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東西兩院分住着兩位兒媳,連鶴天臉色陰郁,略微思忖後命人去了西院。
正在沐浴的仇盈盈,秀面細汗淋漓,渾身無力地浸泡在冒着白煙的木桶裏。許是前段時間用藥過重,如今她的身子愈發虛憊。
此刻她名義上的夫君——連宜,仍沉迷于煙花之地數日未歸。衆人皆以為她棄婦沉疴,殊不知她樂得清淨。
自嫁到并州起,她的心早随那故去的人枯萎。
盈光入卿懷,烏發如瀑慵披兩肩……更重夜深空對月,她終是忍不住掏出珍藏已久的舊物,稍稍一眼,心緒即恍惚難平。
“少夫人可曾安歇?”紗帳外乍地響起陌生嗓音。
仇盈盈迅速将手中物掩好,斂眸沖正要應答的丫頭翠屏使了個眼色,翠屏立刻機靈的護着燭臺走出:“吳媽?少夫人睡着了,您有什麽要緊的事?”
吳媽帶笑的嘴角倏地冷卻,以往的慈眉善目蕩然無存,嗓音漠然:“老爺有事找三少夫人,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替她梳妝。”
翠屏聞聲駭然,還未等再度發問,帳子卻悄然被揭開:“吳媽不虧是老爺身邊的人,果真令人懼的慌。”
吳媽沒想到仇盈盈竟然沒有睡,更沒料到對方這般直白,她老臉瞬間漲紅,一時再不敢嚣張:“老奴嘴拙,請三少夫人勿怪。”
去往明樓的路上,仇盈盈皺眉猜度許久,終究不解連鶴天意欲何為。
“盈盈來了。”端坐高位的老者,撫着茶碗慈愛地朗笑。
“不知公爹有何吩咐?”
沉目睨着下首溫順乖巧的兒媳,連鶴天起初重重嘆了口氣,而後撫須無可奈何道:“你與宜兒的事,做父親的不便多說,但盈盈且寬心,日後他定會知曉你的不易。”
“謝公爹為兒媳着想。”
“诶!這麽晚喊你過來,其實有件小事。”連鶴天眼球有些渾濁,五官隐在昏暗的燭光裏,顯得幽寂可怕。
仇盈盈陡然後背發冷,她使勁兒咬住腮肉,強裝鎮定:“公爹所為何事?不知孩兒能否——”
“對你來說倒不難,何況這是替你爹感激祁陽侯的美言。”
祁陽侯在聖上面前促成幼弟的婚事,這件事仇盈盈在并州亦有耳聞。
“您的意思是,祁陽侯現在府內?”
“侯爺不曾離開祁陽,來的是小侯爺——雲都公子。”
他話音未落,仇盈盈不可置信迎上對方笑未及眼底的暗眸,“公爹的意思是……”
“雲都公子自幼鐘鳴鼎食,酷愛烹茶調香,可惜咱們府內皆粗人。思來想去,好在盈盈貴為淄陽才女,如此不枉報答祁陽侯的厚待。”
世間怎會有如此品行惡劣的人,作為一家之主,分明是拿兒媳去邀寵。
仇盈盈凝眉死死盯住他,連鶴天卻不以為然的嗤笑,繼而神色冷漠的說服她:“你以為咱們孔雀山莊僅靠開礦取寶就能長盛不衰?
要知道雲都公子出了名的雅正,即使你心思不潔想歪了,對方亦做不出難堪事。不過讓你煮杯茶,說些感激的話罷了。你入府這麽久了,慣惹宜兒不悅,我又何曾斥責你!”
醜陋之極的面孔,險些令她作嘔。若非大仇未報,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公爹計為深遠,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朝傳揚出去,我們孔雀山莊顏面——”
“此言差矣!”連鶴天毫不猶豫地打斷她,泰然自若的朗笑:“此事你知我知,時候不早了,讓吳媽領你過去吧!”
生平頭一次這麽屈辱,腳下邁的每一步都很艱難,仇盈盈忽然停了下來,某一剎她恨不得扭頭離開。
情勢不由人,未等吳媽開口督促,流淚滿面的她念着小景死前的一幕,才将千斤重的步履緩慢輕移。眼下她無法任性,而今唯有忍。
明樓燈火通明宛如白晝,然而未等随從通報,一個持斧的老者兇神惡煞地走出:“小侯爺公務繁忙,閑雜人等勿擾。”
吳媽被對方的恐怖神色吓壞,慌忙怯懦的解釋:“府內的三少夫人特意來拜訪小侯爺,想要以表——”
“你沒長耳朵!”張角深知連鶴天的用意,但小侯爺此時正在煩躁之際。莫說是個美貌婦人,就算天仙下凡也得觸黴頭。
“呃,老奴愚鈍。”
靜谧的夜色裏唯有輕微的腳步聲,走在一側的吳媽自知臉面全無,對着仇盈盈看似寬慰,實則自我粉飾:“少夫人莫以為恥,這天底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從前便是七……當年奚夫人那麽受寵,亦為山莊做出巨大犧牲。此番您瞧,安然無恙的很,再說老爺怎會害您,只是去道謝罷了!”
