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針鋒相對
針鋒相對
祁君奕總覺得這條畫舫要翻。
“公子想聽什麽?”那歌女又問了一遍。
祁君奕覺得聽什麽壓根不重要,她只覺得應該來個人擋在傅錦玉和楚岚夕兩人之間,不然就會出大事。
“随便吧,”祁君奕現在根本沒心思想那些,“你彈自己拿手的就行了。”
嗓音微微有些低啞。
傅錦玉看了她一眼,沒想到殿下還挺聰明的,知道把自己的聲音壓低一點——就那麽害怕楚岚夕嗎?
“是。”那歌女應了聲,抱着琵琶坐到了船頭,十指翻飛,激昂的琵琶聲響徹河面。
這是《十面埋伏》?
不等祁君奕細想,伴随着那鼓舞人心的曲聲,傅錦玉和楚岚夕仿佛頓時燃起了熊熊鬥志,目光灼灼地看着彼此。
“唉。”傅錦玉先是一嘆,仿佛含着萬千委屈。
楚岚夕內心冷笑,可面上卻還是順着她的樣子問了一句:“姑娘怎麽了?”
呵,她倒要看看這小丫頭葫蘆裏賣的都是些什麽藥?
“像夫人這樣的,一看就是脾氣很好的人吧?”
楚岚夕挑了下眉頭,繼續聽她說下去。
傅錦玉嘆息道:“不像我那婆婆,為人刻薄就算了,還喜歡雞蛋裏挑骨頭,見不得我長得比她好看,總是時不時就要為難我一下。”
她一副“受盡委屈,但又無可奈何的可憐兒媳婦”的樣子。
偏生這家夥還故意道:“若我那婆婆有您一半溫柔就好了。”
楚岚夕:“……”
呵,小丫頭拐着彎地罵她又老又醜,脾氣暴躁。
既然傅錦玉不義,那就休怪楚岚夕不仁了,她亦是假惺惺的一嘆:“我有個兒媳婦,好吃懶做,滿口胡言,一肚子的壞水,惡毒又尖酸,整日裏就知道在別人背後說我壞話。”
她看向傅錦玉,情真意切道:“她若是有姑娘你一半懂事,我就放心了。”
兩人隔空對視,分明都是笑着的,可偏偏火.藥味很重,仿佛一點就要炸,尤其在配上那激昂的樂曲,祁君奕都懷疑她們下一秒就會打起來。
為免翻了船,祁君奕連忙出聲道:“姑娘,換個曲子吧,換個舒緩點的。”
《十面埋伏》什麽的,太危險了。
那歌女應了聲“是”,換了個別的。
祁君奕松了口氣,然而擡眸卻發現畫舫內的幾個人都盯着自己。
祁君奕:“???”
六殿下絲毫沒有意識到在媳婦和母親“交戰”之時,開口說話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
傅錦玉莞爾一笑,突然把頭靠在了祁君奕肩上,笑意盈盈道:“雖然婆婆待我不好,但是夫君待我好極了。”
祁君奕身子一僵。
楚岚夕淡淡道:“雖然那兒媳婦上不得臺面,但好在我那個兒子倒是聽話乖巧。”
傅錦玉唇角微勾,與祁君奕十指相握,似不經意間揚了揚,隐隐有些炫耀的意味,可她的嗓音卻是淡淡的:“是麽?”
楚岚夕瞧着因為傅錦玉的靠近而動都不敢動的祁君奕,心中一梗。
傅錦玉又道:“我那婆婆不待見我,興許就是因為我夫君待我太好,她眼紅嫉妒了。”
楚岚夕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傅錦玉還繼續添油加醋:“自然,夫人定是不會像我婆婆那樣蠻橫不講理的。”
楚岚夕:“……”
凄涼哀婉的琵琶聲伴着女子清脆婉轉的嗓音響在耳畔。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複去。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葬花吟》啊……
楚岚夕心裏越發梗得厲害,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祁君奕一眼。
祁君奕局促不安,下意識要就要站起來,被傅錦玉攔住了,她湊到她耳邊,低語道:“夫君,沒事的,她認不出我們的。”
這自然是騙鬼的話,可祁君奕素來相信傅錦玉,雖然心裏很緊張,但還是強迫自己繼續坐着。
但這幅場景在楚岚夕看來,卻像是兩人在說着什麽悄悄話——傅錦玉這是在挑釁她吧?
可楚岚夕眼下只是個“外來游人”,不好多說什麽,只能憤然地轉頭看向那歌女。
眼不見為淨。
這歌女倒是生得好看,唇紅齒白,臻首娥眉——就是沒什麽眼力見,唱的這都是什麽啊!
祁君奕見楚岚夕看向了那歌女,以為她是喜歡聽這首曲子,便是開口問道:“夫人喜歡聽這首曲子嗎?”
楚岚夕很無奈地乜了她一眼,這個傻子到底是從哪兒看出來她這樣子像是喜歡的啊?
