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

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子過，都出來這麽些天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玉落在一個樹蔭底下乘涼，看着不遠處阿多和一只小狗玩耍。

韓子過攬着玉落的肩膀，“玉落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玉落想到這幾日和韓子過在一起的閑散時光，确實是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他眺望着天邊的雲朵，春意盎然的草地，雖然身體抱恙，但好在蠱毒沒有發作，所以也算安好。

他曾經覺得自己和韓子過雲泥有別，不曾想過會和他這般安逸地生活在一起，心中自然是喜歡的。只是……

“那子過喜歡這樣的生活嗎？”玉落仰臉望着韓子過。

玉落是這亂世中最底層的人，他經歷過疾苦，幼時幾經轉手日日食不果腹茍活于世，做過流民乞丐伶人歷經戰亂幾乎喪命，他和所有受難百姓一樣，期待着亂世出英雄，他們是一群人，攜手救蒼生于水火。

看到韓子過，蕭涉，齊總督和禹政王之後，玉落仿佛看到了國泰民安。他知道這群人身上背負的是那百萬百姓的希望和未來。

他們這一路閑游見過不少苦難百姓，他永遠忘不了韓子過看到他們時眼裏的掙紮。

那不是當年在鬧市救下自己時那種堅定的、自信的神态。那時的韓子過渾身散發着一種無聲的、卓然不凡的力量，傳遞着一種讓人信任、仰慕的感覺。現如今的他眼裏總是流露出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悲傷，整個人看起來仿佛被沉重的心理負擔壓得喘不過氣來，格外地沉重和失落。

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棄大局而不顧，和自己在這荒度。

“我喜歡。玉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這便是神仙般的生活。”韓子過把玉落抱進懷裏，親吻他的唇瓣。

我難過不為別的，就怕老天把你搶走。每每想到往後餘生這人世間不再有玉落，韓子過就變得萬念俱灰。

韓子過細細地親吻玉落，仔細地看着他身上每一處。他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清澈如水的眼睛閃着光，鼻梁高挺，鼻頭精致小巧，上嘴唇微翹，肉肉的讓人想要反複啃咬。他左臉頰上有一顆很明顯的小痣，在白皙肌膚的襯托下尤為突出。

“差不多四年前，我也認識一個孩子，他和你一樣，長了這麽一顆痣在這個位置。”韓子過邊說邊用牙輕咬。

玉落沒反應過來，“那他現在在哪？”

韓子過把摟住玉落的手臂緊了緊，望着遠方，“我不知道，我和他只有過一面之緣，等我再回去找他時他已經不見了。希望他還活着。”

玉落感覺到了韓子過的一聲嘆息。

“子過，你，喜歡他嗎？”玉落心裏不知為何空落落的。

“那時候我還小，也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不是喜歡。”韓子過突然笑了，“也許有一點吧。那段時間我一直到處找他，第一次遇見他的廣安鬧市，收養他的李氏夫婦，我甚至找到了當年欺負他的那群乞丐打聽，知道他一般會去的地方，可是找了很久很久都沒找到他，甚至連派去保護他的随從也失蹤了。”

星河失蹤了？玉落聽着韓子過的描述，突然震驚地意識到他說的就是自己。他的身體僵着仿佛中了符咒，心頭堵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從未想過那樣高高在上的将軍府少年竟對那時的自己有別樣的情愫。玉落別過臉怕韓子過看見自己眼裏的慌亂。

“乞丐… 子過，為什麽會對他有好感？”玉落緩慢地詢問，壓抑的苦澀透露着無奈。

“玉落不要吃醋，他只是個孩子。我遇見他時他千瘡百孔，像一塊被撕碎的抹布，可是他看向我的眼神确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純粹的東西。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這肮髒紛亂的世間還有純淨美好的珍寶，值得去守護。那是一種理想，是往後每當對這世間失望透頂的時候，只要一想起來天下間還有那樣純粹之物可捍衛時的執念。”韓子過突然停了下來。

他把人拉過來仔細端詳，“玉落別難過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孩子對我而言，無關情愛，只是一種理想，一種信仰。你不要難過，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玉落止不住落淚卻揮舞着手說是風吹的。心髒像被狠狠地撕了一個口子，混沌的悲傷碾壓出一道道血印子。造物弄人的殘酷，無法言說的遺憾，他永遠不想讓韓子過去承受。玉落要把秘密埋在心裏，越是這樣，越是到死的那天都不讓韓子過知道。

