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

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李響已經十八歲了，他入學比同齡人晚了一年，那一年是親戚忘記李響也到了要上學的年齡。

就這樣，李響天生比旁人慢上一段時間的進度或是進步都會讓李朝陽不由自主地後悔。

如果自己可以給李響一個幸福的生活該有多好。

李朝陽在高中的時候成績并不理想，但是親戚也是支持他繼續上學的。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名聲。

畢竟在這個年代即便是一個專科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

李朝陽放棄了那個晉升的機會，他開始出入在各個工地裏面。

他生得高大，力氣也比很多人大寫些，髒活兒累活兒也不會喊，工頭看他年紀還小甚至詢問他要不要再回去上課。

李朝陽并沒有接受來自陌生人的好心，他抓住了這個機會和工頭說好了下次有活兒還找他。

最開始很多工地看見他這個樣子還以為是誰家逃出來的學生，紛紛說明不要未成年的。

最後還是找到了一個工地，但很偏僻。工友也是混不吝的，什麽都讓李朝陽幹了自己躺着睡覺。

李朝陽并沒有舉報這些人，他不是慈母心，但他知道，自己只是臨時找的小工，和那些老工人不一樣。

後來有經驗之後他就和村附近的包工頭聯系，從不出去遠的地方。

他心中挂念着家中的李響，總會擔心李響在家會不會覺得孤單，會不會難過自己沒有時間陪他。

現在李朝陽已經不再擔心李響在家中會孤單會難過，但是他仍舊會記挂李響。

他的小響，從小便放在心上疼的小響，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李朝陽忽然發現，從自己離開家以後，他再也不了解李響了。

他的小響，從喜歡什麽到讨厭什麽他明明都清楚得要命的，現在又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連李響此刻在想些什麽都不知道。他想問小響是怎麽了，但是他不知從何問起。

顫抖的手一直在撫摸那些傷疤，李朝陽連詢問都不知如何開口，他的小響。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遠離他了呢。

“小響，你看看我。小響。”李朝陽抱着李響的頭，手掌輕擡李響想要看看他此刻的神情。

李響順從的擡起頭，李朝陽與他對視，發現那裏面滿滿的都是自己的身影。

那裏面的神情是李朝陽從沒有見過的。他啞着聲音開口，“小響。你告訴哥哥，是不開心嘛”

李響想要說自己沒事，想要李朝陽離自己遠些。但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甚至在開口之前，他下意識的靠李朝陽近了些。他像是在汲取營養的植物一般攀附着自己的營養包。

他想遠離這個營養源，卻總是會在不知不覺之間靠近他。

“我想住校。”李響發現只有自己離開李朝陽那些情緒才會主動熄滅在心底。

那裏面裝滿了李朝陽，他很害怕某天會爆破出來，暴露在白日之下。任人踐踏，任人宰割。

他害怕那些東西會像是玻璃一般，碎了就再也撿不回來。那些裂痕不僅是傷疤，更是無法愈合的傷口。

那些才是他害怕的。李朝陽的遠離并不是永恒，他會活在李響心中，會在李響心中鮮活起來。

會讓那些死灰，複燃。

李響的要求在李朝陽一聲不吭的情況下就這樣定下來。

李朝陽從來都很霸道，李響回家的時間他會規定，做什麽他會規定，在之前，甚至連李響去哪裏都要他同意之後才準許出去。

但這次的要求，李朝陽開不了口，也不想開口。但李響早已經做了決定。這才是李朝陽沉默的原因。

他的小響不願意再挨着他，那他再怎麽說也不會有用。

李響搬進去的時候正是最冷的時候，李朝陽不放心他每天都跑到宿舍樓看他。

舍友都是同班同學，男生之間很容易就達成一片，李響這種長得好看更是豔羨的對象。

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每天都來送對象的哥哥。于是在同學眼中性情冷淡的李響一下子變成了形象高大的大哥。

高二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李響放寒暑假的時候甚至只有一個月，在晉升高三的時候甚至只有十多天的假期。

