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病體稍虞
第65章 病體稍虞
◎紅燭暖帳。◎
後院卧房。
崔英半背半拖好一會兒才把裴君慎帶到房中。
幸好她近來身體力行地帶着大家一起修繕了裴府的水榭花林, 恢複了些許體力,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拖動她這不省心的夫君。
銅爐裏的銀骨炭滋滋冒着火氣,熱浪撲面而來, 崔英輕輕喘息後深吸一口氣蓄力,這才繃着呼吸背過身,小心翼翼地屈膝彎腰, 将裴君慎放到床榻上。
“……呼!”放完人, 她長長吐出口氣。
然後才轉過身, 爬上床榻伸手去撈放在裏側的衾被。
而裴君慎這時終于恢複一絲模模糊糊的意識, 他強撐着睜開雙眼, 正好看見鬓發微散輕輕喘息的崔英,“娘子……”
昏黃光暈下, 他輕喃出聲, 同時毫不猶豫地用身上僅剩的力氣攥住崔英手腕, 将她往身上一拉——
“唔!”崔英扯被子扯到一半,手腕突然失力,柔軟唇角猝不及防就撞上了裴君慎堅硬的胸膛。
衣衫上冰雪融化的涼意和他身上如火爐一樣炙熱的體溫同時滲進崔英的皮膚。
冰火兩重天,她又氣又無奈,只能擡起下巴望向身下這個不知道到底是醒着還是昏了的男人, 一字一頓地念起他的名字:“裴君慎, 都生病了, 你就不能消停點嗎?”
不過這回躺在床榻上的裴大人是真聽不見了,方才那一拉已經耗盡他最後的力氣。
感受到禁锢在手腕上的力氣漸消, 崔英眼睫輕閃,動了動手, 沒想到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手從裴君慎的大手中抽了出來。
“夫……君, 你又昏睡了?”
她挑了挑眉, 手指順着他的手臂一點一點的往上跳,滑過胸膛與脖頸,最後落在他蒼白而消瘦的臉頰,輕輕戳了戳。
毫無動靜。
崔英頓時又惱又笑。
方才在書房時,他若能昏睡得這般安生,她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飛奔着去找他,生怕他出了事。
大雪皚皚,天色到這會兒竟都還暗着,屋中計時的紅燭卻已燃到卯時。
不知道裴叔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崔英從裴君慎身上爬起來,給他蓋上了被子後便出門去偏房中喚醒了簪秋,讓她去前院書房幫她把那桶熱水提到後院來。
簪秋這才知道姑爺病了,心下不由腹诽:誰讓姑爺好生生的非跟姑娘置氣,這不就是現世報?
雖不知道自家姑娘和姑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簪秋早就在自家父母的熏陶下堅定認為夫妻吵架定是男人的錯。
不過腹诽歸腹诽,該做的活她都是認認真真得做,得了崔英吩咐後立馬便手腳麻利地跑去了前院書房。
崔英則回到卧房繼續守着裴君慎。
約莫卯正時分,在廚房夥夫送來的第二桶水也變涼時,裴叔終于帶着從太醫院抓來的藥回了府。
只是煎藥也需要一些時間,崔英便讓簪秋又去廚房提了桶熱水,三五不時地給裴君慎換額頭上的棉帕,偶爾還給他擦擦手和胸膛降溫。
*
裴君慎這場病,一病就是半旬。
頭一天幾乎一整天都意識不醒,全靠崔英半強硬半誘哄地掰開他的嘴巴,将藥灌進他身體裏。
晚上那回實在叫不醒,裴叔和簪秋他們也都不在,崔英便大着膽子、不甚溫柔地一手捏着他下巴迫使他薄唇微張,再一手用湯匙舀起湯藥一點一點地往他嘴裏送。
他因為昏睡不怎麽能吞咽,所以盡管崔英捏他下巴的舉動不怎麽溫柔,但喂藥時卻是格外小心謹慎的。
她生怕不小心嗆着他,這半碗藥竟生生喂了三刻鐘才喂完,累得兩只手又酸又僵。
好在最後效果不錯,比早上跟中午那頓喂下去的都多。
喂完藥後不久,從宮裏下值的曾醫令奉聖谕又來為裴君慎診了一次脈。
脈沉而遲,但遲中又偶有力跳,想來寒症已有所緩解。
曾醫令捋着胡子站起,囑咐崔英道:“從脈象上,慎兒已好了不少。”
“不過今晚尤其重要,切要仔細些,萬不可讓慎兒再發熱,不然若反複起熱,恐怕要換一副藥力更重的方子。”
崔英從小在崔醫生的熏陶下長大,雖未随父親從醫,但對風寒發熱這些病症多少也有些了解,聞言便點點頭:“您放心,我會看好夫君的。”
——定不會再讓他亂走。
默默在心底補上這一句,崔英便與裴叔一起将曾醫令送至廊下。
“回去吧。”曾醫令一出門便向她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遠送。
裴君慎身邊此時的确離不開人,崔英便也沒再客套,朝曾醫令颔了颔首便回房繼續守着她那不省心的夫君去了。
夜深寒重,臨近子時,長安城今日這場雪才将将停了下來。
崔英不敢阖眼,屏退衆人後索性從衣櫃中拿出氅衣,披在身上,趴到床頭守着。
她甚至還将自己和裴君慎的手腕用腰繩分別綁到了兩端。
這人真的很不聽話。
明明答應她好好在書房裏等他,結果不過短短半刻鐘,他竟然就把自己折騰到小花園。
也不知道在雪地裏躺了多久……
若是她回來得沒那麽快該怎麽辦?本來病得就重,再在雪地裏凍上一時半刻,那身子骨弱些的說不準一不小心就沒了。
這般想着想着,崔英就忍不住來氣,不由恨恨擡手戳了戳他病殃殃的蒼白臉頰:“大騙子!每次都說話不算話!”
