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內鬼
第53章 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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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夕陽下,昭然抱着郁岸在荒蕪樹林中閃現,不算熾烈的陽光披散在他褪至雪白的發絲上,他微微喘氣,不得不放慢速度。
鴿子的叫聲從身後接近,幾只氣球扭成的白鴿撲騰翅膀追來,在昭然面前轟地爆裂,白色腐蝕黏漿跟着一起炸開,昭然腳下滑鏟急停,卷起地面幹燥的土煙,掩住懷裏人的臉,皮質手套被濺射的黏液燒出了幾個小洞。
魔術師不緊不慢地追,優雅地扭着手中的長條氣球,被他扭出的小動物栩栩如生,一往無前地奔向昭然,在他前進的路線上爆炸,不斷驅逐昭然向預定的方向逃走,并阻止他進入任何陰暗的區域。
昭然被逼進了紅貍市郊區的公共墓園,終于在跨河拱橋一端停下腳步。
邁進門口他便感知到腳下升起一股陰森寒冷的氣息,氣氛與墓園應有的靜谧安寧截然不同。
一位戴眼鏡的高個男人緩緩走上拱橋最高處,臉上帶着胸有成竹的得意,居高臨下俯視昭然。
“嗯?方先生。”昭然揚起臉望他,訝異微笑道,“聽說您晌午是手腳并用爬出酒店的,看來我們大小姐還是下手太輕,不過一個下午,您就又能上街溜達了。”
瘦高男人正是與大小姐洽談交易的藥劑師方先生,是漂移飛車的核心成員之一,頗受熊老板器重。
“熊總大度,不與孔小姐多計較。”方先生握拳在唇邊輕咳,中午洽談不成,險些被一位弱女子帶人連鍋端了的糗事的确有點讓他挂不住臉。
他不再多費口舌,忽然展開手臂,向周圍撒出一片綠色的膠囊,膠囊落地破裂,裏面熒光綠色的藥粉迅速被土壤吸收。
那些不明膠囊起效極快,土壤幹旱開裂,一只青紫人手突然捅破地面,長滿屍斑的手指扒住地面,從松垮的土壤中低吼着向上爬,幾秒鐘過去,一張破碎腐爛的僵屍的臉從土裏倏地舉了起來。
十幾只“死而複生”的僵屍怪物從龜裂的地表之下爬出,這些闖出地獄的囚犯紛紛朝昭然聚攏過去。
昭然把昏迷的郁岸向上抱了抱,騰出左手抽出腿上刀套中的匕首,冷靜掃過四周,自己已被堵斷退路,湍急河水從橋下淌過,無處可逃。
墓園裏埋的應該都是骨灰盒,怎麽會有屍體,從這些屍體的腐爛程度判斷,至少已經在土裏埋了一周,再讓魔術師将昭然逼進他們提前設好的陷阱,來個甕中捉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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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灰鴉:玩具屋》的委托在執行過程中完全保密,為了保障實習生們的安全,甚至不允許灰鴉公司的技術員工參與任務,鏈接地點更是臨時決定設置在馬戲團幻室中,漂移飛車是怎麽知道的。
“距離日落還有一個小時,抱着一個人,你能跑到哪兒去?”魔術師慢悠悠道,“不如來談談條件,要怎麽樣才肯把那男孩交給我?”
昭然平靜地沐在日光下,整個人都褪成了蒼白色。
魔術師向前走近,笑道:“你在地下鐵這些年,出手的次數越來越少,就算任務緊急,也總是藏在下屬後面,難得見你獨自現身。我一直有一個疑惑,到底是你職位高了,所以人變懶了,還是什麽舊傷發作,實力下降了?”