更別提那十幾天裏面堆滿桌面的試卷。李朝陽常常看見李響房間裏的燈亮到半夜。

在那段時間，李朝陽學會了抑制自己，他不再去李響房中等着李響，也不再打擾李響上課。

開學之後李響回到宿舍再也沒有看見李朝陽，他能拿的只有一包又一包那些李朝陽買來哄自己的糖果和零食，亦或者是那些學習用品。

他的世界好像真的只剩下學習了。

李響停下手中捏的發燙的筆，并不是的。他還是會想李朝陽。在那些午夜夢回之時。

在空閑的時候，在跑步的時候，在吃飯的時候······在寫試卷的時候。

變形的手指尚未恢複，李響看着被筆壓得變形的食指，不同的人拇指壓上去時的力度都不對。

他在麻痹自己，那些瘋狂的試卷，灌輸到吐的知識，還有那些堆滿的課本，塞滿的時間表。明明連睡覺的時間都要不夠了。

但他還是留了很多時間用來想李朝陽。

李響越發的沉默了，只有那些熟悉李響的人才會知道，李響變得更加沉默了。

最開始來到班級的時候李響就因為過于沉默引發了老師的關注，後來發現李響只是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想交流才稍微安心了一點。

李響在李朝陽來的那段時間是最正常的，李朝陽說話他會應答，會在李朝陽走後給自己放假不再拼死寫試卷到淩晨。

甚至會和舍友門開玩笑，一起出去夜跑鍛煉身體。

李朝陽不來之後，李響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沉默是金的狀态。舍友連問他點問題都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冒犯到了李響的領地。

李響的領地，是一片沉默，沒有鮮活的色彩。也沒有可以笑起來的美景。

李朝陽還是和別人一起投資了。李響高考的時候李朝陽風塵仆仆的來接他每天吃中飯。

後來他考完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家中亂糟糟的，不僅亂，連米也沒有。

靜悄悄的家，布滿灰跡的衣物，毫無生氣的房間······李響在原地楞了很久才忽然回過神來。

他将行李箱和書包放在一邊，而後開始打掃，看到那些髒兮兮的衣物，他什麽也聯想不到。

毫無生氣的房間讓李響吓得夠嗆。打掃之後李響才忽然回過神來，李朝陽或許是出去幹活去了。

心中的石頭落下了，墜得李響難受的繩子斷了，砸在他的心中，震耳欲聾。

讓他被震在原地，不能動彈。

他回到這裏看見空無一人的房間想到的只是李朝陽結婚之後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他瘋了，李響想，他是真的瘋了。

怎麽能這樣想？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思來看待兩人之間的感情的呢？

就算是真的走了又怎樣？就算是他一人在這裏孤零零的真的死了又怎樣？

人死不過一捧灰，但死了他就連李朝陽的面都見不着了。

李響覺得自己不能死。

他想了好久，最後拿了一些東西，再拿了自己這些年李朝陽給他存的和休學那段時間打工的錢，走出了那個他呆了十多年的家。

被塞滿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李響在不辭而別之後甚至都沒有讓李朝陽找到過自己。

他知道的，李朝陽不會離開那裏，那裏是兩個人的根。李響終有回去的一天，李朝陽找不到人，但他會在那裏等着李響。

這是兩個人的約定，李朝陽擔心李響會走遠，擔心李響會被騙，他告訴他。

只要回到這裏，哥哥就一直在這裏等着你的。

李響在某一天找到了自己的父母。那是一對，很漂亮的骨灰盒。

律師找上李響的時候告訴他，自己已經盡力了，甚至在此之前他已經放棄了尋找李響。

畢竟雇主的委托過于奇怪。自己丢失的兒子不在活着的時候尋找，偏偏要在死後讓律師尋找。

雖然遺産能使人很富裕，但是丢失那麽多年的兒子一點都不在意，死後又找回來做什麽？

但律師為了自己能得到那筆委托費也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幸好有委托人留下來的線索。

他先是找到了李響的高中，再從李響班主任那裏得到了李響讀的大學的消息。

這才找到了李響。

律師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說着自己的艱辛，又悄聲感慨這對父母什麽都沒做，但留下的遺産足夠李響霍霍的了。

李響聽着律師的唠叨聲，“我不是他們的兒子。”

這句話堵得律師啞口無言。他讪笑着開口，“你不是誰是呢？委托人留下的DNA對比材料我已經遞送了，明天結果就會出來。”

“我不是他們的兒子，是他們丢下的垃圾。”這句話震住了急切的律師。

絮絮叨叨的聲音不在耳邊環繞了，李響看向律師。“我知道你是想要委托費。”

“結果出來就給你。”律師愣住的神情又變得鮮活起來。

李響沒有再盯着那對骨灰盒看，那裏關着他曾經最渴望的東西，但是他已經不再需要了。

山間的風吹得厲害，李響很冷，他找不到路，但還是在一片又一片雜草中尋找到了自己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