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話
第五話
9歲那年，榮嘉蘿跟着榮明遠去蕭家參加他們小少爺的生日宴，那是榮嘉蘿第一次見到蕭勁揚。
他比同齡人要高一些，但是很瘦，穿着不太合身的小西裝，面無表情地看着熙攘的人潮，眼睛很漂亮，眼尾就像桃花瓣一樣嫣紅，眼睫底下的目光冷冷。
作為壽星的蕭少爺，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全場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沒漠視得徹底，從一開始站在父親身旁，到逐漸被擠出人群，最後被丢在角落裏。
而他父親的身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兩人舉着酒杯，跟受邀前來赴宴的賓客談笑風生。
一場私人的生日會成了大人的商業社交。
後來榮嘉蘿離開的時候，透過後排車座的車窗，一眼望見花園的一幕——9歲的小男孩手裏握着一把寒光冷利的剪刀，腳下灑了一地的紅玫瑰，像一顆顆被斬首的頭顱。
“嘉蘿？嘉蘿？”
榮嘉蘿一下子回神，看着眼前任逢川的臉微微一怔，“怎麽了？”
任逢川好笑，“問你才是，怎麽突然發呆了？”
榮嘉蘿沒說話，喝了口咖啡。
任逢川說：“榮明遠出差回來了，他力排衆議，把榮嘉禾推上了總經理的位置，AC區的文旅項目也給了她。”
榮嘉蘿說：“給了就給了吧，事已至此，就不糾結這個了。”
任逢川想了想，好奇道：“那晚，蕭勁揚沒對你怎麽樣吧？”
榮嘉蘿拿叉子吃着蛋糕，聞言咬着叉子沉思了一會兒，無力地說：“這回真把他給得罪了。”
任逢川道：“不是說自己能搞定？”
榮嘉蘿把目光瞥向他，問道：“你生氣的時候，你老婆哄過你麽？”
任逢川笑了一下，“我沒跟她生過氣。”
榮嘉蘿略作思考，拿着包包站起來，出了咖啡館。
這幾天，蕭勁揚都不接電話，榮嘉蘿也就不敢貿貿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蕭勁揚有點像那些兇猛的野生動物，領地意識很強，當初榮嘉蘿費了好大的勁才終于能近他的身，沒想到一不留神就被打回了原點。
就在榮嘉蘿苦惱怎麽重新邁出第一步時，蕭家那邊卻來了電話。
是個溫柔的女聲，“這個周末你跟Leon回來吃個飯吧，Leon也好久沒回來過，他爸爸挺想他的。”
蕭勁揚這個後媽，榮嘉蘿接觸過幾次，是個高挑且文藝的女人，年輕的時候很像大學時期衆多男同學夢寐以求的校園女神，擁有半分熟女氣質，卻又不失青春的靓麗。
周末那天上午，榮嘉蘿只身一人開車去了位于半山腰的蕭宅，停好車經過花園時，她在一條石板鋪就的小道上停住了腳。
花園裏已經不種紅玫瑰了，現在培育着一片郁金香。
只不過現在還不到郁金香開花的季節，所以那裏一片鮮活的春綠。
進了屋，榮嘉蘿打過招呼，坐下來喝茶。
客廳裏只有江月白，“老蕭已經給Leon打過電話了，只不過他每次回家都喜歡拖一下時間。對了，你們最近怎麽樣？”
沒等榮嘉蘿說話，她又繼續，“Leon這性格，連老蕭都拿他沒辦法，原以為給他安排一門婚事，身邊多個女人，多少能讓他改一改脾氣。”
榮嘉蘿索性不搭茬。
江月白看她一眼，笑了笑，“你有時間也勸勸他，別整天跟他爸置氣，老蕭年紀大了，以前怎麽樣那都過去了，凡事珍惜眼前才是真。”
