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為禍一方
為禍一方
三人一雀終于進城。
那城中道路寬闊整潔，兩旁屋舍俨然，各家門口房檐下挂着各色招牌，瞧着以前倒也是個熱鬧富饒之所。可如今這偌大的一條長街，路上行人不過兩三，家家戶戶房門緊閉，竟是說不出的蕭索。
林修看到身邊正有一老者經過，便十分禮貌地沖他拱了拱手：“老人家，晚輩問訊了——”
誰知他“了”字話音未落，那老者便先大吃一驚，竟像躲瘟疫似的，撒丫子就跑，其身形之矯健，幾乎瞧不出他是個白胡子老頭，驚得遠處幾個行人瞧見，也都趕緊躲了起來，一時間，大街上已變得空空蕩蕩。
林修撓頭，有些不明所以：“怎麽，我的樣子很吓人嗎？”
淩靈拍了拍他，安慰道：“不必在意，老人家可能只是想健身罷了。”
“哦。”
林修性格本就大大咧咧，倒也沒往心裏去，這時卻忽聽旁邊有人哂笑一聲：“真是一群笨蛋，就這腦子，還想在德賢鎮裏打聽消息。”
說話的是個髒兮兮的小乞丐。
他先前就躺在路邊角落裏一動不動，用個破草席子蓋住上半身，只露出一雙沾滿泥巴的赤腳。若非仔細觀察，還真瞧不出裏面躲着個人來。
“喲呵，臭小子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渙渙見罵他們的是個乞丐，好像也沒什麽攻擊性，便立刻跳了出來，急着要證明自己在團隊裏的用處。
那小乞丐掏着耳朵，一臉的不屑：“哪裏來的禿頭肥雞，就不怕狐仙把你吃咯？”
“你說什麽？！”
肥雞和禿頭，是渙渙現在最聽不得的兩個詞，他一下被人戳中兩條軟肋，頓時炸成一個煤團子，氣的啾啾大叫，要不是被淩靈及時抓在手裏，只怕現在已沖上去啄那小乞丐了。
淩靈搖了搖頭，示意渙渙別鬧，又問乞丐道：“小朋友，你知道內情的話，就給講講呗？”
誰知那小乞丐脾氣拽的不行，鼻孔朝天，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哼”的一聲伸出手掌彎了彎——這是要錢的意思。
“啊！”
淩靈頓做恍然大悟狀，從百寶袋裏掏了半天，然後“啪”的一聲将東西拍在小乞丐手裏。
小乞丐掂量一下，覺得手中沉甸甸的，又得意地哼笑兩聲：“倒也還算通透，知道孝敬你小爺……”
他說着，低頭一看，卻不想手中托着的竟是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禁駭得大叫出來，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們！”
“哎呀。”淩靈蹲下，撿起匕首，滿臉笑眯眯，“小爺的東西掉了呢。”
“別別別！你別過來！”
“小爺是要命，還是要錢？”
“小爺……啊不，小的、小的要命！要命！大姐饒命啊！”
小乞丐駭得連連磕頭，淩靈這才将匕首收回，冷冷道：“說罷。”
“是是是！”
小乞丐不敢再和淩靈耍滑頭，立刻端正坐好，整理一下思緒，言簡意赅地介紹了下城中情況，原來淩靈先前猜的不錯，德賢鎮最近又到了狐仙選女娶親的日子，這才如此冷清。
“我們德賢鎮以前可熱鬧了，現在變成這個樣子，都是被那壞東西給害得。”
小乞丐開始憤憤不平。
“那東西喜愛美色，仗着自己會些法術，讓城裏年年進貢妙齡女子給他。鄉親們如若不從，他便要來作怪，輕則淹毀田地，重則殺人放火！
“鄉親們怕被纏上，便按時納女子給他。剛開始幾年倒也相安無事，可最近那東西突然變本加厲，每三個月便要納一新婦。
“他不止光看未出閣的閨女，若是有姿色的，哪怕已嫁作他人婦了也要強娶，除非家裏有錢能暫時買免。
“可是三月過後，他又來讨人，價錢也水漲船高，各家無奈只得将女眷給他。”
林修聞言忍不住道：“這也實在欺人太甚！”
“可不是嗎。”
小乞丐嘆了口氣。
“以前還有人不堪其害，想出門避走。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德賢鎮居民世代都住在這裏，祖墳就在西郊。
“誰家若是攜女逃了，那東西就去刨你祖墳，将你家裏砸個稀爛。
“運氣再不好一點，還會被抓回來，扭斷脖子曝屍城門，來個殺雞儆猴。從此之後，便再也沒人敢走咯。”
淩靈聽着聽着，眉心不由得微微皺起。
根據這小乞丐所敘述的情況，狐仙副本竟似沒什麽太大變動。她不禁有些納悶，心想難不成此處受她穿越的影響比較小嗎？那麽這個影響的輻射，究竟是個什麽模式的？能不能建個模型研究一下？
但淩靈很快搖了搖頭，因為她意識到自己職業病又犯了，穿越這件事本身就夠匪夷所思了，還考慮這麽多邏輯幹啥，變化少有變化少的好處，直接做任務就完了，總之最後能達成一樣的結果就行。
“可是，”那邊林修又問，“我聽說德賢鎮三百年來物阜民豐，便是有狐仙一直庇佑着當地，他怎麽現在突然作起惡了？”
小乞丐突然怔了一下，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你還是第一個這麽問的人……”
