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胡椒烤羊肉串
第88章 胡椒烤羊肉串
(“是不是失戀了?”)
容姝在醫院裏待了一周。
她的傷勢并不重, 早就能下地行走,倒是隔壁兩個病房裏的徐玉龍和丁樂瑤不一樣。
前者跛了腳,後者失去了一整條胳膊。
容姝待在自己的病房裏,有時都能聽到旁邊傳來歇斯底裏的哭嚎, 緊接着就是其他人的怒罵, 還有無力的争辯。
她曾經出去看過一趟。
丁樂瑤和徐玉龍的家屬都來了,前者強勢且不依不饒, 非要闖進徐玉龍的病房質問——他們好端端的女兒跟着一個男人進了山, 玩什麽野外探險,結果變成了殘廢!
後者只能無力哭訴,她的兒子也在山裏變成瘸子, 以後一輩子都掩蓋不了這個殘缺。
兩家人并不對等,一個是北市的體面人家,一個是鄉下的寡居婦女,時常會迫使徐玉龍自己拄着拐杖, 站在病房門口為母親遮擋質問。
兩家人徹底撕破了臉。
容姝旁觀了許多次,終于确定徐玉龍和丁樂瑤——他們确實失去了記憶,只記得進山前的一切。
哪怕警察來了又回, 盤問許多次, 也沒有拼湊出這群人進山受傷失蹤的真相。
這太奇怪了,怎麽可能只有她記得一切?
容姝回想着荒誕的狼村經歷, 面上卻不露分毫。
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她, 更可怕得是,幾家的戰火将會集中到她一個人身上。
她打定了主意、不肯踏入渾水中, 卻沒想到徐玉龍在某天晚上主動過來找她了。
他拄着拐杖, 趁着丁家人不在, 悄悄溜了過來。
傷痛的折磨、丁家的糾纏、還有警察的盤問,短時間內迅速地壓垮了面前這個年輕有為的男人,俊秀的面貌彷佛在醒來的那一天就徹底失去了光彩。
容姝疏離地看着他:“有什麽事嗎?”
她的态度變化得太明顯了。
徐玉龍的記憶還停留在進山前,他知道容姝一直喜歡自己,每每單獨相處,耳根都會紅上好半晌。
可現在完全變了。
他的目光掃過容姝的耳朵,心裏的猜測确定了幾分。
“樂瑤運氣好,撿回一條命,但她以後可能再也回歸不到正常生活了。”
“田宏財的爸媽一直在公安局門口待着,希望他們能派出警力搜山,還有高正……他家裏只有一個年幼的妹妹,目前正在上初中。”
容姝沉默地望着他,也不接茬,彷佛等着看他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在這種近乎冷漠的注視下,徐玉龍也說不下去了。
兩人一躺一站,彼此沉默了許久。
容姝終于開口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直白的話語,瞬間戳穿了男人的狼狽心思。
徐玉龍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道:“你記得山裏發生的一切,對不對?”
“我不記得。”
“不,你肯定記得!”他激動地往前走了一步,語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醫生和警察都說我們遭遇了狼群,而你是唯一一個完好無損的人。”
容姝扯了扯嘴角:“單純是我運氣好,難道不行嗎?”
“容姝!你非要我問得那麽直白嗎?”
“這些天來,你對我的态度和進山前完全不一樣,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麽,而你也恰好記得!”
