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愛,他有嗎?
第18章 情愛,他有嗎?
餘娴很快想明白,蕭蔚方才借口為她的手上藥,急忙将她抱上馬車,是為了圓她去看一眼二哥的願望,她打算與他道謝,就想着不動聲色地從他腿上下去。
但稍一動,就能感覺到他的身子下意識繃緊,她不敢動彈了,望着車頂的花紋,心底打鼓。
蕭蔚的雙腿方才被她的柔荑一碰,險些僵出病來,他摸着車壁,把注意力全轉到壁面錦緞上,心思卻旁落。蕭蔚啊蕭蔚,此時她正為阿兄擔憂,是最脆弱的時候,倘若長臂一伸,将她攬入懷中,可是鞏固心意的大好機會,如今作羞怯狀,讓她覺得你不通情愛,許會揣測從前那些情話都是學來诓她。
這般想着,他的耳廓紅光又深了幾分,氣息也重了。為此所困,真是蠢鈍。
“真是蠢鈍!”馬車駛上了正街,市井吵嚷聲漸湧,已有人在議論游街示衆的餘楚堂,“平日作纨绔還不夠,非要作賭徒!”
餘娴終于找到機會,趕忙挪身去撩簾子察看外面動靜,蕭蔚也給她挪出位置,暗自松了口氣。她稍探出腦袋一望,就瞧見不遠處數餘官兵押着的囚車。
囚車上,“罪極賭徒”的木牌高挂,餘楚堂在車中蜷趴昏睡,可以看見,他的脊背、臀腿那面都系了一層輕軟的毛皮,應是恐他在車中颠簸時碰到了傷處。天色未亮透,街邊商販的燈盞透出的黃光打在他的臉上,卻能看出青白一片,只是穿着幹淨素衣,绾了發,看起來比昨日齊整些,旁人瞧見了,便傳刑部尚書對自家公子徇私了。餘楚堂在整個行進途中,一動不動,如死屍沉體,任人唾棄,也不知是為面子裝睡,還是昨夜刑畢後昏死至今。
立冬後的清晨真是冷,餘娴的眼眶和鼻尖都紅透了,鑽回馬車,示意蕭蔚尋個視野開闊的茶樓放她下去,她本想躲在人潮中跟着囚車行進,但如今危機四伏,不太妥當。蕭蔚将她送到鄞江城最奢華的茶樓門口,從袖中拿出一方錦帕和一袋錢遞給她,“蕭宅的打手會在暗中護你周全。”
他遞上來的貼身攜帶的錦帕和錢袋上也都繡着紅鯉,餘娴注意到了,但眼下不是掰扯這些的時候,她故意不提,默默收下謝過。心想他于情愛上确實很有幾分花招。
茶樓名鳴翠,鳴為說書翠為茶,不至于陽春白雪,但頗得閑趣。鄞江稍有些身份地位的,不喜小樓龍蛇混雜,便會來此,少有人敢在這裏找事。
“我常在此處與同僚飲茶,有廂房,你跟随小二去便是。”蕭蔚送她進茶樓後方離開,吩咐車夫快馬趕往皇宮。
這裏的小二毫不聒噪,知禮識趣,頻頻伸手示意方向。蕭蔚平時坐的廂房,是二樓走廊盡頭那間,片刻便在眼前。餘娴正待要過去,鄰間的房門先開了,吓得她腳步一頓,擡頭望了眼,本想匆匆收回視線,卻被對方容貌驚豔得挪不開眼。
好美。
女子身姿高挑,臉型如刀刻斧鑿後的曜石,棱角銳利,但粉面白膚又将她協調得柔和下來,她擁有渾似異族般深邃的眼眸和濃密的羽睫,此時正掀起眼簾看過來,陡一對上視線,餘娴才細察到她的雙瞳呈琥珀色,眼神冷銳。高挺的鼻梁和張揚的烈唇,搭配了一身嫣紅暗花牡丹紋玉錦襖裙,卻毫不違和。她嘴角撇着,分明有些輕佻,那朝雲近香髻上簪釵琳琅,又貌似端莊。
處處不協調的對沖感,讓她的美貌更加張揚。與蕭蔚身上的陰柔不同,蕭蔚以男兒身行柔媚狀,勾魂攝魄,面前這人以女兒身行硬朗狀,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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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再多看,要收銀子了。”女子開口,聲似吞炭,有沙澀感,卻意外地讓餘娴覺得,她的聲音合該如此,韻味十足。
“還看?”女子再開口,将手中提着的茶壺晃蕩着玩了兩下,偏頭朝她笑起來。她一笑,竟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每一顆都如犬齒狀貌。
餘娴來不及驚訝,只覺自己打量得太過,紅着臉不好意思道,“姑娘光彩照人,是我無禮了。”語畢,她稍一颔首,與女子作別。
女子卻歪着腦袋,像貓兒似的蹒行一步,擋在她身前,“既然無禮,那就要賠禮呀。都看了我這麽久了,不如進來同我一道喝杯茶?”