林修沒聽清：“啊？你說啥？”
“沒什麽。”
那小乞丐馬上又恢複神色，解釋道：“從前的狐大仙的确是個好仙，可他幾年前下落不明，現在便由他曾孫繼任，那東西不是個好玩意兒。”
“哦。”林修點了點頭，又撓了撓頭，“不對啊，為啥是曾孫？”
那小乞丐眼神一亮，便又将林修拉近一些，故意壓低聲音道：“聽說還和魔族沾上了關系。”
“啊？魔族？！”
這回倒是林修吃了一驚，問道：“那你們為何不向附近的仙門求救？”
原來，星垣大陸上人魔族之争持續了幾千年，如今已到了勢不兩立的境地了，倘若小乞丐所言屬實，那麽當地人的态度絕不會如此忍氣吞聲。
小乞丐察覺出來，眼神突然變得失望無比，重重地哼了一聲：“反正我就是個臭要飯的，別人當我說出來的話是放屁，你們也聽個響就好，愛信不信。”然後竟不理林修了。
于是淩靈便接力問道：“小朋友，我聽你敘說，此事是狐仙親自主持選婦了？”
小乞丐畢竟不敢不理淩靈，遲疑一下，回道：“這……也算是吧。”
淩靈道：“你詳細說來？”
“是那孫子附在大巫身上，然後縣令帶着大巫一同選婦。選定之後，齋沐三日，穿上嫁衣，再由村裏人送去後山的狐仙廟。”
“那縣令就這樣聽之為害一方，毫無作為？”
“其實這倒怪不得縣令，只是那孫子太精明了。”
小乞丐搖着頭，長嘆一聲，好像十分無奈。他沉思片刻，斟酌着字句，慢慢說道：
“我覺得那孫子好像會讀心術。縣令每次商量了什麽法子對付他，無論保密工作做得多好，他都能提前預知。
“就說之前派人給都城求援吧，鎮上的人選明明是抽簽決定的，出發時間也由送信人自己定奪。我們本以為這樣對方就無計可施了，可誰知送信人最後還是被那孫子截殺。
“再後來，縣令只好在城門張貼招賢榜，将希望寄于你們這些路過的修仙者身上，剛開始倒也的确吸引了不少人。”
小乞丐說着又瞥淩靈他們一眼，言語間竟變得有些輕蔑起來。
“只是可惜的很啊，這些人不是太傻就是太精，還有一些，根本就是混蛋。”
淩靈聽到這裏竟然眼神一亮，語氣中還有些興奮：“怎麽說？”
小乞丐到底還是有些怕她，不由得将身子往後挪了幾寸，用詞也規矩許多：“那些憨直的，鬥不過那壞東西的心眼，進了狐仙洞就是送死。精明的一看縣令衙門清貧，拿不出重賞，覺得是個賠錢賣命的買賣，便又都紛紛離去。
“最離譜的是去年。有個修仙者來我們這說要行俠仗義，免費幫忙除妖，結果死在了狐仙洞裏。不久之後，他的親戚找上門來，竟要我們賠一大筆錢。
“大家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齊了賠償，才發現這是個局！這樣類似的事發生了好幾起，附近的騙子都當我們是冤大頭，所以大家便對修仙者十分抵觸了。”
林修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那老伯見我就跑。”
小乞丐道：“是啊，人家不拿石頭砸你們就算好的。”
林修為難道：“那我們想再多了解些情況，豈不是很難？”
小乞丐道：“你們若是真想管這事，我奉勸你們最好還是喬裝打扮一番，省的被那孫子發現。”
幾人說話之間，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的哭嚎。小乞丐搖了搖頭：“唉，馬家姑娘還是沒能逃過啊。”說罷不忍再看，蒙上草席便又躲到角落裏睡大覺了。
按照原本的游戲設定，德賢鎮最初是對主角一行封鎖的，他們想要進城，确實如那小乞丐所說，需要換一套行頭。但淩靈心想現在他們既然已經進來了，倒也不必多此一舉，于是提議道：“咱們過去看看吧。”
衆人繞過街角，遠遠便瞧見前方圍了一群衙役，在這空蕩蕩的大街上十分顯眼，哭聲也是從那裏傳來。
為首有兩個人影，是當地的大巫與縣令，其中那大巫生的又黑又壯，似乎正被狐仙附體。
只見那大巫雙眼翻白嘴角流涎，指着院子裏的年輕姑娘突然拍手大笑，衙役們便立刻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要将姑娘帶走。
那家父親拿着鋤頭，死命擋在門口，不讓衙役靠近；那家母親也淚流滿面，跪在地上不斷朝大巫磕頭，似乎在祈求什麽，見大巫不同意，便又轉去朝縣令跪拜磕頭。
縣令似乎十分愧疚，托着馬家母親的手，不住搖頭嘆氣，罵自己沒用，随後竟也跪了下來，與之相對而泣。
馬家夫婦顯然是對此行為出乎意料，都不由得一怔，卻沒想到這倒給了衙役可乘之機，有人已鑽進了院子，拉住了姑娘。
可誰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肉？
馬父頓時驚嚎一聲，急得紅了眼，扛着鋤頭就要動手。馬母也撲上去死命護住女兒，哭的撕心裂肺，連發髻都散掉了。
林修早就憤憤不平，此時更是憤怒，直接就要拔劍：“這真是欺人太甚！”
但他話音未落，那個女孩子卻忽然開口了：
“爹、娘，就讓女兒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