從山裏逃出來的幸存者必定會遭受其他家庭以及警方的輪番調查與轟炸,而徐玉龍作為這次驢行的組織者,就是最風頭浪尖、最無法推卸責任的那個人。
他焦頭爛額之際,也沒有忽略容姝的變化。
思來想去,總覺得是個突破口。
他低吼出這段話後,容姝許久沒有回答,直到徐玉龍的耐心快要耗盡時,才笑了一聲。
“原來你早就知道啊。”
“知道我對你的态度和別人不一樣,平日裏視而不見,遇到事情後又抓住這點不放。”
徐玉龍狼狽地移開目光:“容姝,我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
“讓你失望了。”容姝打斷他,“我跟你們一樣,還是不記得山裏發生的一切。”
她絲毫沒有被徐玉龍先前的鋪墊打動,甚至冷漠得不像是原來的她。
徐玉龍不可避免地産生了失望:“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因為我以前是裝的。”
躺在病床上的嬌豔女人打着石膏,望過去的目光裏卻不帶一絲情緒,與先前的羞澀截然相反。
紅潤的唇瓣開合間,頃刻間打碎了徐玉龍的妄想。
“但這一趟驢行讓我看明白了,你和丁樂瑤才是天生一對、彼此愛慕,所以我不想再裝下去了。”
徐玉龍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裏冒起的那點期盼已經被徹底吹滅。
他在容姝這裏得不到什麽答案了,現代社會的法則無法窺探山裏發生的一切,他終究要背起所有的責任。
哪怕法律宣判他無罪,其他牽連進來的人也不會在精神上輕易地放過他。
徐玉龍拄着拐杖離開了。
臨出門前,他摁住病房房門,輕聲道:“沒有愛慕。”
并非是天生一對、彼此愛慕。
只是這話,容姝早就不想聽了,就算聽到,也會覺得可笑。
深夜裏叨擾的罪人終于離開,病房裏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
皎潔的月光灑在窗前的病床上,像極了那個滿月之夜,将一切心跡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是太明白,才不願意回想。
那一輪滿月早就殘缺了。
容姝呆呆地擡頭盯着它,腦海裏劃過許多碎片,其中就包括那道背着月光、跳下懸崖的狼人身影。
他為什麽……跟着跳下懸崖,卻沒有吃了她?
還有那群狼,它們分明是想将他們全部分吃了,為什麽三個人還能保全這條性命、出現在醫院裏?
太多的疑惑都埋葬在安嶺裏,被詭異荒誕的狼村徹底掩蓋。
容姝在雲市的醫院待了一個多月,期間警方來回搜了幾輪,都沒有在山裏搜到其他兩人的屍體。再往深裏走,他們也沒辦法了。
丁家和徐玉龍還在糾纏掰扯,失去一條胳膊的丁樂瑤始終沒露面,但經常能聽到歇斯底裏的哭喊。
容姝就在這種情況下出院了。
罕見的,沒人來糾纏她,一切都十分得順利。
她沒有家人來看望和照料,出院手續都是自己打着石膏在辦理。
“我想問一下,當初是誰把我們送進醫院的?”
忙碌的護士對他們印象很深刻,畢竟這段時間,這幾家人正在醫院裏瘋狂地争吵謾罵以及推诿。
“縣鎮醫院呗,你的傷勢還好,其他兩個人的情況太危險了,直接從縣鎮醫院轉到了市醫院,送到了我們這裏。”
容姝有些失神。
她其實還想問,自己三人為什麽會出現在縣鎮醫院……但眼前的護士怕是不知道真相了。
雲市離雲霧山有着近五十公裏的路程,若無意外,容姝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吃人的地方。
她買了一張回北市的機票,三個小時就降落到生活了六年的土地。
離開近兩個月,開在服裝市場裏的店鋪被店裏的小妹照顧得井井有條,沒有出任何意外。
容姝好似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選貨,進貨,拓展客源……只是近些年來服裝市場萎縮地有些嚴重,她的店鋪已經沒有早些年那麽盈利,勉強維持開支和小妹的工資。
手臂上的石膏已經拆卸幹淨,容姝坐在店裏算賬,算來算去都覺得前景堪憂。
北市的服裝市場太過飽和、成本又居高不下,當初若不是為了徐玉龍,她早就退居到二線城市開店了。
執念放下後,現在倒是有個機會,但——
真的要離開這裏嗎?
可她又能去哪呢?
生她養她的城市有早已決裂的家人,她也不願意再回去被糾纏。
北市雖冷漠無情,卻也實打實地包裹了她最初奮鬥的六年,若是再換個地方,又是舉目無親……容姝想得久了,不免有些出神。
直到店裏的小妹在她面前揮了好幾次手,才終于反應過來。
“怎麽了?”
“姝姐姐,我下個月準備離開北市,辭職回家了。”
小妹今年也才二十,比容姝小四歲,行事舉止算是熟練。
“為什麽?”容姝有些錯愕,“你不是說過,想要一直在北市待下去嗎?”