昭然表情上看不出破綻,只有臉頰緊貼他胸口的郁岸能聽到他陡然加快的心跳。
原來漂移飛車突然敢明目張膽對地下鐵挑釁,是多了這一層考量。
看來公司不但出了內鬼,這個人還能接觸到核心成員的情況。他忽然想起這些天機械後勤組長的反常,轉正會當日借故離開被自己攔下,當時并沒探查出端倪,可聯想到這一周以來技術組與機械組共同參與《灰鴉:玩具屋》的鏈接設備調試,機械組長李星卻幾次都沒在崗位上。
內鬼居然出在高層領導內部,公司上下都将陷入不可預測的危險之中。
“真被我猜中了?”魔術師冷笑,他已經接近到進攻距離之內,突然腳下用力高高躍起,朝昭然俯沖,一張紅桃A在指間閃現,纖薄的邊緣在他手中仿佛被打磨過的金屬一般鋒利,撲克牌尖端朝郁岸的頭顱迫近。
今天若是走運,說不能一起撬出昭然身上的畸核,擺在家裏當作藝術品把玩,該是多麽美妙的感覺啊。
魔術師敢于挑戰昭然,是出于對自己實力的自信。身為載體人類,他手腕處鑲嵌着一枚三級銀色畸核,而這枚畸核就源自于他的老師,享譽世界的魔術師查理·漢納。
當一位将職業做到登峰造極之處的人類受到畸化輻射感染時,體內所産生的畸核有很大幾率是職業核。
查理·漢納的遺囑中注明,将職業核-魔術師贈予自己最優秀的學生,鑲嵌在他引以為傲的右手腕上。
職業核是僅次于畸化種的一類稀有畸核,能力要比同等級其他畸核強得多。可被老人家認可的學生卻養成了暗地裏殺人的癖好,舞臺之下兼職殺手,游刃有餘。
昭然懷裏抱着人,施展不開拳腳,但也不肯把郁岸暫時放下,恐怕離了自己的保護,會被魔術師的毒液氣球襲擊。
可他卻表現得從容不迫,甚至一步未退:“你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啊,我以為你在許願呢。”
撲克牌帶着一道銀色弧光下落,眼看已經接近郁岸額頭十厘米處,突然被架住,魔術師手腕被一股強大力量握住,登時一愣。
昭然右手鉗住魔術師,左手握匕首向前橫掃,毫不留情劃破魔術師頸側動脈,大股鮮血向外噴湧,可與此同時,昏迷的郁岸依舊穩穩當當被他抱在懷裏。
魔術師緊緊壓住頸側爆開的血流,臉色煞白:“額,四只手……”
“啊。”匕首被昭然抛到半空打了個轉,兩條多餘的手臂接過郁岸,從昭然身上脫落,優雅懸空退到一邊,昭然挑眉笑道,“就算一手拿刀一手殺你,我還是有手抱他。”
話音未落,昭然身影已然沖至魔術師面前,刀尖朝下掼入,身下人卻忽然變幻成黑色人形氣球,刀尖來不及剎住,紮崩了氣球,爆出黑色漿液,腐蝕周遭的墓碑。
魔術師在他背後閃現,五指之間翻出三張紙牌,用腕力向下甩劈,昭然翻身一滾,那三張致命的紙牌便釘入地面寸深。
魔術師乘勝追擊,殺到昭然近處。
昭然突然發出一陣極其刺耳的尖嘯,唇角裂開,口裂上下粘連,一直延伸到臉頰,密集的尖牙微微張開,淺淡瞳仁連眼白一起燒成一團血紅。
野獸般的尖叫帶着一股沉重的威迫氣勢迎面阻止魔術師的接近。
方先生見勢不妙,指揮墓園中被藥物催化的僵屍畸體一起上。
昭然蒼白的臉頰和脖頸爬上岩漿似的湧動的血紅紋路,腳下忽然浮現一輪金色圓環,金色光點在腳下蜿蜒爬行,畫出一輪中心對稱的太陽花紋。
戰神旗幟在地面上飄動,十幾輪金色圓環從中央飛出,圈在蜂擁而至的僵屍畸體腳下,在每一個光環之中,都出現了一位身穿鐵甲手握重劍的騎士虛影,僵屍們嘶吼着撕咬對手,卻根本無法觸碰到那些騎士的虛影,被重劍當頭一劈,連體內剛剛催化生成的畸核一同砍得粉碎。
