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夜幕深重,房間裏的燭光搖曳不定,照亮了那人瘦弱的身影,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門外,等待着。
“玉落公子,方大夫吩咐了您需要多休息。”董直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從小就跟着蕭涉,照顧他的起居。由于玉落身體虛弱,蕭涉把他派了過來。
“沒事。”玉落身穿一襲素淨的長袍,落座于案桌邊,面容平靜。蒼白的病容難以掩蓋地展現着他的脆弱,但是他深邃的眼眸因為期盼仍閃爍着殷切的光。
寒氣逐漸加重,玉落的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看着他依然堅定地坐在那裏,沒有絲毫動搖。董直于心不忍,又再上前問詢,“玉落公子,要是蕭大人回來,我一定第一時間叫醒您。您還是回床上歇息片刻吧。”
“我沒事。”玉落眉頭為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那幾個字從他口中擠出已經有些支離破碎。
後半夜,門外終于有了動靜。玉落急忙站起身來,因為身體虛弱搖晃之際蕭涉趕緊上前扶住。
玉落看着他的眼睛,幹裂毫無血色的雙唇輕啓,沒有聲音,蕭涉卻讀道:他回來了嗎?
蕭涉無奈地搖頭,剛想解釋,人已經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暈倒在他的懷裏。
蕭涉見狀急忙把人打橫抱起,這一抱之下,心中一沉,念道這個人怎麽這麽輕。只見他俊美的容顏雖是蒼白消瘦,卻叫人目不轉睛。輕輕地用拇指刮蹭着玉落的臂膀,蕭涉将他緊緊地攏在懷裏,望着他安靜的睡臉,心中不禁湧起一陣狂跳,這是何等的感覺?
蕭涉輕輕地将玉落放在床上,仔細地為他掖好被子。俯下身子,注視着他俊美的容顏,心中悸動不已,好奇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他有這般叫人心疼的魔力。蕭涉的手掌情不自禁地撫上玉落的臉頰,感受着細膩而柔和的溫軟。
蕭涉眉宇間的凜冽淡漠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全是透着憐愛的痛惜。
“董直,你先回房吧,我在這守着便是。”蕭涉收回心神,抽回逾矩的手,看向董直。
“可是大人今日已經外出整日,還是先回房休息吧。玉落公子由我照料便是。”董直人小鬼大,知道自己的大人現已心猿意馬,好心阻撓。
“他在等我消息,我要等他醒了第一時間告訴他。”蕭涉瞪了一眼董直。
“大人!”董直蹙着眉,回瞪了過去。
“你個臭小子,我使喚不動你了是嗎?”蕭涉壓低的音量難掩他急躁的怒氣。
董直是個人精,雖然只照顧了玉落一天,但大概知道他心心念念等的不是前來報信的蕭涉,而是他背後那個從未現身的人,一個對玉落公子而言比一切都還重要的人。
董直一邊憤憤地走向門口,一邊扔下一句“自作多情”。随後聽見蕭涉追過來的腳步聲,吓得他縮着脖子一溜煙跑不見了。
玉落一直到正午都沒醒過來,可不安的眉頭和輕聲呢喃顯然表明他在掙紮卻難以蘇醒。蕭涉焦慮地看着他,一時手足無措。終于等到方重陽大夫過來,大夫替玉落看完診,深吸一口氣,眉頭緊皺:“公子體虛,昨日以毒攻之更是讓身體承受巨大折磨,此刻的昏迷是因為體力不支。老夫會替他使用針灸,喂他服下安神湯,讓他好好休息兩日。切記,不能再讓他操心勞累了。”
黃文斌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主子,韓子過掌握了‘清溪詩社’的證據,恐怕對我們不利,要不我們……”
話還沒說完,突然間,“主子”眼中閃過一絲森然的寒意,似乎要把他撕碎一般。黃文斌看着“主子”愈發不尋常的神色,感覺身體逐漸被一股陰冷的氣息籠罩。他心中不由得一陣恐懼,渾身顫抖,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主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命比你值錢千百倍,他若是有半點閃失我要你生不如死。”
“主子”轉身離去,背影如鬼魅一般恐怖。黃文斌仍在地上瑟瑟發抖,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陷入地獄般的恐懼讓他只覺魂魄都要被吓散了。
黃萱兒走進書房,房間內的燈光昏黃,只有一盞明晃晃的油燈照亮了黃文斌的臉龐。黃文斌坐在桌前,神情憂慮。
黃萱兒坐在桌子對面,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擺弄着,心不在焉。她開口問道:“爹,我那官人你給關哪兒去了?”
