子卑微之身,不敢這般造次。”
“無妨,我向來不拘那等小節的。”
見許千度這般堅持,元琪只得小心坐下。
“元琪,你同我說說,天市仙君是什麽樣的仙?我拜他為師靠不靠譜?能不能得天道?”
“天市仙君修為高強,為人謙和親切,若能拜他為師,自然是最好不過。”
元琪羨慕地笑道,可下一息,她的神色卻憂愁起來:“只可惜,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如今的天市仙君,唉……”
她把自己知道的傳聞同許千度細細說了一遍,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嘆氣。
許千度支着下巴:“原來天市仙君這般癡情,竟無緣與那凡間女子雙宿雙飛,可他為何要轉修無情道?若修成了,豈不是要将心中對那女子情意盡數忘了?”
元琪搖頭:“此事我也不知,聽孟章神君說,或許他是想借此壓制住心中的這份深情,免得侵擾了維護天界和人間秩序的道心。”
聽了這話,許千度很是敬佩這位不曾謀面的仙君。
元琪又道:“天市仙君生得飄逸絕塵,又入主三垣,其實天界中有不少女仙君都想嫁他的。他剛歷劫歸來的時候,對凡間女子的那般深情無人知曉,便時常有仙家上門說親。
但後來,他醉了一次酒,把心中的情思和好友孟章神君盡數說出。
孟章神君是個直筒子的仙,心裏藏不住秘密,因此滿天界的仙家都知道了。衆仙們都嘆息得很,那些原本想嫁他的女仙君都感懷他的深情,不再與他議親。”
許千度聽得入神,暗忖天界衆仙倒也深明大義,不似穿越前自己看過的那些仙俠劇一般,為了一名仙君,女仙們連珍重仙姿、廉恥孝義都忘了,只顧撕得死去活來。
“可是,就算那凡間女子的魂魄還在,她和天市仙君仙凡有別,如何能在一起?”
元琪笑道:“法子總是有的,只要将她的神魂情取了來,做個仙胎放進去就好了。”
竟還可以這樣。
許千度認真地點點頭。
仔細想想,這位天市仙君是個人物。
他長了一副令人愛慕的皮相,卻一心只在無情道上着力,可見其道心彌足堅貞。
他對凡間的妻子有真情,但也沒忘了自己守護三界的職責。
很好,就是他了。
許千度覺得自己果然很有仙緣,随口一選,就挑中了一位頗佳的。
她仰頭望着夜空,繁星閃爍,熠熠生輝。
她想起父君曾經同自己說過,天界的每一位仙君和星君,都掌管着天上的一顆星辰,衆仙各司其職,穩定着三界的運行。
從前她總也理解不了“何為正道”,今夜卻突然覺得,或許正道就如同天使仙君做的那般。
愛一人至深至純,卻不會因此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來時的路,和要去的方向。
見許千度有些感慨,元琪又說了些天界的趣事逗她,直到夜色深沉才入殿安睡,預備着第二日早些起來,去淩霄殿相問去浮宇宮拜師的事。
次日晨,許千度還未起時,浮宇宮外已然仙來仙往,甚是熱鬧。
可穩居宮中的陵明卻異常頭疼。
離開閉關苦修的東極後,他在這天界住了整整兩萬年,從未覺得此處如此聒噪。
半日了,他那一向清冷的門庭,有如人間熱鬧至極的市街,每一盞茶的功夫,便有四五名星君進進出出,端起茶盞來就是不肯走,一個個舌燦蓮花,勸他收個徒弟。
他那只泥塑的煮茶小爐,從羲和星君當值起就坐在了火上,整整半日,竟片刻不得歇。
就連素日不出廣寒宮的太陰星君,也突然前來拜會,進了門便叫他趕緊收徒,若是能将那小魔尊收進浮宇宮更是極佳的。
陵明給他沏了杯茶:“你怎的也來勸我?是帝君要你來的?”
太陰打了個哈哈:“我是一心為你着想,你看你這浮宇宮,裏裏外外連個灑掃端茶的小仙侍都沒有,你孤單一個住在這裏,難免有些清冷,也有失你身居三垣的儀制。不如你就收個弟子放在宮裏,想起來了便指點一二,想不起來就随他去。”
陵明望他一眼:“你還見過孟章。”
“怎的說起孟章神君了,我這……”
太陰一句話沒說完,左手卻突然被陵明扯住。
他被迫攤了掌,那掌心處不僅寫着方才他絮絮叨叨的一番話,還寫着他沒來得及說的“你可是擔心那小魔尊性子皮野,不好管束”雲雲。
陵明放開他的手:“你向來話少,今日這般能說會道,果然是背後有仙家指點了你一二。”
太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帝君有令,我哪敢不從。你且等着,今日還沒完呢。”
說話間,外門上果然飛進來一張拜訪的名帖。
太陰起身整肅衣袍,準備離開。
“等等。”
陵明擡頭望着他,眼神裏竟有一絲憂愁。
“天界如今,到底有多少仙衆?”
***
淩霄殿。
紫薇帝君得意地從袖中抽出一張老長的箋紙,在孟章面前晃了晃:“你看看這張拜訪單,這可是本君耗費整整一夜,精心編排而成,勢必讓衆仙在這七日內都去浮宇宮走一趟。”
孟章瞥了一眼那單子,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仙家名號,有些欲言又止。
紫薇帝君望着他欣慰一笑:“孟章啊,你不必誇贊本君,本君做事向來嚴謹,滴水不漏。每一位仙家的拜訪時刻都避開了他們的當值時段,不會影響三界的值守。”
說完,他又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心中暗嘆:不愧是我!
孟章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嘴邊的一句“帝君你這是在作甚啊”,不知該不該說。
正猶豫着,仙侍來報“魔尊親臨”,不多時,便見許千度笑盈盈地從殿外進來,頗有禮數地沖自己和紫薇帝君各作了一個揖。
“敢問帝君,今日我能去浮宇宮拜師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