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蘇司主那樣的人總是讓人一見難忘的◎
玉娘供述,昨日自己醜時争寵不遂,一時心頭有火,也不大能睡着。于是玉娘幹脆拉人打起了通宵馬吊,幾個妓子從天黑打到天明。
卯時,她打發自己的小婢春兒去街頭買了早食,正和幾個牌搭子咬油條吃粥,準備吃了早食睡個回籠覺。
也是老熬夜人了,玉娘也深谙補覺小技巧。
沒想到此時惜娘之死卻鬧出來,鬧得她現在還未睡。她臉如今細看,果然一臉憔悴,眼底青黑濃濃。
至于孫成,則是另一番供述。
昨夜是惜娘的梳攏夜,也算是彩月樓裏的一個大活動。所以孫成和其他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過午後忙得食水未沾,腹內饑餓如火。亥時,孫成讨了碗片兒湯吃了,便倒頭便睡。
之後到了醜時,他才起身給杜琮送水。
然後他回轉房間繼續睡覺,一直睡到卯時才起身給杜琮送早食。
表面上看來,二人皆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錯,玉娘是找了幾個妓子陪她打馬吊,可那也是在醜時以後。按照林滢驗屍所得,惜娘是在子時左右被害。
但有些事情是楊炎未曾告訴給兩人的。
那就是林滢驗出,惜娘死後三個時辰以後,曾被人翻動屍體,造成較淺的屍斑出現在下方,而惜娘身前的屍斑卻較深。
有人死後翻屍,又在屍體心口這般插了一刀,以此嫁禍杜琮。
一直跟人打馬吊的玉娘沒有二次折返時間,沒辦法擺布屍體。
只有孫成有時間做完栽贓嫁禍。
楊炎不覺冷笑:“孫成,事到如今,你還要抵賴?”
林滢心忖自己想到的,楊炎果然也是看出來,她早瞧出這位楊都監是個聰明人。
楊炎根據林滢驗屍結果,更将孫成作案過程說出來:“你于子時潛入惜娘房中,将惜娘四肢縛于身後,令她喘不過氣來窒息而死。等到卯時,你解開死去惜娘的束縛,将她翻過身來,用杜琮的随身斷刃刺入早就氣絕身亡的惜娘胸口。你以為自己做得十分隐秘?”
孫成眼見楊炎宛如親見,不免臉色大變,冷汗津津,眼神微微有些漂浮。
楊炎吩咐:“來人,去孫成房間搜一搜,我篤定有收獲。”
按照玉娘說法,孫成是個爛賭鬼,并且手腳不幹淨。這樣雙重buff加持,這樣的人殺人之後,不可能不順手牽羊,薅一把羊毛。
更何況惜娘已死,沒有失主跟他計較,孫成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聞言孫成已經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也不多時,李捕快等人便從孫成房中搜出了屬于惜娘的首飾。面對物證,孫成心理防線頓時被搞得崩潰。
這些首飾若認真論,并不算是惜娘之物。她一個剛開臉的清倌人,哪裏有機會攢多少錢。老鸨子又不是做慈善,把樓裏姑娘錢袋子看得十分的緊,恨不得搜□□淨。
因今日惜娘要梳攏,彩月樓也出了衣衫首飾将惜娘打扮起來。實則這些首飾若短了一樣,惜娘怕是要吃打。
故而這幾樣首飾從孫成房裏搜出來,吳媽媽是一眼認出是惜娘佩戴之物。
這一切源于惜娘年紀輕,又渴望多攏些錢財傍身。
青樓女子如無根之浮萍,若不趁年輕時多攏幾個錢,老了必定是晚景凄涼。其實孫成是個潑皮無賴,彩月樓裏年紀大些的姑娘都心裏有數,都不怎麽搭理這個老潑皮了。
可惜娘年紀小,也太想要發財了。而孫成又是花言巧語,吹得天花亂墜。
年輕女孩子就是好哄,眼見孫成許以厚利,吹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老鸨每天将樓裏姑娘財物看得緊,翻櫃鑿匣,不願意底下姑娘攢私房錢。那惜娘當然想要些額外的進項,因此上了孫成的賊船。
也正因為惜娘年紀小,被孫成騙走錢財後不依不饒,不肯罷休。
玉娘等年紀大些的姑娘哪個不知曉孫成是個潑皮,這等無賴犯渾起來是打老鼠摔玉瓶,等閑惹得一身騷。
所以若非林滢驗出惜娘死于子時,玉娘也不會道出孫成跟惜娘舊怨,之前并不願因此跟個潑皮結怨。
若換做旁人,也許會顧及孫成一二,哪怕讨要本錢,也絕不敢咄咄逼人。
可惜娘年少氣盛,又怎麽會這麽就算了?
