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感

第6章 “你這是什麽意思？”What do you mean?

“你這是什麽意思？”What do you mean

“能不能告訴我，狹義的喜歡和廣義的喜歡，究竟有什麽區別呀？”

又是夜裏七點半。

久正坐在床邊上，等着淩的新消息。

“成人禮”當夜。十點。

“哥，現在能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了嗎？”久坐在床邊問。

“我的號碼？”淩神秘地笑了笑，“你已經有了啊！”

“啊？什麽時候？”久張皇地拿起手機，一絲不茍地翻找着聯系人的信息。

“那個陌生號碼，你忘了？”淩笑得很溫柔。

“哦，原來那是你啊！”久豁然開朗，“可你，是從哪裏弄到我的號碼的？”

“越告訴我的，”淩随即也掏出手機，“那——我把□□號也發給你。”

于是，這兩個男孩就這樣，從剛剛認識，到建立友誼，再到建立聯系，只花費了半天左右的時間。

今天已經是他們相識的第142個夜晚了。

轉眼一年也已進入尾聲。還好，他們這裏的冬天還不算太冷，不過夜間天氣總還是帶着點兒涼意。久打了一個寒噤，他終于決定不再等淩了，而是自己主動給淩發消息。

“哥，我們明天還是一起在圖書館，

“只是離開圖書館後，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一趟南岸公園，

“我有些話想在那裏對你說，

“如果你是在不方便的話，那也沒關系了......”

當久打完最後一行字時，淩的回複就來了。然後久默默地撤回了最後發出的那一條消息。

“我會和你一起去的，

“其他任何時候只要你需要我，

“我都會出現。”

......

久仰面躺在床上，沉默地注視着聊天頁面，把頭深深地窩進枕頭裏，淚水把枕套中心都浸濕了。

他們幾乎每個周末下午都一同去圖書館。

相識了這麽多天以來，久時常在接受淩不經意間給他帶來的驚喜與感動。仿佛與淩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都能讓他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暖。他将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幾乎所有的不幸都告訴了淩，而淩也總是向他噓寒問暖，可是，淩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也都是對他發自肺腑的憐愛與關心。似乎，淩現在就已經成為了這個手機屏前掩面痛哭的少年的大哥哥，一直保護他、關心他、不放棄他。

這大半年，稱得上是久目前過得最開心、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了。

久忽然平靜下來，輕輕抹去了眼淚。

他的眼中，忽然依稀浮現出了淩的模樣——他的眉眼，他的酒窩，他的一整張面頰......已經開始悄無聲息地撩撥這個懵懂少年的心弦，讓那顆青春澎湃的心都為他悸動。

——或許連久自己都不相信，可他就是一直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尤其是在夜裏失眠時，他更會整夜整夜都想着他，想着他的笑靥，他的一頭黑發，甚至是他所能目及到的每一寸肌膚！

可是，當他真正發覺到這種感覺的侵襲時，自己早已沉湎其中。他這才明白，自己這顆情窦初開的少年之心，早已被被對方俘虜。

這一夜，久意外地睡得非常香甜。在夢境深處，他聽見，淩正在輕聲細語地喚着自己的名字，然後他牽着他的手，一同去到了一個仙境般的，永遠無憂無擾的地方......

清晨六點五十分。久的鬧鐘響了。

“哥！”久困意未消，一半的意識似乎仍停留在夢境之中，“不對，該起床了！”

久猛地從床上坐起。

整個上午，他幾乎滿腦子都是他和淩的事。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作息，但他卻手忙腳亂得勝過“成人禮”那天。

“喲，久！”他的舅舅借機打趣，“今天這麽忙啊！這孩子，是要去和誰見面呢？”

“沒什麽，舅舅，”他回答得很匆忙，“就是去見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這樣啊，”舅舅走近他，“舅舅這段時間要出差，今天中午就要走，三個禮拜之後才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嗯，知道了舅舅。”