“……”裴君慎的大腦剛剛恢複一絲清明,還沒來得及睜開眼,耳邊便先傳來了自家娘子氣哼哼的責罵。
他默了默,幹脆繼續閉着眼睛裝睡。
他想知道娘子到底對他有哪些不滿,竟讓她連個借口都不想找,就那般直白地告訴他——她不願與他生兒育女。
可崔英卻沒再說什麽,畢竟裴君慎如今病着,她說兩句撒撒氣也就算了,難不成還真做什麽“趁人病要人命”的洩憤事嗎?
只是她一不說話,這屋裏就靜了下來,除了燭火跳躍的微弱燃燒聲,便只剩下他們兩人一個賽一個安靜的呼吸。
不過,也有不同。
崔英有事要做,每隔一刻她都要擡手探一探裴君慎的額頭,以防他再次發熱。
裴君慎才是真正難熬的那個,明明醒了卻不能睜眼也不能有任何動作,沒一會兒他便覺得自己渾身疲乏又酸硬。
然而即便如此,裴君慎卻還是不想睜開雙眼。
只要不醒,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短暫的放棄那可憐的自尊,與娘子待在一起。
他貪心,哪怕只有一時半刻,他也眷戀這一時半刻的溫存。
好在上天某些時候還是眷顧裴君慎的,崔英白日醒得早,這一天又累心神又緊,待到醜時那會兒實在是有些堅持不住。
最後一次探了探裴君慎額頭,确認他體溫正常後便将腦袋一趴,她便枕着自己跟裴君慎搭在一起的半截手臂沉沉睡了過去。
成親三月,裴君慎早就将自家娘子睡着時的模樣、呼吸全都印進了心裏。
不肖須臾,他聽着她均勻安靜的呼吸頻率,便知道她已經睡熟了。
硬生生挺了将近兩個時辰的身子總算能得到些許放松。
裴君慎悄悄睜開眼,目光最先落在崔英微微鎖着眉心的睡顏上,而後才看見自己手腕上系着娘子曾用過的一根腰繩。
他順着那腰繩望去,很快便尋到另一端是系在娘子的手腕上。
裴君慎瞧着不禁勾起唇角,擡手另一只沒被系繩的手,動作輕柔地在崔英眉心撫了撫。
“……嗯?”崔英不太舒服地嘤/咛一聲。
若在以往,有人這般觸碰她,她早就神色機敏地醒了過來。
可這三個月來裴君慎日日偷偷摸摸地與她相擁而眠,她早習慣了他的氣息,也認定了他的氣息是安全的。
是以這會兒,她只迷迷糊糊地輕吟一聲表達不喜,便又鼓着腮繼續睡覺。
裴君慎看着她這副可愛模樣,喉間不禁溢出一絲低笑。
只是剛笑完,他幽深如潭的黑眸卻又漸漸冷了下來。
娘子這般照顧他、守着他,分明是在乎他的,所以為什麽……為什麽連個搪塞的理由都不願意給他?
*
次日,崔英醒來時窗外竟又飄起了雪。
但天色比昨日要好些,至少瞧着亮堂,不像昨日那般陰陰沉沉。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爬上的床榻,身邊也早已不見裴君慎的身影。
不過待看見手腕上被解開的繩子和搭在屏風上的氅衣,崔英便猜到他應該是恢複了意識與些許體力。
計時的紅燭将要燃盡,眼瞅着便要到辰時,崔英起身,走到屏風前拿下氅衣披到身上。
此時簪秋和翠梅已侯在廊下,聽到屋中有動靜便敲響房門道:“姑娘,可要奴進去伺候?”
崔英聞聲打開房門,先讓兩人進屋說話,又問簪秋:“姑爺去了何處?”
提起此事,簪秋頓時氣得皺起小臉:“姑爺又去前院了!”
崔英不懂她為何這般憤慨,眨了眨眼便道:“耳房裏備熱水了嗎?幫我端一盆過來吧,我先洗漱。”
簪秋應是,忍着氣去了耳房。
崔英趁機問翠梅:“小秋這是怎麽了?”
豈料翠梅也與簪秋同仇敵忾,忍不住為崔英打抱不平:“姑娘,姑爺怎麽能這樣?您辛辛苦苦照顧了他一天一夜,結果他身子剛好竟又要宿在前院,被子都抱過去了兩床!”
崔英:“……”
她終于懂了,原來這倆姑娘都覺得她“失寵”了,在為她抱不平呢。
不過崔英并不在意,既然裴君慎已經沒有大礙,那她還是更喜歡一個人獨占卧房的爽快!
但心裏爽快歸心裏爽快,面子上該表現的也要表現。
為了符合裴府上下對她“失寵”而抱不平的想象,崔英适當的表達了一些委屈與不滿,故意置氣,連着五日都未去前院與裴君慎打照面。
直到臘月十三,裴君慎病體稍虞,回大理寺上了一天值後,她才在後院裏再次見到臉黑如鍋底的少卿大人。
夜裏,裴君慎終于又留宿在後院。
紅燭暖帳,軟玉生香。
裴大人每沖撞片刻便要迫着崔英睜開她霧蒙蒙的水眸與他對視:“娘子,聽說我不行?”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28 00:29:12~2023-03-29 00:33: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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