小妹有些難過,又有些釋然,她擺擺手。
“害,那都是剛出來時一腔熱血說出來的傻話,我哪裏能在北市待下去。”
“我沒有學歷,店裏給我開的條件夠好了,但哪怕這樣,我也看不到未來。”
北市早已不是容姝剛過來那會兒的北市了,服裝行業萎靡不振,紅利期早就退潮,容姝能抓住機會開家自己的店面,來晚的小妹卻沒有這個機會。
“那好吧。”
容姝有些恍惚,最終還是同意了她的辭職,還多包了一個紅包。
小妹高興了好一陣,又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姝姐姐,你是不是失戀了?”
“沒有!”
容姝回答得極快,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滑過一根蓬松粗糙的狼尾。
“可是你出去一趟後,整個人都變得恍惚了。”
“明明之前也有心上人,卻也沒有這麽失魂落魄。”
旁觀者看得最清楚,她早就發現店主的心思不在店鋪上,時常會在關店時,盯着外面的月亮發呆。
“不是失戀。”容姝苦笑一聲,“是被……人騙了。”
“騙財還是騙色?”小妹大驚,連忙拉着容姝上下打量好幾眼,“該不會兩者都騙了吧!”
容姝:“……”
她該怎麽說?被一個狼人騙着夜夜活色生香,手腕累得快要斷掉,隐秘的位置也……異常紅腫。
結果人家根本不是貪她的色,而是想要吃她的人!
“都不是。”
“那就是被騙了心。”小妹一錘定音,搖頭嘆息,“姝姐姐,你就是戀愛談得少了,才容易淪陷啊!”
她立馬掏出手機,将珍藏許久的寶貝全部傳給了容姝。
“快收着,這是妹妹最後的饋贈了,裏面好幾個g的種子呢!”
容姝:“……”
怎麽着?她是能憑借着理論經驗,就徹底制服一頭吃人的怪物嗎?
算了,安嶺的一切都過去了。
容姝繼續低頭算賬。
“有快遞!”
“來了來了!”
小妹将一個包裹提進店裏,費解地看着寄件地址。
“雲市寄來的?店裏最近沒有那邊的生意啊?”
雲市?!
容姝猛地擡起頭,快步走到包裹旁。
“應該是我的,你先下班回家吧。”
“好勒!”
等到唯一的店員離開後,容姝神色複雜地将包裹打開,裏面裝着一個熟悉的登山包。
恰好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徐玉龍發來的消息。
——我們的登山包落在縣鎮醫院,他們找到了我,我把你的地址給了過去,收到了沒?
有那麽一瞬間,容姝隐約地察覺到心底劃過一絲失落,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恨。
她看着那個髒兮兮的登山包,直接倒提起來,将所有的東西抖了出來。
沖鋒衣、匕首、登山棍、手電筒、驅蚊水、攀岩繩……等等,攀岩繩?!
看到那截熟悉的繩子,容姝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它明明是被蒼阆扔下懸崖了……她撿起那堆胡亂捆綁、混成一團的攀岩繩,剛拿起來就發覺重量不對。
太重了。
疑惑促使她費勁心力解開那團繩子。
啪!
重物落地的敲擊聲乍然響起,黃燦燦的金光差點閃瞎了容姝的眼睛。
那是一塊熟悉的金磚,被牢牢地藏在攀岩繩裏,時隔一個多月,才終于送回到背包主人的手裏。
容姝的手指在顫抖,她緩慢地撿起它,在那麽大一塊的純金表面上,看到一排獠牙印記,彷佛曾經被叼在某匹狼的嘴裏。
怎麽會???
她的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一個接一個的疑慮湧上心頭,曾經被她刻意掩埋在心底的記憶不停地翻湧。
這明明是狼洞裏的珠寶,被徐玉龍帶上懸崖,最後被狼群劃破背包,遺落在雜草地間……為什麽又出現在了她的背包裏?還被藏得這麽隐秘?
一個荒唐的念頭升了起來。
容姝屏住呼吸,開始拆卸其他的裝備。
驅蚊水已經空了,裏面被填滿一層沙,沙裏埋了好幾顆寶石;
手電筒打不開,放置電池的位置被一條翡翠手鏈塞滿;
沖鋒衣的口袋縫隙裏被扔了十幾顆形狀圓潤、色澤明亮的粉珍珠;
登山棍的外包裝……
所有能藏物件的縫隙裏,都塞滿了東西,全部翻出來後,地面散落了一堆價值連城的珠寶。
容姝徹底愣怔了。
作者有話說:
if線: 如果背包被扔掉……全文完。
來啦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