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綠梅粉和胭脂膏◎
林滢前兩年是孫老頭或尹惜華帶着出現場,如今已經開始一個人。不過這樁案子本就适合林滢上門。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差人不知道案發現場,不能詢問受害者,任誰都破不了案子。
沿途林滢跟随行捕快聊聊,自己不過跟孫老頭去隔壁出差幾日,不意和縣居然是折騰得翻天覆地。
這三年她跟和縣一班衙役都混熟了,去程家時聽同行的老宋、小胡唉聲嘆息,說許捕頭前日已經挨了棍子,如今正在家裏躺着,正疼得不行。
朝廷對案子偵破是有期限的,當官的辦案不利會有損仕途,底下辦事的差人限期不破,則要吃打。
如今十日之期已滿,又再給十日,若到時候這個連環案不破,只怕衙門上下都要挨個遍。
林滢都慶幸自己不是大胤正式公務員了。
她還是有些好奇:“宋縣令脾氣一向挺好,這一次怎麽這麽較真?”
老宋唏噓:“大人如今正煩惱自己烏紗呢,哪裏有心顧及我們這些下屬。”
原來現在宋縣令也是整日裏唉聲嘆息,只覺得自己已然在寧知州這個上官面前留下惡劣印象,不但有礙仕途,說不定會烏紗不保。
“再者,聽說咱們雲州的衛所統領曾給大人寫信,措辭十分嚴厲,令大人好生辦案,不得懈怠。典獄司的人,咱們大人惹得起嗎?”
他提到典獄司,在場差人聞其名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典獄司乃是天下心腹,為陛下耳目,在各地皆設衛所,作為督察之用。
如今本地衛所統領這麽發函質問,宋縣令自然不敢怠慢,
小胡感慨:“寧知州震怒,本地衛所自然也不敢懈怠。”
但老宋另有消息來源:“我倒聽說,典獄司有個大人物來了咱們雲州,使本地衛所也奮力表現,不敢在上司面前丢人現眼。總之咱們和縣在節骨眼兒鬧出這樣事,自認倒黴,我怕也是要吃板子的。”
典獄司在民間名聲并不好,越往上,典獄司那些高級頭頭就跟生了三只眼的妖怪一樣,各種被妖魔化。
老宋和小胡都是心事重重,覺得挨板子都事小了,萬一典獄司要立典型,自己等人說不定小命完蛋。
典獄司可自提自審,若要殺把個人立典型,那效率會相當之高,你要死都不必排隊等秋後問斬,估計能給你來個VIP通道。
林滢發覺話題倒是越說越喪了。
她寬慰随行捕快:“只要我等早日破案,倒也不必如此。”
但等他們到了程家,才知曉來的不是時候。程家女兒清白被玷污之事已經傳出去,據說親家今日要上門,要見婚事議一議。偏偏這時候,和縣捕快卻尋上門來。
程秉義一介生意人,本着和氣生財的心思,對縣裏捕快衙役也十分客氣,好處是沒少給。
宋縣令要修橋鋪路搞政績,搞募捐時程秉義也是捐款積極分子。
所以程秉義在宋縣令面前也頗有幾分薄面。
換做往日裏,他們這些捕快也就順了程老爺的意了。可如今案子鬧得大,上頭逼得緊,老宋念着要吃板子,也是不敢這麽就退了。
程秉義本來不好看的面色更難看幾分。
正在這時,一道柔和少女嗓音卻是響起:“林老爺,聽聞待會兒趙家要上門商議婚事,既然如此,老宋幾個呆在這裏确實不方便。不如請老宋他們出去喝茶歇會兒,問話什麽的,容後再議。”
“我自幼随母親替人梳頭,若不嫌棄,我替蕊娘梳洗打扮一番。這樣趙家的人到了,蕊娘也是整齊精神,也免得別人說三道四。”
