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四目相對,秦若影耐着性子使出自己的殺手锏,眼波流轉楚楚妩媚,“往迎南北客,笑納東西貨。揚威镖局自在萬州初創,到楊壽這一輩已是第三代,而今的楊捷算得上四代。”
凝着這張極具誘惑的臉龐,尹千雪覺得自己氣息都有些不穩,于是她幹脆挪了挪位子:“說重點!”
無趣之人……扭扭脖子,秦若影語調恢複如常:“楊壽共有兩子一女,因幼女生來有弱症,故而采取民間接續養壽之說,讓其按照哥哥們的排序稱之為三小姐。
這三小姐生來自是嬌生慣養,且楊壽愛妻是姑蘇妙善堂聖手白芨的獨女,而這白芨的大徒弟則是孔雀山莊的七小姐。因此行商貿易的揚威镖局看似與江湖關聯不大,但背後勢力不容小觑。
三年前,十四歲的三小姐楊柳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五虎山莊少莊主定親。這樁姻親當時江湖無人不知,甚至就連深宮嬌女星月公主都曾派人慶賀。
所以我的殷女俠,敢動楊小姐的人真不多!”
“你既然有所懷疑,何不對楊家人明言!”
話音未落,秦若影定定望向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說你天真有個性呢?還是罵你愚鈍不自知?”
“你——”
在尹千雪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秦若影不僅敢說,還給做了出來。
她兩指死死鉗住對方的下巴,俯身漠笑:“若非你武藝高強,我當真要懷疑這世上會不會有第二個殷千陌!你是一能敵百,可能敵千、萬?他日若遭奸詐之人魅惑欺騙,屆時不過聲名狼藉死相難看。”
“你為何要同我說這些?”
從未有人這麽對過自己,師傅生前曾告誡她:此生不求功夫至臻,唯盼肝膽赤子心。
就任閣主以來,雖心懷天下,但她卻始終無法與之共情。紅塵凡俗,仿佛在她尹千雪眼裏,不過雨落幽潭轉瞬即湮。
此刻秦若影表面看上去鎮定自若,實則脊背香汗淋漓。她這人見好就收,立即嘴角微勾:“咱倆現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殷女俠老是動不動殺人,那便如何尋找楊家小姐,乃至日後我怎能安心留在你身邊——”
“你要留在我身邊?”尹千雪音弱游絲,冷冰冰的面容飛速閃過一絲遽然。
騙人而已,誰會當真。
這般想着,秦若影倏地松了手,讪讪幹笑:“自然……不過咱們還是說回楊家小姐吧!她失蹤這麽久,指不定人在不在都得另當別論!”
尹千雪驀地僵在原地,秦若影只當對方太過震驚,剛要一番解釋,誰知下一刻卻被反手壓在桌子上。
合着适才雞同鴨講,她掙紮着回頭:“怎地又惱了?”
“你沒擦手!”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暴喝。
“所以呢——”
“該死,你碰了我的臉!”
對方神色晦暗不明,不待殺機浮起,秦若影忙二話不說掏出帕子,扭身湊前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給她擦拭。
因此,她絲毫沒留意對方不自然的微顫,臨了搖頭撇嘴:“比神仙還難伺候,下次絕不再犯!”
當晚,她們兩人翻牆跳進了戒備森嚴的楊家。
“哎喲!知道的這是楊家,不知道的以為是哪個侯府呢?”
眼前雕梁畫棟,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回廊懸燈……秦若影真情實意地感慨,随後卻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了。
“聒噪。”
點了穴後,秦若影擠眉弄眼甚至蹦跳發怒,身畔之人皆不在意。只在她動靜大時,用腰間的寶劍提點一二。
閉嘴就閉嘴,反正有人抱着四下飛。
“是不是這裏?”
秦若影翻了個大白眼,陰陽怪氣地搖頭。
接着又飛到楊家兩位公子的內院,尹千雪咬牙切齒地暗問:“下去看看?”
還是搖頭!
“楊柳的居所,要不抓一個婢女?”
……
尹千雪一直感覺有手在把量自己的腰,但擡眸看去那人又一臉的心無旁骛,一切好似她的錯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休要——”
話音未落瓦片松裂,然後就在幾個小婢女的花容失色裏,引來楊家一衆精銳的看護。
以身後大樹為原點,數十人團團圍住了她們,準确是瞄準了飒爽英姿的尹千雪,以及落樹杈子上的倒黴蛋秦若影。
适才墜落之際,這殷千陌非但沒去接她,竟還随手一丢……
其實滿腹幽怨的秦若影并不知曉,對方這麽做是為了不讓她參與。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時,秦若影撲通一聲從樹上跳下,繼而楊家護院不由分說地撲上來。
尹千雪一個潇灑的空翻,左右劈腿輕松踹飛近旁兩人。随後她眼眸飛轉,漫不經心地扯下幾片樹葉,下一刻片片如刀,接連斬落幾人發帶。
紅衣翩跹雲鬓烏黑,芙蓉玉面蠻腰寸許……秦若影漸漸有些看癡,以至于沒留意到後側有人蹑足抵近。
不經意間她們目光交織,秦若影心頭像是落下根軟羽,眼底充斥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可就在對方靠過來的一瞬,還未收斂神色的她竟被一掌擊飛。
在衆人驚懼的躲閃中,她一絲旖旎的想法都沒了。得虧點了啞穴,不然她非同這惡毒的女人好生計較。
楊捷趕到時,楊家護院全挂了彩……見狀,他語氣不善道:“清風閣處事真教人欽佩!你師傅呢?”
