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對峙
對峙
下午拍戲,黎一不像平時那樣心無旁骛,但好在還是順利完成了一天的任務。
晚上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一直在想早上唐樂揚說的話,他和沈君天經常黏在一起?
他承認,自己确實喜歡和沈君天待在一起,因為和對方在一起,心情比較輕松愉快,也可以随便開玩笑。
有好吃的、好玩的,他也想第一時間和沈君天分享,他喜歡看沈君天輕笑、惱怒、害羞的樣子,也喜歡有事沒事逗他玩。沈君天不在的時候,他會想知道他去了哪裏,在幹什麽,什麽時候回來……
仔細想想,這些事情在他二十七的生活裏,幾乎是沒有發生過的,哪怕之前和江雪晗談戀愛,他好奇心也沒有這麽強烈過。
他扪心自問,他是否真的對沈君天有了超出自己認知的情感?
再看向沈君天的房間,裏面安靜漆黑得可怕。自從兩人混熟以後,玻璃牆就很少再關起來,因此他可以直接看到對面房間裏的一切。
現在沒有了那個會敲玻璃打擾他睡覺的小淘氣,也沒有了那個會側躺着看自己發笑的神經病,更沒有了那個一見自己換衣服就害羞到轉身的小可愛……
從來沒有人知道,在外面經常不茍言笑的高冷貴公子,表情有那麽豐富的一面,而這一切,黎一都見過。這讓他心裏産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滿足感。
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過于危險,明明早上還放了狠話不會原諒沈君天,晚上就對人家念念不忘,這TM是不是精神分裂加受虐狂啊?
黎一焦躁地拉起被子把自己罩住,沒一會兒,又掀開被子,猛吸了一口氣,坐起身來。
既然睡不着,不如畫畫吧。
他打開燈,掀開被子下床,坐到了書桌前,翻開已經用了三分之二的畫本,旋轉畫筆,專注地畫起畫來。
半小時後,他盯着自己畫好的戲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沒畫人物畫,就是因為滿腦子都是沈君天的臉,沒想到他畫個衣服,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蘇清身上那件藍黑鑲金邊的戲服,真是見了鬼了!
他果斷把畫撕下,幾下就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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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強迫自己不要想沈君天,直到又過了兩個小時,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來,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隔壁的房間,看沈君天有沒有回來。
如他所料,隔壁房間還是昨天睡前的樣子,他松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內心的想法,他既盼着見到小朋友,又害怕見到小朋友。
他無精打采地去洗漱,因為小劉不在,他們只能打車去片場,路上他一直閉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唐樂揚以為他沒睡夠,也不敢主動打擾他,到了目的地,才将他喚醒。
黎一一下車,就看到了不遠處沈君天的車,随後沈君天從車上走下來,他穿着一身灰色休閑服,連衣帽和鴨舌帽疊戴,雙手插兜,扭頭時與黎一目光相撞。
按照以前的性子,沈君天一見到黎一,就會立馬小跑過來,摘下帽子口罩,眉眼帶笑地和他打招呼。可是這次,他卻像沒看見黎一一樣,只是愣了一下,就若無其事地往片場入口走去。
何小雨和保镖跟在後面,沒注意到黎一。
黎一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昨天是他自己要和沈君天斷絕關系的,沈君天喊他、求他都沒用。如今沈君天不理自己,正好合了他的意,可為什麽他心裏像缺了一塊似的,有點空,又有點堵,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愧疚,明明被侵犯隐私的是他。
他站在原地,望着沈君天的身影發呆,想等沈君天走了再走,誰知下車的唐樂揚,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就興奮地揮着手,大喊道:“天哥!小雨!大壯!”
沈君天沒有回頭,只是頓了一下。
倒是何小雨聽見聲音,轉過身來,開心地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快點。大壯也揮手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唐樂揚推着黎一往前走:“一哥,走啊!愣着幹什麽?天哥還在前面等我們。”
黎一被迫走了幾步就停下來,他可不覺得沈君天會等他,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沈君天。
他猶豫之際,沈君天早已提起腳步,向前走去,大壯和何小雨連忙跟上。
何小雨還邊走邊回頭,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從昨天開始,沈君天就一身低氣壓,不僅把同學罵了一番,還和邱夢吵了一架,氣得把電話都摔了,她和小劉、大壯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哪裏不順心又惹惱了這尊大佛。
她昨天一天簡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沈君天說要去滑冰,她只好陪着,冷得直打哆嗦,同時思念起在劇組的日子,沈君天和黎一在一起基本沒發過什麽脾氣,她都以為那個脾氣暴躁的冷臉少爺早就不複存在了。
沒想到回學校一趟,就一朝回到解放前。
現在好不容易回到了劇組,想着見到黎一就萬事大吉了,結果前面這尊大佛,理都不理黎一一下。她在心裏哀嘆,自己恐怕是又要開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何小雨一步三回頭,臉上難掩失落的神情。
唐樂揚也覺察出不對勁,黎一似乎故意避着沈君天,他問道:“一哥,你們吵架了?”