“不是跟你說過,你只管與他成親洞房,其餘的事你不用過問。”黃文斌對韓子過的事該怎麽處置善後一籌莫展,這人殺不得,“主子”也沒給下一步指示,正是心煩。
黃萱兒擡起頭,面帶傲慢的表情說道:“話雖如此,但女兒手裏有他的把柄,或許可以為父親所用。”
黃文斌擡起眼,心領神會地揮退手下。“你說。”
“但女兒有一事相求。”黃萱兒坐正,腰背筆直。
“說說說,”黃文斌一臉不耐煩。
“你讓表哥離開萬豐縣,給他封個萬羅鹽官。”黃萱兒開門見山道。
“啧啧啧,鹽官,還是萬羅鹽官。你爹我現在只是區區萬豐縣知事,哪來的本事讓他去萬羅做鹽官?你以為我還是當初的正四品奉天府丞?有屁就快放!”黃文斌一臉郁悶。
“那我無可奉告。”黃萱兒作勢要起身離去。她自然知道她爹雖頂着個九品芝麻官的頭銜,可往上卻連州知府也怕他三分。
“停,我考慮一下。你快說。”黃文斌對着韓子過的事一籌莫展,任何線索對他而言都有價值。
“爹您要是要考慮,那就考慮好了再告訴我。”黃萱兒扇子也不撲了。
“你少聽一點你那表哥的話,他那點心思全用你身上了。那個難成大器的家夥給他做皇帝他都幹不出個屁來。”黃文斌站了起來,“說吧,不就個鹽官,我答應便是。”有辦法給他官做,也有辦法把他罷免。
黃萱兒看透她爹的心思,卻也不以為意,“那韓子過不是對那個叫玉落要緊得很嗎,我打聽到一個情況。”黃萱兒伏在她爹耳邊悄聲說道。
聽畢,黃文斌眼前一亮,心生一計。
黃文斌形色匆匆地來到關押韓子過的石牢。
這是一個陰暗潮濕的石牢,四周黑漆漆一片,連一絲陽光都看不見。角落裏只有一張床和一張凳子,沒有窗戶,每天只有守衛點燭進來,才能看到一絲人影。
黃文斌看見韓子過閉目倚坐着,對他發出的咳嗽無動于衷。
“韓評事,我知道你品性剛正不阿,對于腐敗和不法的行為從不妥協,但這也讓朝中很多官員對你非常不滿。如果讓外面的人知道你還活着,想必不用等你和禹政王會面,就已經交待咯。”黃文斌隔着門縫探着腦袋,雖然韓子過沒有反應,但他知道他能聽見。
“你倒是可以不顧自己的死活,”黃文斌看着門口絲毫未動的食物繼續道,“但你知道那個玉落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韓子過突然張開了眼,他的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地盯向黃文斌。
“诶,我可沒動他,他離開黃府便已下落不明。” 黃文斌看着韓子過的表情,語氣逐漸變得挑釁, “只不過,先前給他看症的趙大夫跟我說了,這個玉落的體內有惡疾,恐怕時日無多。”
韓子過的目光更加淩厲,他用力握緊拳頭,嘴唇翕動着。他知道自己必須鎮定下來,否則會讓黃文斌愈發肆無忌憚。
“來人,”怕韓子過不信,黃文斌還把趙大夫喊了進來。
趙大夫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說出玉落的病情。“玉落公子讓我別說,所以我一直替他隐瞞。可他體內的異樣,恐怕不是一般毒藥所致。鄙人才疏學淺,未可探知內中實情。玉落公子顯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所以小的沒有禀報,求大人原諒。”
韓子過緩緩站起身,步履踉跄走到趙大夫跟前,“時日無多是還剩多少時日?!”他怒吼着,聲音沙啞。韓子過的臉色蒼白如紙,他咬緊牙關,雙手握成了拳頭,拼命地壓抑住自己內心的痛苦和憤怒。
“小的真的不知道!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啊!”趙大夫不斷地磕頭。
一股股痛苦和憤怒像翻江倒海般湧上韓子過的心頭,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的腦海裏閃現出玉落面容的畫面,臉色蒼白,眼神空洞。他想到玉落痛苦難耐的樣子,一副無助的神情,心髒像是被刀子切割一樣疼痛,難以忍受。
韓子過怒眦黃文斌,“我要見你背後指使的人。”
黃文斌先是一愣,很快又換上輕蔑的笑意,“那我也不拐彎抹角,我家‘主子’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但只要你答應無條件和我們合作,并把你發現的那些個小秘密藏好,我自會請示我家‘主子’,他也自然不會虧待你。好好想想,我明日再來。” 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之色,揚起長袖,轉身離去。
韓子過覺得自己快要被淹沒,他用盡力氣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但仍然無法阻止自己的手不斷地發抖:玉落,我不該讓你走的。是死是活,我再也不讓你走了。
韓子過恨不能馬上沖出這個地方,找到玉落。但他心中卻是萬分清楚:要冷靜,想辦法出去已經迫在眉睫。
“讓人看緊點,千萬不能讓他死了。”突然,遠處傳來黃文斌對看守的叮囑。
“不能死?”韓子過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