傾城絕色的尹千雪一動未動,不久強忍痛意的秦若影從樹上自行栽下。
好在這次某人有心了,兩指悄然解穴。
“殷女俠,請給楊某一個解釋。”
“我把着關呢,切磋而已。”
楊捷俨然愈發憤怒,秦若影咳了一嗓子,擰眉到:“公子可是忘了我的要求,其中一條便是不得幹涉我對府上婢女的詢問——”
“您翻牆而來——”
“打住!”秦若影沉下臉,音色清冷:“我若拜帖而來,又怎能聽到真話呢?”
“哼,那殷女俠聽到了什麽?”
秦若影不耐煩地反駁,“自然什麽也沒有,全被你攪亂了!”
簡直颠倒黑白,楊捷強忍恨意:“也罷,三日後還望清風閣莫失信于江湖。”
他俊顏陰沉地拂袖離去,楊家衆仆亦跟着烏泱四散。
“我的腰差點廢了,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心不痛?”
面對秦若影的委屈,對面之人過了很久才漠聲冷笑:“廢就廢了!”
“你這人,嘴巴比頑石還硬。”
“少廢話,今夜你難道是來楊家丢人現眼的?”
秦若影不由得噎住,側眸嘆息:“你當真沒瞧出楊捷撒謊!”
“哪裏?”
“他小妹不見這麽久,你看那楊奔稍微提及就深眸音凄,而這楊家大公子卻風度依舊,即便是這麽晚了,他仍穿戴講究。”
“對于悲傷,每個人是截然不同的。”
“自然!但他無論言語間還是神色上,都分明更在意如何刁難清風閣,要你們為此負責。适才我們巡查幾個院落,不知你有沒有發現楊壽夫妻并不在府上,剛巧我前兩日聽聞楊夫人已纏綿病榻數月,所以他們夫婦現下應在姑蘇。”
“楊柳雖未尋回,但生死未蔔。疼愛她的娘親,不至于在得知消息後便病重——”
“這件事除了楊奔不确定,楊家其他人心裏一清二楚,所以他們要給楊柳的死蓋棺定論。”
迎上秦若影一雙狡眸,尹千雪神色赫然冷厲:“清風閣不會是任何人的擋箭牌,可這楊柳的确是到貨後在我們的地盤不見了。”
夜風習習,圓月過柳梢。
萬州最熱鬧的秦樓裏,愁容慘淡的昔日頭牌張妙兒強忍淚意,擡腕将碧碗裏的湯藥一飲而盡,随後皺眉的她竭力擠出一絲笑,軟聲寬慰着自己的小婢女:“小球,我時日不多了,這些金銀你一定要收好,賣身契我燒掉了,日後你盡量走的遠遠的。”
“娘子,莫要丢下奴婢。”小球死死咬着唇,嗚咽着抱緊主子的腿。
張妙兒收回了笑容,形容枯槁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繡帕,枯寂的眼眸裏驟然閃過晶亮。
“你說你好傻,好傻——”
主仆相顧無言,遂摟在一起泣涕漣漣,不料此時窗外卻翻進來兩個絕色女俠。
一紅一白,芙蓉映海棠。
張妙兒飛速拭淚,板着臉質問:”你們是誰?”
要知道這裏是三樓!
來者中着白衣的那個,率先自報家門:“我們素來路見不平,星夜登門是為了可憐的楊柳。”
“小柳兒……”張妙兒倏然跌倒在木椅上,神思恍惚不堪。
“她或許死了。”
秦若影冷冰冰地說。
話音未落,張妙兒五髒六腑仿佛逐次被冰封,她無聲張着嘴顫栗不休,眼淚大顆大顆砸落。
一旁的小球則臉色慘白,緊緊咬着自己的拳頭。
“一年多前楊柳與人當街打架,是為了你吧?”
尹千雪望着眼前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子,而後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咄咄逼人的秦若影身上。
這江湖鼠輩,雖武藝粗疏,操行偶有不端……但不可否認,她極為聰慧,心腸似乎也總是熱的。
張妙兒仰面怔然,滿臉盡是淚痕:“我這賤籍之人,何德何能啊!”
“你們倆——”尹千雪罕有的驚詫。
秦若影長指旋即壓在她的紅唇上,挑眉輕聲覆在她耳畔:“讓張妙兒說下去。”
霎時尹千雪怔在那裏,渾身動彈不得,唯有心髒砰砰直跳,聲音大到令人幾近窒息。然而,她分不清那強有力的震動,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幽燭搖曳,張妙兒痛苦地搖着頭,有氣無力地傾訴:“我與小柳兒早已情投意合,若不能為她生,但求為她死。女俠你告訴我,誰害的她!”
“你竟不知萬州出了這等大事?”尹千雪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