等自己死了，韓子過至少心裏還有一個生死未蔔的小乞丐。這世間便也還有美好值得他守護。

“我不難過，只是子過，你要相信這世間還有許多人像那孩子一樣，他們不該毫無尊嚴地茍延殘喘，他們值得站起來活着。”玉落坐起身來，他撫摸着韓子過的臉。“子過啊，帶我回去吧。你知道我的命很硬的，從小到大經歷過那麽多苦難，我都沒死。這點毒蠱算什麽，我的命真的很硬的，也不會痛啊。別擔心。”說到還握拳敲了敲自己胸口。

“而且，我有一個心願，我也想像你一樣有意義地活一次。在我餘下的日子裏，能不能讓我像你們一樣，為那未來的盛世大業做奠基石。”

看着韓子過回避的眼睛，玉落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拿在手中比劃。嘴上開始念念有詞，“金帶連環束戰袍，馬頭沖雪過臨洮。卷旗夜劫單于帳，亂斫胡兵缺寶刀。”

末了，玉落面帶微笑地看向韓子過。

韓子過看的癡了，那雙笑眼裏的清澈明亮如同當年那個孩子一般純粹。那麽不同的兩個人仿佛穿越時空同時疊加在一起。他們對韓子過笑，告訴他，不要做錯的選擇。

“玉落，你是他嗎？”韓子過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玉落頓時一愣，眼神閃爍。好一會，他才狠下心，“當然不是。”

韓子過低頭輕笑，也是，那孩子應該比自己年齡還小，怎麽可能是他的哥哥玉落。

禹政王的病情一度得到了控制，但是，兩天前，他的病情又突然急轉直下。随着病情不斷惡化，禹政王開始卧榻不起。

情況變得無法控制，非常危急。方大夫和其他醫官都束手無策。

各地官員為禹政王的病情擔心不已，人們不敢想象一旦禹政王病逝，玄漢國将會陷入何種混亂之中。

正當大家心情沉重之時，玉落和韓子過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中。在大家的注視下，玉落走到禹政王的病榻前，他深深地跪了下來，臉上充滿了坦然和堅定的決心。

\"鄙人名叫玉落，遲來之救王爺。今于王爺面前，以百萬分之真誠，懇求接受蟲毒，以解王爺之難。願王爺早日安康，扶持萬民。\" 玉落的聲音充滿了虔誠和忠誠。

衆人看見玉落前來救世之時，皆心中歡喜。

然而，禹政王卻擔憂地凝視着玉落，臉上顯露出猶豫。“孩子，一旦我的毒蠱進入你的身體，那後果将不堪設想。衆生平等，本王不願以你的生命為代價來換取我的康複。我很感激你的真心，更是敬佩你的奉獻精神，但是，人命關天，我豈能為了自己的健康而加害于你？你還是回去吧！”禹政王的話語在場所有人的注目下，顯得異常堅定果決。

玉落沉默了片刻，但并未放棄，他繼續道，“王爺，玄漢國十數年以來戰亂不止，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再加上疾病肆虐，天災人禍，已至生靈塗炭。眼下百姓皆知禹政王病重，日日夜夜為王爺祈福，望您早日康複。王爺是否知道，這代表着什麽？這代表着王爺一心念及天下百姓，關愛每一個子民，傾心施政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且為萬民所景仰。只可惜，百姓無法親自幫助王爺渡過難關，唯有依靠上蒼保佑。而今鄙人有此機會，如能借此行善，不僅能助王爺擺脫病痛，更可幫助天下人重燃希望，這是多麽可貴之事。吾願為之，懇請王爺接納！”

玉落一番言辭，讓人肅然起敬。

禹政王凝視着玉落，心中對于這位面色蒼白形銷骨立的年輕人的大愛和慷慨深感佩服。他忍受毒蠱的折磨比自己久，方大夫說他還幫自己試藥，可玉落卻沒有失去他那澄澈的眼神和不屈不撓的堅定。

禹政王輕輕拍打他的手，“你這份大愛，我愧不敢當。感謝天下百姓的關愛，他朝只要我尚存一線生機，我定當不負天下，亦不能負之于你。”

聽完禹政王的答複，玉落深深地作揖。這便是玄漢國未來的皇帝，他以天下百姓為念，一心致力于救蒼生于水火之中，縱使在困頓之際，仍不忘垂顧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