“有那麽明顯嗎?”黎一問。
“當然明顯了,你們之前形影不離的,外人很難插進你們的世界,現在怎麽跟陌生人似的,見到了也不說話,我叫他他也不理,你也沒以前一樣對他笑。”
黎一也經常對其他人笑,自認為沒什麽特別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我以前是怎麽對他笑的?”
“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很寵溺,很開心,笑意直達眼底,每次只有和天哥在一起的時候,你才會露出那種笑容,就好像……好像……談了一場戀愛!”唐樂揚會心一笑,這麽通俗易懂,黎一一定能理解,他在心裏默默為自己點了個贊。
誰知黎一聽完後,不僅沒有誇他,還臉色大變,随後陰晴不定地說了一句“走了”,就終止了這一場對話。
唐樂揚不知道哪裏踩雷了,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不敢再說話。
他知道,黎一脾氣好,性格随和,笑容也很陽光,可是當他沉下臉,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壓迫感,讓人不敢接近。
與沈君天天生冷臉不一樣,黎一拉下臉更讓人覺得害怕。如果将沈君天自帶的冷比作雪山之巅的寒冰,那黎一溫柔外表下的陰郁,就猶如冬日懸崖峭壁上的寒風,盡管在太陽底下,卻剮得人皮膚生疼。
總之,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主。
今天的戲講的是所有害人的證據都指向蘇清,但林兮不相信蘇清是主謀,私下去找蘇清求證的故事。
林兮情感上是信任蘇清的,理智上卻無法說服自己,鐵證如山,他需要親耳聽一聽蘇清的說辭。
當他避開魔教耳目,穿着一身夜行衣,潛入蘇清的房間時,還有其他人在,他借着屏風的遮擋,躲到了柱子後面。
正準備更衣就寝的蘇清聽到動靜,嘴角勾起一個不怎麽明顯的弧度,他揮揮手,将侍女打發走,一個人慢慢踱步到屏風附近,站立了幾秒,忽然轉身朝着柱子的方向襲去。
他掌風淩厲,殺意十足。
幾天沒見,蘇清的功力如此大漲,林兮心下大驚,急忙閃避,不小心撞翻了立在一旁的長明燈,叮叮當當發出一陣聲響,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脖子就卡在了蘇清寬大的手掌裏,後者五指慢慢收攏。
外面巡邏的弟子聞聲趕來,在門外詢問發生何事,蘇清看着林兮,視線未從他漲紅的臉上偏離分毫,薄唇輕啓,道:“無事,故人相會而已,你們且退下吧。”
弟子應聲離去。
但蘇清并未放開林兮,而是好整以暇地打量了手中人一番。
直到林兮呼吸不暢,他才慢慢松開手,轉身走到床邊,一條腿落在地上,一條腿屈膝搭在床沿,背倚床柱,擡起剛剛掐住林兮脖子的手欣賞,眼皮一掀:“不知林大公子夜訪魔宮,所謂何事?”
林兮剛剛喘過氣來,半彎着腰,咳嗽不止,他擡眸盯着蘇清,後者穿了一身暗紅色的裏衣,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乖張、邪惡的氣息。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是你嗎?”心中期待蘇清給他一個否定的回答,只要他否定,他就相信他。
然而蘇清沒有作任何的辯解,他收回目光:“你指的是殺人?威脅各大家族?還是搶奪傳家寶?”他把玩自己的手指,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林兮。
“為什麽?”林兮還是不肯相信,昔日救他出山洞、聯手破案、共同手刃楊紀的人,居然會是幕後黑手,那以前的一切又算什麽?利用他?欺騙他?還是捉弄他?
“為什麽?呵,你說為什麽?”蘇清忽然起身,閃身至林兮跟前,再次掐住他的脖子,惡狠狠道:“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教人士,殺了我的父母,滅了我的族人,我殺你們一千次、一萬次,都難以消除我心頭之恨!現在居然來問我為什麽?我從小就被你們追殺,過着殚精竭慮、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又去問誰為什麽?”
蘇清目眦欲裂,仿佛地獄出來的惡鬼:“我好不容易活下來,自然要變得更強,把你們這些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踩在腳下,全部殺死,血祭我的族人!”
“可是……你……已經殺了罪魁禍首……”好不容易才緩過勁兒來的林兮,再一次陷入呼吸困難的境地,并非他無力反擊,他只是不相信蘇清會下死手,所以他再難受,也只是握住了蘇清的手腕,并未反抗。
眼看林兮就要暈厥,蘇清再次松手,将他狠狠甩到了床上,并拔下劍托上的劍,直指林兮:“只殺他一個人怎麽夠?我要所有人陪葬!”
“那你,現在要殺我嗎?”林兮直視蘇清的眼睛,希望從他眼睛裏看到真實的想法。
但蘇清并不看他的臉,只是看着他的脖子,邪魅一笑:“我倒是很想這麽做,只不過目的未達成之前,殺了你,會引來更多蒼蠅。”他目光上移,用劍拍了拍林兮的臉:“在我還沒有解決其他家族之前,我會多留你一陣。再說,我們也算有過生死之交,現在殺你,顯得太過無情,你說,是不是?”