傅錦玉都對祁君奕的想法很驚訝,但她順勢就道:“夫人若是喜歡這種憂傷的曲調,那麽我倒是可以給夫人推薦幾首曲子。”
楚岚夕并不想繼續聽她說下去了,但是礙于教養,她也沒有直接打斷她。
傅錦玉笑得狡黠:“《歸魂兮》、《哭母淚》。”
楚岚夕:“……”
祁君奕顯然是不知道的,一臉茫然地看向傅錦玉。
但楚岚夕是知道,這兩首小曲是幾十年前才有的,但只是流傳于市井之間,講的都是惡婆婆欺負兒媳婦,最後被雷劈死的故事。
那時她還年幼,坐在馬車上,從街道路過時,總能聽見百姓們哼着這兩首曲子。
只是眼下這傅錦玉是什麽意思?
雖然戴着面紗,可楚岚夕還是覺得傅錦玉在得意的笑着,只是露出的一雙眼睛很無辜的樣子,仿佛真的只是單純地在提建議。
呵,好一個無辜單純不做作的女子啊——楚岚夕信了她的邪了!
楚岚夕笑得嘲諷:“姑娘真是博學多才啊。”
傅錦玉不動聲色道:“夫人也是不遑多讓。”
明明今日豔陽高照,可祁君奕坐在畫舫上,卻覺得很冷,後背的寒毛都好似立了起來。
“怎麽了?”傅錦玉離得近,便是注意到了祁君奕的異常,于是湊到她耳邊低低問了一句。
祁君奕低聲道:“有點冷。”
傅錦玉先前一直握着她的左手,并沒感覺到她的手有多冰冷,如今聞言,便是伸手貼了貼祁君奕的臉,的确是有些涼。
畫舫四周的紗簾并沒有合上,河上的風又比岸上大,祁君奕身子不好,待久了難免會覺得冷。
傅錦玉一心只想着讓祁君奕開心開心,卻沒有想到這點,頓時心生懊惱:“我們不坐了,去岸上走走吧。”
祁君奕不想壞了她的興致,便是拒絕道:“不用了,我還想再坐坐。”
傅錦玉哪兒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呢,頓時覺得無奈又歡喜:“好了,我們改日再來坐好不好?”
她摟住祁君奕的頸脖,軟聲道:“好不好嘛,夫君——”
祁君奕別開臉,耳尖泛紅:“好。”
楚岚夕并沒有聽見她們兩人說了什麽,她只看見傅錦玉伸手摸了摸祁君奕的臉,而後就摟着祁君奕的脖子說着什麽,逗得祁君奕面紅耳熱。
就知道占奕兒的便宜,真是不要臉!
奕兒也是夠笨的,也不知道躲躲,實在不行,你至少把便宜占回來啊!
楚岚夕看着就氣不打一處來。
因為念着祁君奕覺得冷,所以傅錦玉也沒有興致陪楚岚夕繼續拌嘴了,只是吩咐着船夫靠岸,在歌女和船夫不解的目光中,拉着祁君奕上岸了。
站在岸上後,傅錦玉還笑着道了一句:“夫人,您慢慢玩,祝您玩的盡興。”
也不等楚岚夕回答,她說完就拉着祁君奕離開了,速度還挺快的,看上去像極了一個在主人家眼皮底下偷菜的頑童。
楚岚夕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氣得肝疼。
“娘……夫人息怒。”時風勸道。
楚岚夕看了她一眼,悶哼一聲,也上岸了。她本來也不是來坐畫舫的,如今主角都走了,她留着也沒什麽意思。
船夫和歌女看着她們相續離開,對視一眼,皆是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畢竟畫舫是按時收費的,他們可是收了一個半時辰的銀錢。
不過,那幾位看着非富即貴的,想來也不是缺錢的主兒,他們也樂得輕松,甚至還在心裏祈禱這樣的傻子,哦,不,是財神爺能每天都有。
傅錦玉牽着祁君奕沿着河岸走了一會兒,太陽暖暖的曬着,直到祁君奕的臉摸着有些發燙了,她才拉着她到了沒人的樹蔭底下去歇息。
祁君奕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低低地問道:“你……你不喜歡我母妃嗎?”
傅錦玉心裏“咯噔”了一下,可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的:“殿下何出此言呢?我平白無故的,怎麽會不喜歡貴妃娘娘呢?”
祁君奕雖然遲鈍,但也不是真的傻,她想到剛剛的場景,微微皺了眉頭:“可是剛剛你和母妃好像有些……針鋒相對?”
傅錦玉問道:“我們吵起來了嗎?”
祁君奕搖頭。
傅錦玉又問:“我們打起來了嗎?”
祁君奕搖頭。
傅錦玉笑了一聲,道:“既沒有吵,也沒有打,殿下怎麽會覺得我和貴妃娘娘針鋒相對呢?我只是想和她多說說話,讓她對我印象深刻些,日後見了面,也能喜歡我些。”
祁君奕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可是……”
“殿下你要相信我,她是你母妃,我怎麽會不喜歡她呢?更不要說讨厭她了,”她突然湊了過來,在祁君奕耳邊一字一頓道,“我日後是要嫁給你的。”
祁君奕面上一紅。
傅錦玉笑意吟吟:“殿下願意娶我嗎?”
祁君奕低下頭,臉紅得不像話,可聲音卻并不低。
“娶。”
她想娶她的。
從确定心意的那一刻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