聽到最後，榮嘉蘿只好應一聲，“江姨，有空我會勸他的。”
話說完，正巧蕭勁揚就回來了。
他一向不把誰放在眼裏，進門過來喝了口茶，就徑直上樓去了。
榮嘉蘿一直看着他，外人眼裏好像她一顆心都撲在了蕭勁揚身上，有點難舍難分，但她只是在想怎麽才能讓他消氣。
江月白笑道：“你跟他上去吧，一會兒吃飯了讓人叫你們。”
榮嘉蘿點點頭，起身也上了二樓。
蕭勁揚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盡頭，門虛掩着，榮嘉蘿敲了敲門，推開時正好蹲在蹲在衣櫃前的蕭勁揚回頭看過來。
榮嘉蘿遲疑了一下，還是一腳跨進屋。
蕭勁揚沒有出聲制止，拿了衣服進了浴室，期間都沒搭理人一句。
榮嘉蘿只好在房間裏耐心地等着。
等到蕭勁揚沖完一個澡，擦着頭發出來，他穿着長褲，上身只披一件絲綢的浴袍，胸前至緊實小腹袒露一大片。
榮嘉蘿也顧不上害不害臊的問題，直接過去，“能不能再聽我……”
“你還真聽話。”蕭勁揚拽下擦頭發的幹毛巾，随手往地上一扔。
“這是什麽意思？”榮嘉蘿不太明白。
蕭勁揚朝她的方向一步步逼近，“讓你來勸，你還來真的？打算怎麽改造我的脾氣？要不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越走越快，把榮嘉蘿逼得不斷後退，最後捏着她的雙肩往牆上用力一抵，“榮嘉蘿，別跟他們一樣跑到我跟前來犯蠢，不然我看你一眼都嫌多餘。”
榮嘉蘿心跳“怦怦”加速，她閉了眼讓自己冷靜，一邊思索着該說點什麽，才能不被他丢出門去。
她抓住蕭勁揚的手腕，說：“江姨是長輩，她說的話，我總得假裝聽一下。”
蕭勁揚冷笑，“你不妨告訴我，你這張嘴騙過我幾次？”
榮嘉蘿深吸一口氣，說：“當年我看見你拿着剪刀，把花園裏所有玫瑰花都剪掉的時候，我就……”
蕭勁揚薄唇抿直，眼神如勾地看着她。
榮嘉蘿躲着他直勾勾的目光，說：“我不希望你因為任何人改變。”
蕭勁揚的聲音突然陰涼涼地低柔起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些玫瑰花是我花了半年時間，親手培育起來的。”
榮嘉蘿意外地一愣。
“養的時候有得多用心，毀掉的時候就有多愉悅。”
呼吸滾落下來，在榮嘉蘿心口燙開一片，她想起那晚月光下的花園，光禿禿的骨架，腳下紅豔豔的滿地血腥。
榮嘉蘿輕聲問：“那你後來，還種過玫瑰花麽？”
蕭勁揚說：“後來我不再需要玫瑰。”
他說完松開她的肩膀，打開衣櫃挑了件上衣穿上，拉開房門，出去之前他頓步，回頭說：“榮嘉蘿，自覺一點，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
等他消失在門口，榮嘉蘿才回過神來，擡腳跟上去。
江月白看見兩人一前一後下樓，笑道：“還想着讓人上去叫你們呢，餓了沒有？可以開飯了。”
蕭勁揚卻沒理，徑直走過，出了門。
江月白不明所以，“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榮嘉蘿稍作停頓，說：“我去看看他。”
蕭勁揚開着車直接下山了。
榮嘉蘿沒法，她追不上蕭勁揚的車速，最後幹脆慢悠悠地沿着盤山公路下山，心裏面在想，為什麽是玫瑰花？
蕭勁揚也從來沒對她說過“別出現在我面前”這樣的話。
是不是他心裏産生了什麽變化？