就像玉娘所說那樣,惜娘梳攏被杜琮标下,怎麽着也要熱乎一陣。如今惜娘風頭正盛,彩月樓又十分捧她。這小娘皮看着要風光幾年,必定會勾搭些權貴,孫成十分擔心她借勢吹枕頭風。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整日裏追着孫成還錢。孫成怒火中燒,只覺得分外不甘,于是惡意漸生。
并且惜娘梳攏前,還再提還錢舊事,甚至還伶牙俐齒譏諷孫成一番。
孫成終于決定痛下殺手,以解決惜娘這個麻煩。
動手之前,孫成處心積慮,将迷藥投入了酒壺之中。他本便是潑皮無賴,身懷一些含着草烏成分的江湖迷藥也不足為奇。
孫成交代,自己确實是子時潛入房中,欲行惡事。
昨夜,孫成估摸着兩人已經昏迷不醒,方才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彼時惜娘已經趴在桌前睡着了,人事不知的樣子。燭光紅豔豔的照在這個年輕女孩的臉頰之上,昭示她的生命還是多麽的年輕。
可孫成卻無半點憐憫,就像玉娘說的那樣,他是個心狠手辣的爛賭鬼。此刻他只記得這個小娘皮是多麽的咄咄逼人,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她不依不饒,若這小蹄子不死,自己絕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
一個死丫頭,居然敢在他面前裝腔作勢!
那時候杜琮應該在裏屋睡得很熟,孫成輕手輕腳,生怕驚動了這位郡馬爺。
孫成剝去了惜娘的外衫,如此一來,惜娘只着裏衣,便不會有人留意到她首飾被剝了去。
此刻惜娘口中嘔出穢物,并且有失禁跡象。可能惜娘體弱,又許是喝酒太多,迷藥中草烏的濃度對她而言劑量還是太大了。孫成縱有色心,也嫌她腌臜,故而并未進犯。
當然更重要則是,他始終擔心驚動了裏屋的杜琮,不敢鬧騰太大動靜。
接着孫成就讨要惜娘的性命,就像林滢驗出來的那樣,他利用體位性窒息令惜娘氣絕身亡。
孫成在青樓工作久了,自然見過客人跟姑娘玩捆綁play,因此鬧出人命的事情。于是他知曉只要将活人四肢捆綁在後背,就能令人呼吸不暢,乃至于窒息而死。如此死法,頸部卻不會留下什麽掐痕。
那麽旁人便算發現惜娘已死,也會覺得是杜琮玩得花出意外,而并不是他動的手。
聽到這裏,杜琮驀然向前,一腳踹向孫成胸口,面色極為忿怒:“混賬東西,是不是薛潤将你收買,令你前來污蔑于我?”
這老丈人不知跟便宜女婿有什麽深仇大恨,哪怕孫成交代這是一樁私人恩怨,杜琮仍是不依不饒的cue對家。
此刻杜琮表現得甚至有些被害妄想狂。
“事情敗露,你少在這兒砌詞狡辯,若非受人指使,為何你偏偏栽贓在我頭上。若我因此獲罪,蘅兒年少識淺,豈不是任人擺布?”