他用劍尖挑起了林兮的下巴,讓他仰視自己。
林兮既不答話,也不掙紮,就那樣定定地望着蘇清。
最後是蘇清自讨沒趣,收了劍,又恢複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他反手将劍插入劍鞘,一把将林兮從床上拉起,好心地幫他整理了衣服,才慢悠悠道:“林公子,我要休息了,沒什麽事情的話,請自便吧。”他比了個送客的手勢,“趁我還沒改主意之前,好好珍惜你所剩不多的日子。”
林兮看着兀自躺下的蘇清,道:“你究竟有什麽目的?你一定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對不對?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一起面對。”
蘇清拉過被子,不為所動:“我能有什麽事情瞞着你,你是我什麽人?有什麽資格、以什麽立場和我說這些話?”說完翻了個身,背對林兮。
林兮見狀有些惱怒,他上前一把掀開被子,抓着蘇清的衣領,把他揪起來:“我是和你并肩作戰的人!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我信你,我相信看到小孩哭會買糖哄他、見到老人被欺負會挺身而出、遇到魚兒擱淺會将它放生的你,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連我你都要隐瞞?”
蘇清撥開林兮的手,冷笑着說道:“那是你不夠了解我,你才認識我幾天?一年都不到吧,就敢這麽輕易下定論?”
林兮眼眶發紅,一言不發。
蘇清繼續嘲諷道:“我刑訊逼供的樣子、我殺人放火的樣子、我偷盜搶掠的樣子,你都見過嗎?”他用力推了林兮一把,坐了起來,繼續說:“這些你都沒有見過,就說我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是你太過于愚蠢,還是太自以為是?”
被他推到地上的林兮,臉上滿是驚愕,現在的蘇清跟救他的蘇清,完全不是一個人。他緩緩站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麽,蘇清搶先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還不走,就沒那麽好走了,你是想留下來做我的暖床夫人,還是刀下亡魂?”
外界傳言蘇清男女通吃,私生活極為混亂,就連孩童也不放過,所以大家對他深惡痛絕,就連曾經的林兮,都是這麽以為的。直到和這個人相處久了以後,才發現蘇清很多地方和傳聞不一樣,因此林兮下意識覺得這方面的傳言也是假的。
此刻聽到蘇清自己承認,盡管林兮內心半信半疑,還是被他的一番話給震驚到了。
他知道蘇清不想見他,更不想和他說明真相,所以他想繼續逼問的話,到了嘴邊,又拐了個彎:“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他解下腰間雙面雕刻的乾坤玉佩,放到桌上:“這是我随身攜帶的玉佩,林家的人都認識,哪一天想通了,派人到林府遞上這枚玉佩,我就會過來找你。”
放下東西之後,林兮就從窗戶翻出去了。
蘇清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沉默了一瞬,将視線移到玉佩上,手一伸,就将玉佩吸到了手上。他輕輕摩挲了一陣,又慢慢握緊,在玉佩即将碎裂之際,又猛地松開手,并把它收在了胸間。
“咔!”這段一結束,白導就激動地說,“這場戲出乎意料的順利,大家辛苦了!”
他單獨把兩個主演叫到電視攝像機面前看回放,邊看邊誇他們:“整天看你們打打鬧鬧,我先前還擔心你們把握不好情緒,這是兩個人分道揚镳的節點,蘇清的情緒轉化很重要,沒想到一遍就過了,領悟力着實不一般啊!”
他拍着沈君天的肩膀,笑得合不攏嘴。
沈君天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黎一卻出奇的安靜,以往要是導演誇了沈君天,他都要在一旁說幾句“哇!沈老師好棒”“沈老師真是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沈老師好帥”之類的,沈君天也會回敬說“哪有黎老師演技好”“黎老師才是絕世容顏”“黎老師不愧是黎老師,我等甘拜下風”。
可今天兩人都不說話,白導還有些不習慣,以為是他們在這場戲投入太多感情,一時出不來戲,就讓他們多休息一會兒。
但有心之人會發現,兩人看完回放後,不像往常一樣開玩笑了,黎一不再把自己綠豆汁分給沈君天,沈君天也不再叫他去房車休息,兩人恢複了剛開始相互不理不睬的樣子。
一整天下來,黎一和沈君天除了臺詞,幾乎沒有別的交流。
黎一總是會不自覺地用目光尋找沈君天的身影,原來,站在外人的角度看,沈君天是那麽的特立獨行、那麽的不茍言笑。
曾經屬于過他的那些笑容、玩笑,好像一下子被沈君天收起來了,他與他之間,隔了一個難以跨越的天塹,而這個天塹,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眼看殺青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他們曾經約着去做一些極限項目、去旅游,如今看來,都無法實現了。
何小雨和唐樂揚也看出了兩人之間發生矛盾了,下班的時候,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何小雨就說:“天哥,黎老師,今晚咱們是出去吃還是回酒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