中午，久同舅舅分別煮了兩碗挂面。同舅舅告了別之後，久又在家裏找了一身顯自己氣質的行頭，出發去找淩了。他們就在上次的天橋附近會面。

“哥，你到了嗎？”久給淩發去了一條信息。

“嗯，我已經看見你了。”久讀完消息，便看見淩在對面向他招手。

久突然散開雙腿，向他沖了過去。

“哥！”

“今天怎麽穿成這樣，難道又有什麽聚會要參加？”淩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渾身上下四溢着青春懵然朝氣的少年。

“‘聚會’？你就別提了，我又想起上次......”久的臉頰忽然漲紅。

“上次怎麽了？”淩故意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

“行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久的指尖不經意間掠過淩的臂膀。

圖書館內。

今天久意外的發現了幾本張愛玲的書，于是他暫時放下了手中張曉風的散文——因為那部散文，他已經看過不知多少遍了。

“你在讀什麽呢，哥？”久低下頭與不遠處的淩耳語。

“《擺渡人》系列。”

《擺渡人》嗎？喜歡讀那個系列的好像很多都是女孩子——因為它是治愈系小說，其故事情節，畢竟有很大一部分牽涉到愛情嘛。

黃昏之時，因為久事先準備了一些特制的便攜餐點，所以他們一邊在公園裏賞日落，一邊坐在草地（是可以供人踩踏的那種，不是用于觀賞的，草也只長了很薄的一層）中央吃晚餐。

外面風很好，夕陽顯得像油畫中的一般。

“哥，”久一臉惬意地享受着晚風的吹拂，“你說我們現在這樣，是不是很好啊？”

“是吧。”淩說話好像很少會得罪誰，因為他的回答總是這般模棱兩可。

“那你有沒有覺得——”久偏過頭來望着淩的側面，“今年下半年過得很快呀？”

“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很快樂吧！”淩似乎已經看穿了久眼神中的那絲期待，所以破例地給了一個迎合的答案。

“在想什麽呢？”淩回望着久忽然間靜止的雙眸，輕聲問道。

“沒什麽。”久背過臉去，故作鎮定。

“我都看出來了，”淩故弄玄虛似地說，“你有什麽心事？”

“啊你......你不會猜到了吧？”久一下子心虛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從緋紅的臉頰上滑落下來，“我......”

“我懂了！”淩忽然沉下臉來。

久聽後心頭一緊，紅熱的嘴唇不住地顫抖着。

“你真的都知道了？”

“呵呵，你那麽緊張幹嘛？騙你的！”淩故意笑得很輕松，“不過你現在告訴我也無妨。”

久似乎感覺自己的體溫正在急劇上升，渾身的血液好像要沖破血管直沖進腦垂體裏面。

“那......你聽好......我就告訴你了......”

這一刻他們彼此間誰也沒說話，于是時間停頓了半秒。

“哥，你聽好了——”久現在似乎随時都有可能哭出來，“我喜歡你！”

空氣裏接着又是一個瞬間又一個瞬間的寧靜，令人窒息的寧靜。

可淩的臉上突然莫名其妙地丢了表情。

“久，”他的聲音忽然被壓得很低，“請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意思？”

“我告訴你了，難道是你還沒聽明白？”久看來已經覺察到了，情況與預期的不符，“我喜歡你，就是只限于特定的兩個人之間的那種喜歡！狹義的喜歡！”

“我......”淩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怎麽會這樣想？”

“我想你應該是介意，我是男孩子吧？”久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喜歡一個人，難道有錯嗎？”

淩忽然站起身來，沉默着，在原地大步走了幾圈，然後又重新折回到久的旁邊。

“我知道‘喜歡’是什麽意思，可你應該知道，我這種人是不能被別人喜歡的——我指的就是這種喜歡。

“你可以喜歡別人，但你千萬不能喜歡上我！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這樣喜歡別人，可是愛這件東西，我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所以，我真的不合适，請不要再糾纏着我！”

“可是，我該怎麽辦？”久眸中的淚水已經失控了，“你知道我的，哥！只有你才是真心了解我的人！”

“對不起，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然後淩離開了。這是唯一的一次，他沒有“護送”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