餘娴一愣,猶豫了下仍是搖頭,“我喜歡安靜。方才真是多有得罪,再會。”說完,她匆匆躍過女子,走進了自己的廂房,在女子打量的目光中,果斷關上門。
女子大笑,抱着茶壺下樓去了。
餘娴在廂房內都能聽見女子大笑的聲音。瞧她的裝束,應當是哪家高官或富戶的小姐,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爽朗又不失風情,鮮活得很。
廂房簡潔雅致,除了茶室應有的陳設外,別無其他,窗下有廊,擺小桌茶具,推窗而觀,視野開闊。她就坐在這裏,等囚車繞行一圈。
茶水喝了又添,天大亮後日頭漸盛,眼看着要到晌午,囚車還未繞回,餘娴早起時裏頭穿了一身薄襖,坐在廊子下實在有些熱了,但她又不舍得放過看二哥的機會,連連擦汗,擦着擦着,門響了。
小二的聲音傳來,餘娴請進。
小二端着嶄新的青案,“隔間小姐請您用沁心飲。”茶具選的是壁薄透光的白玉質地,雕着瑰麗的重瓣芍藥花紋,茶水呈丹色,上邊飄着一兩點白色花瓣。瞧着就清爽可口。
餘娴卻不敢喝,小聲道,“無功不受祿,還請回絕。”
“小娘子想說的是‘無事獻殷勤’吧?”隔間那人的聲音悠悠傳來,近在眼前似的。
餘娴擡眸,視線穿過小二,确實就瞧見了伏在隔壁欄杆上,往她這邊廊子看的女子。女子正擡手示意餘娴身邊的小二放下茶盞退下。
“小娘子終于瞧見我啦?我可在這裏瞧你許久了。”女子笑眯眯地問候她,“今日游街囚車裏的賭鬼是你什麽人?我看你望眼欲穿的模樣,真是招人心疼。你沒見過游行吧?囚車是不會繞回來的。”
若無必要,餘娴向來不愛和陌生人講話,沒吭聲。
女子又笑,“哎呀,你莫緊張嘛。瞧你稚氣未脫的模樣,卻绾着高髻,想必是新婦啦?你在家同你的夫君說話,也是這般不吭聲嗎?你衣着華美卻不俗,是官家女眷吧?你的夫君是哪位?說出名號來,興許和我阿爹認識,咱們以後還能作閨中好友,一起出去玩呀?”
這人的話好多,餘娴心中暗道,若是不與她搭話,她怕是能一直問個不停,想了片刻,餘娴羞澀道,“我夫君,是鄞江城少有的俊美男子,文武百官裏,他是最俊美的。”
女子耷拉下眼皮一挑眉:啥?
随即女子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來,又指着滿臉通紅的餘娴道,“有這般誇耀自家夫君的?我還是頭一次見!你說說,你到底是誰家的小娘子?”
餘娴捂着紅頰,大為窘迫,“我們現在約定好不再講話,待你猜到了我夫君是誰,才能講,否則我是不會和你玩的。”
女子饒有興致,“啊,太有威脅力了,那我得好好猜猜,他是……”她一頓,果斷道,“刑部餘尚書的乘龍快婿,蕭蔚。”
餘娴訝然,“他成了我阿爹的女婿後這般有名了?還是因為你先猜出了我的身份?”許是她已知道囚車中的人是誰。
女子卻用手指點了點下方。
餘娴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蕭蔚正站在馬車邊,望着自己。她面色一紅,比剛才更窘迫。
“放心,他沒聽見你方才的話。”女子撐着欄杆朝她揮手,“小娘子,說好了,下次我給你下帖子,你要來我府上玩吶。”
餘娴輕颔首,想了想,拿起桌上沁心飲白玉杯,小抿了一口向女子示意,才提着裙下去。
女子看着下方,蕭蔚擡眸與她對視一眼,她露出尖牙笑得明媚,蕭蔚則移開視線,接過餘娴上了馬車。女子喝了一口茶,啧啧稱道,“滿心算計的壞狐貍,情愛,他有嗎?可莫傷了我小娘子的心吶。還是我來為你們找點樂子吧,小娘子定會感謝我的。”
喝罷,她将茶杯從樓上摔了下去,清脆的響聲引得衆人擡眼,在瞧見是大美人後無不露出笑顏,女子頗為享受,開始哼起小調。
這廂馬車回到蕭宅。
清早拔腿就跑的賬全數算來,良阿嬷垮着臉,向蕭蔚福身,止住他進卧房的腳步,“姑爺說小姐手上有傷,遂帶小姐擦藥,沒想到帶着帶着卻帶出了府,如今一趟回來,怎不見傷?”
蕭蔚面不改色,“愈合了。”說完,擡腿進卧房,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