說話的正是林滢,她一邊這麽說,一邊朝老宋幾人使了個眼神。
程秉義見一個甜俏伶俐的姑娘這麽和氣說話,火氣消了幾分。他還有幾分猶豫時,屏風後就傳來蕊娘有些沙啞聲音:“父親,林姑娘說得是,她一番好意,我們家領受了吧。”
他知女兒在提醒自己不可得罪這些衙門裏人太厲害了,所謂縣官不如現管,程秉義亦借此下坡:“既然如此,有勞林姑娘了。”
其他幾人告辭後,林滢便随程蕊到了後堂。
這程家姑娘果如傳說裏一樣,生得貌美。不過蕊娘前日裏經歷了這些事情,不免臉色有些憔悴。
程蕊面上透出了幾分歉意:“林姑娘,父親是擔心于我,說話方才有些無禮,你別跟他計較。”
林滢柔聲說道:“老宋他們明白的,程老板是愛女情深,感慨還來不及。”
她覺得程蕊還有心操心這些,可見程蕊情緒狀态還不錯,還算屬于意志力堅強那種女性。林滢覺得問出話的把握還是挺大的。
她不敢造次,也怕突兀的詢問反而令程蕊情緒激動,故并沒有立馬急躁的進入話題。那麽這個時候,她從楊氏那兒學的梳頭手藝就有了用處了。
丫鬟打來了熱水,林滢替程蕊淨了面,然後将程蕊放下來,替蕊娘梳理這些烏雲般的發絲。
女子打扮時候是最容易放松的,通常楊氏替人梳頭時,還會跟客人說說話,聊聊天,講些笑話。這樣一些互動,也會讓梳頭娘跟客人産生一些感情上的親近。
林滢這樣替程蕊梳頭,不但能安撫一下程蕊焦躁的情緒,還能令程蕊跟不太熟悉的自己熟悉一下。
林滢替她梳好頭,又替程蕊化妝。楊氏說是梳頭娘,自然也不僅僅是替人梳頭,還會替人描眉化妝,搞完一整套,算是古代□□的化妝師。
程蕊是個講究人,雖不過是個商女,所用的化妝品卻十分考究。
就像她所用的綠梅粉,輕軟細薄,四樣絕佳,是和縣本地沒有的好貨,估摸着是請商隊從京城搞的代購。
林滢做出贊嘆之色:“這綠梅粉和縣本地胭脂鋪絕買不到,我曾在宋縣令夫人那兒看到一盒,聽宋夫人說是京城才有之物,連宋縣令最寵愛的三姨太也摸不到一盒。”
程蕊輕輕應着說:“是我請二叔托京城裏帶來的,自然比本地的要好些。阿滢若喜歡,我送你一盒。不過,顧家自然不會缺這樣香粉,這不過是尋常品色。想來顧夫人用的自然是絕好的。”
她疑林滢刻意稱贊,但其實自家香粉放顧家也不算什麽,比不上這些官宦人家用度。那麽自己贈林滢香粉,指不定被看輕了。
林滢:“顧家兩位小姐已經出府嫁人,還有一位孫小姐,也并不在和縣。如今顧公有足疾,大夫人和如夫人憂心顧公的病,也無心擺弄胭脂。”
這麽說着,林滢也輕輕替程蕊拍上香粉,稱贊:“但再好的香粉,也及不上天生麗質。蕊娘你皮膚又清又白,稍微上點綠粉,已經十分嬌嫩。若抹多了,反顯蒼白。不過蕊娘你因睡眠不足,眼下有些青紫,眼下拍重些遮遮,也便不大能瞧出來了。”
然後林滢又拿起胭脂膏子:“這膏子香氣馥郁,我竟未曾見過了。”
程蕊說道:“林姑娘好眼力,此物是我家從一個告老還鄉禦醫手裏讨的秘方熬的,外面絕沒有賣的。”
關鍵詞當然是禦醫、秘方,這是程蕊重點強調的。
林滢入閨房時候已經察覺蕊娘是個很舍得在穿戴上花錢的女子,在這上頭也自然有些得意。林滢從香粉跟她聊到胭脂膏子,中途還吹捧了程蕊皮膚,程蕊情緒果然已經緩和許多。
針對程蕊的性情聊到了這兒,林滢覺得情勢大好,決意趁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