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除夕
第45章 除夕
錦棠脖頸處被掐的紅痕還未消, 烈火灼熱般的疼。
擡手,她撐着旁邊的櫃臺,艱難起身。
他為什麽會來……
想起剛才給蘇煙寧打的電話, 她彎下腰,去撿旁邊的手機。
屏幕沾了層灰塵,通話在二十分鐘前被挂斷。
她大概猜到了。
“江少珩。”
垂眸,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稍稍翻起的領口,“報警吧。”
話還沒落,幾個身穿制服的警官走進店內。
點名要找韓助理。
他們來之前已經打過電話了。
交涉這些事都是韓助理在處理, 離開畫展廳,江少珩單手拎着西裝外套, 站在庭前抽煙。
天色陰沉, 遠處煙花升空,南城的除夕夜熱鬧。
韓助理送走警官,從車裏拿了瓶水遞給錦棠。
“您受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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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她接過, 慢慢擰開。
眼見, 不遠處的白煙散在此起彼伏的喧嚣聲中。
江少珩指尖的煙還有多半根,零星火光點亮整個冬夜。
“其實少爺真對您挺好的。”韓助理站在一邊, 他的目光停在門外的朦胧人影上, “我這些一直跟着他,江家的事我大概也了解了挺多, 老爺子在那會, 對少爺要求高, 就是當着繼承人培養的。”
韓助理告訴她,江少珩做什麽事不太喜歡解釋。
“老爺子說過, 江家每一個人都不可信。”
他的那些所謂有血緣的至親,都虎視眈眈地等着分財産。
江少珩忍了這麽多年。
“一開始, 少爺确實沒考慮過您的處境,但後來他也想把您拉出來,把您安置在京郊,他是真的希望您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江少珩也後悔過。
後來,他想錦棠去讀書,考試,完成自己的夢想。
可是在京郊,錦棠并沒有那麽高興,無奈之下,他又把人接回杳霭苑。
江少珩一直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以為自己能護得住她。
可他沒有喜歡過什麽人,自認為能處理好一切。
情場不是生意,輸贏無定。
“您家裏的事,他也一直清楚,蘇小姐給您的那三十萬,是從少爺賬上劃的,您一直不願提父母,他明白您有自己的原因。”
這些,江少珩從來沒說過。
“謝謝你跟我說以前的事。”錦棠朝韓助理展露個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們兩個人,真的不合适。”
“就像是每來一個新的城市,我需要準備很多,住的地方,工作甚至是交通路線,這些都要都要提前規劃好,可是你看外面,江少珩無論在哪,都有人為他計劃好一切。”
灰白色的豪車安靜停着,她工作一輩子都買不起。
兩個人的差距是原生家庭養成的。
二十多年,變不了的。
錦棠淡淡出聲:“你能明白嗎?”
旁邊人沉默了。
一根煙的時間很短,江少珩再次靠近時,門外,響起陣轟轟烈烈的鞭炮聲。
錦棠随手扶起旁邊的花架,蹲身撿着散落一地的雜志。
眼前,光潔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浮現個身影,籠罩一方天地。
展館的燈本就昏暗,錦棠伸手觸碰到書頁一角的動作停了停,“江少珩。”
“你擋住我的光了。”
當事人卻沒動,就停在原處。
幾秒後,錦棠起身,手裏抱着兩三本雜志,也許是長時間久蹲,她很暈。
忽地,手臂被人從後面抓住。
“跟我走。”
“我要把這些收完。”錦棠是在展廳裏工作,她不可能放着滿地狼藉離開。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
“別管了。”
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來之不易的工作似乎也和江少珩有關。
萬家燈火的夜裏,她被江少珩拉到車上。
韓助理善後,當時,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側目,展廳的還亮着燈。
“江少珩,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難做好什麽。”
錦棠一直是個清醒又獨立的女孩子,明明沒遇到他之前,自己也可以得過且過。
可有交集後,她總活在江少珩的光環下。
她偏過頭,四目相對,她的眼神裏平靜似水,驚不起半分波瀾。
“你是這麽想的?”
他的嗓音低低,靠在椅背後面,輕挑起個無奈地笑。
錦棠沒作聲。
“沒有我,你其實什麽都能做好。”江少珩順着她存在的方向看過去,玻璃上沾了層霧氣,他緩緩道:“在南大校門口那條美食街,你也能賺到錢。”
她永遠有辦法。
不來畫展廳,錦棠也能端一個多月盤子。
他來過……
“是我的私心。”江少珩想伸手碰碰她脖頸上的傷,在昏暗中,又收手。
“我心疼你,行不行?”
這不是個問題。
錦棠的目光滞住一秒,随後悄無聲息收回。
江少珩這樣的人,他的話,就是有動搖別人的資本。
除夕,這個時間,公交車已經停運了。
錦棠以為他要送自己回學校。
直至展廳的光熄了,韓助理回了駕駛位。
“少爺,送錦小姐回去嗎?”