她對蕭勁揚的過去了解得不多，只知道蕭勁揚三歲時，他母親丢下他跑了。當年老蕭總還在創業，日子過得十分艱苦，為了專心發展事業，他把母子倆送回了老家，老家裏還有蕭勁揚的爺爺奶奶。
沒幾年，老蕭總的事業有了起色，那時候蕭勁揚6歲，但仍和鄉下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老蕭總似乎忘了這個兒子，也許對于妻子的背叛他心裏有恨卻無處宣洩，于是轉移到了兒子身上。
後來過了不到兩年，鄉下兩位老人家身體日漸衰微，被送去了醫院看護，那時起蕭勁揚才總算回到老蕭總身邊。
再後來，就是榮嘉蘿所見的，蕭勁揚9歲生日宴的場景。
接下來幾天，榮嘉蘿依舊聯系不上蕭勁揚，仿佛鐵了心要和她一刀兩斷。
她做不來那種死纏爛打的事，以前她還能借着工作，找機會和他偶遇，那時蕭勁揚對她沒什麽抵抗情緒，充其量覺得她有點煩。
但是現在她連公司都去不了，徹底成了閑人一個。
後來，榮嘉蘿再見到蕭勁揚，是一個星期後的一場珠寶秀上。
主辦方就是秦關，兩人受邀前往參展。
榮嘉蘿穿的是一身珍珠白的吊帶禮裙，長發挽着髻，別了一支珍珠流蘇。在會場內，她見到了蕭勁揚，還是穿得那麽休閑。
眼下正在倒春寒，他身上套了件長款薄風衣，身姿倒是挺拔潇灑。
他坐在前排，并沒注意臺上的模特，而是翹着二郎腿全程看手機。
榮嘉蘿和他隔着T臺，坐在對面。
在珠寶秀即将結束時，不知道是不是秦關安排的特殊環節，最後一個模特抱着一束百合花，沖着蕭勁揚走了過去。
她彎下腰獻上花束，此時音樂噤了聲，全程也莫名安靜下來，聽見女孩柔軟嬌俏的聲音說：“小蕭總，一直在看手機，是珠寶不好看，還是我們不好看？”
全場哄然大笑。
這是秦關的場子，蕭勁揚很給面地收了花，還好心情地跟人調侃：“不敢多看，怕亂花迷人眼。”
全場起哄聲瞬間起伏，模特紅着臉退了場。
蕭勁揚淡下笑意，一擡眼就和對面的榮嘉蘿四目相對。
榮嘉蘿回了個笑容。
珠寶秀結束後，接下來還有珠寶展，榮嘉蘿穿梭在人群之中，時不時和幾位相熟的老友打招呼，這時一位珠寶設計師過來邀榮嘉蘿一起合影。
設計師拍完又問起蕭勁揚，“怎麽沒見到小蕭總？我還想着跟你們兩個一起合影的。”
榮嘉蘿看向不遠處，蕭勁揚在熱鬧中置身事外，兩人在同一空間下，卻沒有交流過一句。
設計師也看見了他，拉着榮嘉蘿過去。
蕭勁揚聽說要合影，只皺了下眉，但沒有拒絕。
榮嘉蘿被推到他身旁，站在中間面對鏡頭拍了一張，蕭勁揚拍照向來不笑，此刻也是眼神淡漠。
合完影，蕭勁揚打聲招呼，轉身就離了場。
出了展覽廳，拐入長長的走廊裏，不久他聽見身後有緊追而來的腳步聲，來人穿的是高跟鞋，不知道為什麽，他腦海中瞬間勾勒出她提着白山茶似的裙擺，小跑着追過來的樣子，微微喘息。
蕭勁揚轉身看過去，想象的畫面和眼前的一幕嚴絲合縫。
榮嘉蘿在距離他半米的位置停下，“這麽久了，你還在生氣？”
蕭勁揚的眼底隐約晦澀，“榮嘉蘿，別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榮嘉蘿依然恍若未聞，向前一步說：“我也有東西送給你。”
蕭勁揚還沒反應過來，就讓她往下一拽，她不管不顧就親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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