“昭然的戰神旗幟……他來真的……那實習生是他什麽人?”魔術師咬緊牙關忍耐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此時腳下也飛來了同樣的金色圓環,他一抖披風,身體變幻成黑色的人形氣球飄走,在空中躲過了騎士的重劍。
最後一枚圓環追着方先生跑,方先生慌忙爬上墓園的松樹,金色圓環便套在了樹根處,手持戰斧的銀甲騎士沒有思想心智,只知道攻擊被金環套中的目标,于是舉起戰斧一下一下地砍樹。
“哎喲,哎喲。”方先生雙手雙腳抱住劇烈晃動的樹幹,哀聲低罵畜生,敢報假消息捉弄我們。
漸暗天色的掩飾下,還沒人注意到昭然在劇烈喘氣,他向河邊退了一步,暗湧的河水中,一塊巨大的陰影正從遠處游近。
昭然捂住郁岸的口鼻,向水中一躍,俯沖進那團游來的黑影中:“大哥救我。”
貝殼瞬間張開,将兩人收入巨大的空腔之內再重新閉合,同時遮住了斜照在昭然身上的日光,昭然雪白的皮膚和長發開始反色,随着黑暗蔓延而逐漸精力充沛。
一串眼球從縫隙中擠出來,眨動的眼球紛紛飛向魔術師的方向,每顆眼球分別飛向不同的方位,其中一枚眼球與魔術師視線相接。
蛤白的能力“死亡凝視”,在與眼球視線相接時,身體會被僵在原地,遭受圓環中銀甲騎士的劈砍。
魔術師趁眼球眨眼的瞬間扯起鬥篷遮住視線逃跑,可那眼球會飛,繞過障礙,在不同角度拼命與他對視。
魔術師被短暫困住,沉默的銀甲騎士提劍追至,高舉重劍刺下,落處鮮血淋漓。
眼球終于眨動了一下,魔術師迅速扔出了一只氣球小狗,氣球在眼球旁炸開,腐蝕黏漿淋到眼球上,眼球滋滋尖叫,化為一團黑煙發。
“什麽東西……是在埋伏我們嗎……上當了。”魔術師渾身被血染紅,淅淅瀝瀝地将腳下的泥土浸潤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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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貝殼在水底漂浮,殼內空氣充裕,幹燥溫暖。
昭然盤膝坐在殼裏,把原本放在貝殼中央的前男友骷髅頭推到一邊,耐心拍拍郁岸的臉,在他耳邊輕聲催促:“岸岸,醒過來。”
成串的葡萄似的眼球擠在四面八方,惡狠狠看着昭然哄孩子,低啞怒吼:“帶上你的小寵物滾出我家。”
“噓,不要吵。”昭然抄起滾到角落裏的骷髅頭,拎起那串黏糊眼球塞到裏面。
眼球堆翻了幾十個白眼,兩顆眼球從骷髅的眼眶中擠出來,瞪着昭然,俨然一位高血壓的憤怒家長,眼睜睜看着自家熊孩子從垃圾堆撿回來只掉毛流浪貓,放到整潔的卧室床上并且要求摟着它睡,于是努力冷靜思考該把哪一個扔出去,還是一起掃地出門。
郁岸的頭上仍貼着鏈接片,在昭然的拍打下半睜開眼,瞳仁空洞,顯然意識還被困在玩具屋中,無法強行喚醒。
但身體的本能還在,郁岸摟住昭然脖頸,力量微小,像攀援植物的卷須。
“哎……”昭然耳廓發熱,難得小渾球露出這麽柔軟任人擺弄的一面,本想好好蹭蹭吸吸,卻礙于大哥在場,只好拍拍他後腰作罷。
“可愛吧。”昭然對着大哥揚揚下巴,輕松地把郁岸舉起來,再讓他重新靠回肩頭,“他特別喜歡我抱他,一抱起來就不搗亂了,好乖。”
眼球注視着宛如入魔的便宜弟弟,抽搐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