後視鏡內,兩個人之間隔着段距。
江少珩問她,要不要跟他回去。
“錦棠,我是一個人過除夕。”江少珩的聲音很輕,在她聽來,卻能感同身受。
大概江老爺子去世後,他們家也很難團圓。
江少珩說:“你總不會用完就扔吧。”
他在提剛才的事,這麽算起來,錦棠确實該謝謝他。
冷風在玻璃窗外,呼嘯不停。
她的聲音很弱,“過了零點我就要回去。”
現下,還有五六個小時。
江少珩忽然就笑了,“好,到時候我讓韓助理送你。”
……
公館外,靜得出奇。
江家以前就沒有點煙花的舊習俗,但老爺子在那會,規矩不少。
只有兩個人的話,也就沒了太多講究。
江少珩讓人在南城一處私人廚房訂了桌菜,店老板親自打包送來的。
聽着,似乎是那位孟總的人。
韓助理遞過去個新年紅包,送人出門,“麻煩了。”
“您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我們老板吩咐了,江少爺的事得第一時間辦。”
客廳,偌大的長桌擺了十幾道菜。
熱騰騰的白氣氤氲在眼底,錦棠靠在牆邊,面對排排椅子,不知道落座在哪。
“來。”
江少珩換了身家居服,挽着袖口走到桌前,問她喜歡什麽菜色。
在杳霭苑那會,她的口味偏向清淡,應該是吃不慣南城這邊的飯菜。
這一桌,是京城的菜樣。
“蝦餃和湯。”
江少珩讓人把這兩樣端到一起,拉開面前的椅子,“那就坐這吧。”
确實沒什麽規矩。
錦棠接過旁邊人盛的湯,她摸着旁邊的筷子,只有一雙。
“沒有公筷嗎?”她記得和孟總吃飯那次,光是用具就擺了一桌。
江少珩坐在她旁邊,問道:“要那個東西做什麽?”
“以前在杳霭苑,不也是這樣的嗎?”
确實,她似乎沒接觸到江家又或是這個圈子的習慣,大概一開始,就注定融入不進去。
這湯很淡,上面飄着層油光,倒也不膩。
滿滿一桌子菜,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魚被剃掉刺端上來,江少珩問她要不要喝酒。
錦棠搖搖頭,“不了。”
她沒有太好的記憶。
江少珩自顧自開了瓶紅酒,只給自己倒。
這是前些天在孟總手裏拿的,是和楚聿白一起時,喝過的白馬莊園。
她的筷子戳在碗裏的蝦餃上,湯汁灑出來。
“江少珩。”
聲音有些微弱,輕輕在夜裏揭開,她問:“你什麽時候回京城?”
旁邊,他捏着杯壁的動作一頓,心底沉了沉。
“過幾天吧。”
“好。”
江少珩确實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邊。
“錦棠,畢業之後,你想回去嗎?”
好像有很多人都在問她,似乎京城是個太好的地方,令人向往。
“應該不會了。”她應了這麽一聲,“我在這邊也過得很好。”
明明錦棠的家在京城。
江少珩問,京城難道沒有一點讓她留戀的地方嗎?
“沒有。”
錦棠毫不猶豫地開口:“我很讨厭那個地方。”
有些事,大概真的不适合問得太清楚,往往明白了也就沒了期待。
在錦棠涼涼的聲音響起時,室內靜了幾秒。
筷子觸碰碗沿的聲音格外突兀。
側目,她的長睫染上了燈光。
一桌菜,瞬間有了食髓知味的錯覺。
廳裏的管家花了半小時撤掉桌上的碗筷。
落地窗外,圓月高懸。
錦棠抱着雙臂,大腿靠在沙發沿邊。
以前在京郊,還能聽見江水聲,在耳邊,響起一波又一波。
江少珩遞過來一條毯子,她輕聲說了句謝謝。
周遭,淡淡酒香蔓延。
他獨自喝的,幸而,當事人酒量好。
十一點半,江少珩向她要一聲“新年快樂”。
“不白說,給你紅包。”
錦棠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再等等吧。”
她也已經很久沒好好度過除夕夜了,以前在家裏,也都是錦言的紅包大,後來她成年了,父母就借口不給了。
久而久之,她也就失去期待。
沒有零點鐘聲,只有遠處突然升空的煙花。
絢爛在眼底。
“新年快樂。”
江少珩的紅包很厚,像是要把她這些年沒收到的補齊一樣。
她沒拆,就只是拿着。
“錦棠,新年快樂。”
眼裏沾着層水光,錦棠手裏握着紅包,又塞在了懷裏。
琥珀色的眼底有窗外煙花的倒影,錦棠的臉側被月色描繪。
氣溫逐漸上升,房內,只點了幾盞氛圍燈。
相對而立,她躲避江少珩遞過來的目光,偏頭,緩緩出聲。
“我回去了。”
剛擡一步,她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随即抵在沙發扶手處,江少珩的兩條長臂交疊在她身側。
酒意在空氣中成倍放大,目光交彙。
這是個安靜的夜。
“你幹……”
她的聲音被吞并在一個熱烈又癡纏的吻裏。
江少珩環住眼前人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他大概真的有些醉了。
感受到懷裏人的推阻,一陣痛感後,嘴裏彌散了股血腥味。
錦棠把人咬了。
在震驚中,她擡手甩給江少珩一個耳光,很響,在整個公館定了幾秒。
呼吸紊亂,錦棠的掌心都在疼。
眼前,江少珩嘴角挂着血絲,側臉赫然一個巴掌印。
“我走了,不用送了。”
錦棠垂眸,擦肩而過,她的手卻再一次被拉住。
火辣辣的熱碰上冰涼的指尖,她的思緒都是亂的。
江少珩繞到她身前,俯身。
像是低頭。
他這樣的人,大抵不适合做這種事。
“錦棠,對不起。”
他說,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你和裴梵有什麽區別。”錦棠背對着他,用了力氣去甩開江少珩的手。
很重,帶着氣。
她幾步走到門口,還是沒有選擇看他一眼。
“江少珩,你說錯了,我們沒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