提起這份愛女之情,這位來彩月樓嫖的杜郡馬還雙目微紅,極是動情,顯得父愛滔天。
孫成慌忙搖頭,他顯然只是臨時起意,并不是處心積慮,更沒有人受人指使,他更不願意多擔罪責。
孫成甚至覺得自己十分倒黴,為什麽标下惜娘的客人居然是杜琮?人家是郡馬爺,所以才鬧出這般大動靜。
杜琮幾個大巴掌毆打過去,将孫成打得面頰紅腫,牙齒出血。
這位郡馬爺看着文質彬彬樣子,沒想到動拳腳卻這般發狠。不過杜琮畢竟是被栽贓陷害的苦主,激動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林滢內心驟然升起了一縷疑惑。
無論如何,清河別院也并不是杜琮做主。哪怕杜琮獲罪,錦屏公主才是真正的掌事人,難道錦屏公主就不理會自己的外孫女?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薛潤分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破落戶。錦屏公主能容杜蘅跟他來往,也已經很說不過去了。
這時節杜琮已經停了手,站在一邊,胸口猶自起伏,不過看着倒好似平靜下來了。
楊炎一揮手,一臉血的孫成就被押了下去。
林滢向着杜琮望去,她看着這位杜郡馬,看着他一張面頰浸染了淡淡的陰郁,對方神色極是古怪。不知為何,林滢心裏也忍不住微微一動,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可哪兒不對勁呢?她內心梳理了一番,篤定這樁案子不會有什麽錯漏。無論是現場證據,還是孫成神态,都說明犯人就是孫成,絕不會假。
下一刻,杜琮卻是松弛下來,伸手擦去額頭上汗水,珉緊了自己唇瓣。他面頰方才浮起的陰郁古怪之色已經不見了,仿佛只是林滢的錯覺。
總不能因為杜琮并不是被害妄想狂,孫成并不是臨時起意,當真是被薛潤收買做局吧?可林滢細細想來,也覺得不想。
林滢雖覺得不對,可又想不出哪兒不對。
案子雖然破了,可林滢心中陰雲未散,竟似有一種直覺,覺得這個案子似乎還有古怪之處,并沒有結束。
林滢禁不住眉頭深鎖,這時一輛馬車行駛而來,林滢吃了一驚,趕緊退後一步避讓。
馬車車簾輕揚,露出一片衣角,林滢驀然心口砰砰一跳。
還未徹底落下的車簾令林滢窺見馬車中身影,驚鴻一瞥,竟讓林滢打了個激靈!
車中之人,赫然正是蘇司主蘇煉。
雖不過是一道淺淺側影,然而林滢可以篤定就是蘇煉坐在車中。蘇煉這樣的人,總是存在感極強,令人一見難忘。
這時馬車車簾已經落下,林滢情不自禁向前一步,似想要窺探分明一些。
然而一雙溫燥穩定的手扣住了林滢的手腕,将林滢這樣拉回來。
當然也虧得他拉了林滢一把,免得林滢失神時被另一輛馬車沖撞。
扯回她的是尹惜華,他一直拉林滢到了路邊,确定徹底安全後,才松開了手掌。然後尹惜華嗓音裏也有些不贊同:“阿滢,到底為何竟這般出神,若出了事又如何是好?”
林滢以八卦的口氣說道:“師兄,我方才好似看到蘇司主了。”
尹惜華似微微一怔:“你當真看清楚了?”
林滢:“蘇司主那樣的人,見過一面,就會印象深刻,我怎麽會認錯?”
更何況雖然是驚鴻一瞥,林滢作為探案人的本能也觀察得很仔細。這一次蘇司主做的馬車很普通,沒有之前那麽高調。他還穿着一身墨色衣衫,似比初見時要更有威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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