哼,這黑心婆子最會颠倒,仇盈盈懶得理會她。
另一邊,秦若影她們終于風塵仆仆抵達并州。
剛安置好,雷珠兒就一刻不得閑,嚷叫着要出去逛。被纏的頭疼,心事重重的秦若影索性允了她。
于是雷珠兒興奮地帶走了順從的徒弟,師徒二人沿街吃吃喝喝,期間在勾欄欣賞表演時,有小賊行竊,雷珠兒路見不平跺腳即追人去了。
徒留文弱的杜若芷茫然四顧,最後只得先行回客棧。然而她走了沒多久,路上便開始有浪蕩男子言語挑逗。她雖措辭嚴厲,但美貌之下依舊引來一衆登徒子。
略顯寂寥的暗角,杜若芷忽然雙眼斜凜,仿佛變了個人。她戾笑着看向團團圍住她的一衆男子,動人的眉眼不覺睨揚。
“你們當真,願為我去死?”不知想起什麽,她近乎妖冶的紅唇忽然豔媚勾起。
一朝迷魂,此刻他們嘴裏全然沒了顧忌,紛紛上前谄媚:“若能得姑娘垂幸,小生願來世做牛做馬。”
“做牛做馬算得了什麽!姑娘,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七嘴八舌放浪形骸,醜陋之極中,一猥瑣男子不懷好意道:“小娘子花容月貌,當真教人欲·仙欲·死,求小娘子成全!”
“好啊!那就從你開始,死給我看。”
語氣驀然加重,使得在場男人驀地盛怒。
眼見讨不到便宜,帶頭的那個揚口大罵:“爛貨,長得如此妖魅,也不知經了多少人事!”
“破鼓萬人捶,此處僻靜,正好方便大夥兒行事!”
……
緊接着如蟻決堤,男人們接二連三地撕去假惺惺的僞裝,嘴巴不僅惡毒污穢,有的甚至還試圖毛手毛腳。
如此邪惡猙獰,若她真的只是個行徑此地的普通女郎,恐怕早遭這群酒囊飯袋禍害!
今日便是替天行道,杜若芷漫不經心地擡眸,冷眼打量着朝自己撲過來的登徒子,緊接着在對方垂涎的目光裏,霍然擡腳将其狠狠踹飛。
随後她更是放開手腳,恣意邪肆地暴揍他們。直到打的一群人屁滾尿流,方顧忌胳膊酸痛,暫留他們條狗命殘喘。
看着面前仿佛從地獄鑽出來的奪命美人,登徒子們紛紛驚恐後撤,匍匐叩頭連聲哀求。
見狀,杜若芷暴戾嫣笑,飛身近前:“害怕了?日後誰若敢再欺辱女郎,我便将其挫骨揚灰!”
這次不等她說完,登徒子們忙跪地磕頭,然後在一聲“滾”中過街老鼠般四竄。
經此一遭,心情越發郁悶,杜若芷仰天長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雙手,終是有些悵惘。
但她畢竟做了該做的事,于是飛速理了理衣衫,接着悶聲邁步朝前走。待看到熟悉的身影時,不免心神一蕩。
炙熱,渴望,以及那無法呼吸的澀感,旋即充盈着五髒六腑。
一剎那,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快被烈火融掉。念此,她疾步走至雷珠兒身畔,雙手不受控制地緊抓住她的兩臂,眼眶發紅微微仰面:“師傅去了哪裏?若芷好害怕啊!”
“我剛四處找你呢……哎呦,我的傻徒弟怎麽又哭了?”雷珠兒疼惜地揉着她的腦袋,一顆高懸的心這才落下。
入夜,苦苦搜查了一天,秦若影總算尋到師姐。
只不過,青城華服加身,正與那連宜把酒言歡。
“師姐,你瘋了?”門應聲倒下,秦若影深呼一口氣,咬牙逆息地攥起拳。
青城聞聲失了手中杯,她全身緊繃,擡眸凝睇怒氣沖沖的來人:“你——”
“這是誰?”連宜顯然飲酒過度,比初見浮腫無神多了。
秦若影嘴角緊抿,直勾勾地瞥向她:“師姐,和我回去!”
“哪兒來的野丫頭,還不快滾。”醉醺醺的連宜放肆地攬過青城,随後更是急不可待地扯拽她的衣襟。
眼前一幕看得秦若影心痛無比,她憤然側身拽起木凳,想都不想地砸在連宜腦後。
“他會死!”
“與我何幹,你還是我的師姐青城嗎?”
愣了一瞬,青城忽地勾唇深笑,豔致如許:“別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十八娘!你真是可憐,遇到了我。”
她話音未落,遙遠的天邊傳來一陣莺啼。
秦若影赫然從沉思中清醒,當她狐疑地望向對方時,青城卻猛地向她發力,甚至力道太重一時停都停不下來。眼瞅着掌風雷厲……幸得尹千雪及時趕到,眼疾手快的拽起地上人,繼而不顧對方的奮力掙紮,冷若冰霜地運力騰起。
“不要,小雪不可以!”
抛擲一旁的秦若影厲聲嘶吼,尹千雪雖有一瞬的面如死灰,但随後仍快速将青城點在原地。
“我不會殺你,點穴不過教訓。若有下次,休怪刀劍無情。”
“呵呵,尹千雪你好大口氣。”青城目露寒光,遙指着秦若影驟然漾笑:“你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倆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